正在喝茶的齊平川一口鹽汽水吐了出去,“你說什么?”
“許秋生昨日進了永興州。”
齊平川百思不得其解,“這不科學啊。”
“科學?”老王也一頭霧水。
齊平川嗯了一聲,“就是不符合道理。”在這個時代,沒有飛機高鐵動車,云西縣到永興州,近千里路途,怎么可能六天抵達。
老王苦笑,“陳弼說了,有可能在京都那邊發文之前,許秋生就已經在路上,只是在云西縣留下了一個替身,所以才騙過了我們的諜子。”
齊平川點頭,“應該是這樣了。”
京都那邊,奸相和陸炳的幕僚之中也有高人。
話說回來,誰還沒幾個謀臣?
如今這么一看,金手指的存在還是很有必要,若是早知道劇情是這樣,就不會如此被動,哪能容忍許秋生進永興州。
老王拿起茶壺給齊平川重新倒上,“棘手的問題不止這一點,據永興州傳來的消息,和許秋生一起進城的,不僅有保駕護航的江湖高手,還有三百禁軍士卒同日進城駐防,其中有一標精銳輕騎,陣仗極大。”
一標為五十。
齊平川徹底無語。
這還怎么玩。
問道:“陳弼就沒說如何應付?”
上策因為許秋生的提前進城,已經徹底失敗,只有中策,然而現在才實施滲透永興州,似乎有些亡羊補牢。
說晚有點,又為時不晚。
老王掏出旱煙桿,填著煙絲,邊搗鼓便說,“陳弼讓我來問問你,如何處置涼思畫舫的趙負商,我看他的意思,似乎認為不應該讓趙負商活著離開雙陽城。”
齊平川陷入沉思。
趙負商作為大商的山陰公主,她的存在對雙陽城而言確實是個炸彈。
許秋生如果要利用唐鐵霜,最簡單有效的方式,就是栽贓雙陽城這邊和前朝勢力勾結,若是趙負商落在他手里,那便證據確鑿。
唐鐵霜的折子一旦到京都,天下誰不信?
許久,抬頭笑道:“許秋生入城的陣仗那么大,趙負商手中的前朝勢力又怎么會不知道,只怕此刻這位山陰公主已經離開了雙陽。”
老王深呼吸一口,吐出煙圈,“她走不了。”
來易來去難去。
齊平川搖頭,“不,她一定要走。”
老王不解。
齊平川也不解釋,“回去告訴陳弼,放趙負商離開。”
老王起身就走。
晾了衣服的商有蘇過來坐下,酸酸的道:“公子是不忍辣手摧花?”
齊平川瞪她一眼,“公子像那樣的人嗎?”
小蘿莉小雞啄米。
齊平川噎得說不出話,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雙陽城已經死了個前朝梁王嫡長孫趙承宗,再死一個山陰公主,咱們也別想有好日子,接下來就得和前朝勢力死磕。”
陳弼應該看得透這一點。
和前朝勢力死磕,還是放趙負商離開,承擔她轉身就去找許秋生的風險,這個選擇相當于兩杯毒酒,必須選一杯。
陳弼讓齊平川選。
他果斷選了后者——他賭趙負商不會去找許秋生。
這是身為穿越者的底氣。
縣衙后院,陳弼坐在主位,客位坐著一位面容清瘦,穿一身青花儒衫的老人,捧著茶淺抿著,一口又一口。
聽老王說完后,陳弼看向老人,笑道:“公子果然選擇放她離開。”
青衫老人放下茶杯,“趙負商會去永興州嗎?”
陳弼搖頭,“不好說,世間多少謀劃事,最難謀劃是人心。”
青衫老人起身,“你且好好輔助公子罷,老朽不宜久留此地,老到老了,這一生顛沛流離,最終還是要客死異鄉,愧對先祖啊。”
陳弼苦笑,“魏王狂傲,且有百里青山輔助,應該不會將您放在眼里,您老去了北方,也就落個清閑坐坐冷板凳吃點白眼。”
青衫老人怒瞪一眼,“你休要誑我這將死之人!”
陳弼面容苦澀,“也許魏王麾下沒有酷吏周興之流,也許還有他法。”
青衫老人點頭,“可老朽也不如你陳弼的骨頭硬。”
揮袖,“走也!”
出了房門,門口有丫鬟捧畫而立,陳弼從丫鬟手中拿過,握在手中如握匕,猶豫半晌,卻始終不愿意將這幅摹本遞出去。
青衫老人吹胡子瞪眼,一把奪了過去,“不忍心?這可不是你陳弼的行事風格。”
陳弼嘆道:“最不愿見老先生之殤。”
青衫老人有些感慨,“這些年,我們的人從雙陽縣、永興州、關寧府出去,可沒一個膽小怕死者,也從無一人怨過你陳弼心狠手辣,你是認為老朽還不如他們么?!”
陳弼沉默不語。
青衫老人輕輕拍了拍他肩頭,“老朽過了知天命之年,早幾年晚幾年,終究也是個死,你陳弼今日一時心慈手軟,可若壞了齊將軍的大計,老朽便要死不瞑目。”
陳弼正色,行禮,“先生且去。”
老王在一旁,神色凄然。
這些年已經送走了好幾位,唯獨這位關寧府知府,不愿見他離開。
離開,意味著死。
雙陽城、永興州、關寧府這邊的布局,絕對不能被外人知曉。
知曉全局的這位老人,注定走不到任地。
青衫老人展開畫卷瞄了一眼,嗅到了顏料中的丹石氣息,挑眉而笑,“前朝名家顧長康琴宮女摹本,你倒是知道老朽所好,死于此畫之下,也算一樁美事。”
讀書人么,最怕失了顏面。
陳弼笑而無聲。
青衫老人執畫卷背負身后,“臨行之前,老朽去見見公子。”
陳弼對老王示意。
小蘿莉在廚房里忙著張羅午飯,嗆得咳嗽連連,
炊煙寥落,尋常人家。
齊平川坐在院子里冥思苦想。
院門口忽然響起溫厚慈潤的聲音,“小哥兒,討口水喝?”
一位青衫老人,背著簡單行囊,站在門口。
齊平川起身,“老先生請。”
待老人落座,齊平川拿起倒扣在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熱茶,笑道:“老先生不像是雙陽城人士,面生的很。”
青衫老人笑道:“老家碧落州,在關寧府謀生,今日將要歸故土,路過小哥兒府外,口渴得緊,倒是打擾小哥兒了。”
齊平川急忙道:“遠來皆是客,老先生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