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他們回到大營的時候天色不知不覺之間就快亮了,這次出去能活著回來,每一個人都有一種劫后余生的喜悅,還有一種突然之間就放松了之后的頹然無力。也許這件事很久很久之后都不會從他們的記憶之中消失,哪怕是以后偶然想起來,也會后怕的后背上出現一層冷汗。
徐績的中軍大帳之中,所有人都圍著看著那具尸體。在燈火之下,這個東西的樣子看得更為清楚,所以也就更為恐怖。如果是個普通人看到的話,怕是會嚇得直接癱軟在那,以后連夜路都不敢走了。
這東西腦袋足有七八十厘米長,歪瓜一樣,腦袋的上半部分好像個長歪了的瓜,鼓鼓的,但并不平滑。雖然近乎于透明,但是能從皮膚之下看到腦子。也就是說,它們的骨骼透明程度更高,比起皮膚和腦子內臟都要高。
侯軍機過去,用棍子捅了捅那尸體,發現很硬,已經死去多時,這尸體變得僵硬起來。不過由此也可以判斷,最起碼在死了之后這東西和人是沒有什么區別的,都會變硬。
“也就是說,這東西活著的時候是有體溫的。”
侯軍機看向陳羲問道:“既然有體溫,難道你們就一點察覺都沒有?”
陳羲搖頭:“就算有體溫,也應該是隨著環境的改變而立刻改變的。天空之中的溫度多高,它們的體溫就多高。大地之中的溫度多高,它們的體溫就多高。”
侯軍機點了點頭,他明白陳羲的意思了。也就是說這些東西具備強大到變態的隱身能力,它們并不是真的隱身,但是它們可以讓自己的氣息變得和周圍的環境一摸一樣。它們身處大地之中,那么它們就是大地的一部分,想要靠感知力談查出來,根本就沒有可能。別說是這些半神,就是他們這些真神只怕也無能為力。
“不過幸好它們的攻擊手段并不太多。”
陳羲走到近處,蹲下來用手里的木棍將那東西探出嘴巴外面的牙齒挑了挑:“這應該類似于毒牙,咬住人之后就會注射進來一些毒液,這種毒液可以瞬間讓被咬住的人和他們同化,被咬住的人瞬間死去,但是身體也變得透明了。當然不是真的透明,而是成了環境的一部分。所以被吊上半空,或者被拉入大地,我們都不可能立刻察覺到。”
在這個大頭東西的尸體旁邊,是帶回來的半神的兩條斷臂還有幾具尸體。這些尸體是最后交戰的時候,因為那些東西懼怕自己的血液所以退走得以保留下來的。
費清也蹲下來,看了看那斷臂的斷口:“這不是那些東西留下的粘液,而是改變了半神體內的血液。也就是說,毒牙刺中之后,瞬間就把半神的血液變成了這種粘液,所以不會有一點兒血腥味傳出來。”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大帳之中有人竊竊私語。
徐績的臉色有些發寒,他在意的不是面前這一具尸體,而是這具尸體背后藏著的巨大危機。他看了陳羲一眼,發現陳羲也在看他。
“你們都出去吧,把尸體帶下去,不管是這東西的還是咱們的人的,都讓隨軍的軍醫檢查一下,仔仔細細的查,有什么結果立刻報上來。陳羲你留下,其他人全都回去,約束軍隊,暫時不要進攻了。”
所有人抱拳垂首,然后退出了大帳。
“你在擔心什么?”
徐績問了一句。
陳羲嘆了口氣:“和你的擔心一樣。”
徐績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臉色稍稍緩和下來一些:“大不了這一支魔域的軍隊咱們不要了,放他們走。這一條路咱們也不走了,換個地方繼續向前。斥候在別的地方沒有遇到這種事,說明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有這種惡心東西。”
“如果它們沒有地域的限制呢,只是因為魔域的軍隊在誘惑咱們繼續向前所以它們在才在那的。”
陳羲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接下里的每一戰都不好打。這些東西在黑夜之中近乎于無形,如果夜襲的話咱們根本防不住。它們可以在天空之中飛行,也可以在大地之中穿行,而我們的感知力對它們沒有任何作用。它們就算是現在已經穿行到了咱們腳底下,咱們都察覺不到。如果大批的這種東西突然從咱們大營里殺出來,那么損失有多大可想而知。”
徐績道:“我已經傳令下去了,所有的四翅神仆已經聯手做了一個符文法陣,將地下的環境改變,變得堅硬如鐵,大陣可以持續幾天,天空之上也設置了禁制,所以敵人的夜襲暫時不用擔憂。最讓人擔憂的,是今后怎么走”
就連他這樣的人臉上都滿是愁色,可見這次神域遇到的問題有多大。
陳羲將自己見到的聽到的所有事都整理了一遍,試圖在腦子里整理出來一個清晰的脈絡,不過即便如此,得到的消息也不是很多。對魔域的陌生,注定了哪怕如他一樣聰明的人,也會變得茫然無頭緒。
“不用擔心夜襲固然是好的,可是今后呢,總不能就這么退回神域去。”
徐績的臉色不好看,是因為他覺得有些憋屈,明明察覺到了對方的陰謀,明明也知道了對方的把戲,可就是因為知道而又找不到解決的辦法,所以這種憋屈才會顯得更為濃烈。他這樣身份的人,什么時候如此的憋屈過。
“正如你說的,如果這些東西可以自由移動,而不受地域限制的話,那么今后咱們的仗就沒法打了。”
徐績在大帳里來回踱步,步伐很快很急,腳步聲很碎,說明他此時的心已經稍稍有些亂了。
“如果它們可以隨意移動,那么咱們不管咱們將目標定在什么地方,大軍前行的方向是朝著哪兒,它們都會在前面等著,而且會咱們防都防不住的情況下,對行進之中的大軍給予致命一擊。如果這些東西的數量超過一萬,就足以讓我麾下大軍混亂。如果這些東西的數量超過十萬,那么就足以讓我大軍潰敗。”
“不需要十萬那么多。”
陳羲道:“只要三五萬,就足夠讓大軍混亂且難以收拾了。別忘了害怕這種情緒傳播起來,比瘟疫傳播的速度要快的多了。一旦一部分害怕起來變得不理智,那么哪怕后面的隊伍沒有看到這些東西,也會變得同樣好怕。曾經有個故事叫做咕咚來了,講給小孩子聽的,但是卻極有道理。”
陳羲把這個寓言故事給徐績講了一遍,徐績的臉色更加的不好看了。
“到底怎么辦?”
他看向陳羲:“我知道,你一定能想出辦法。”
“辦法是有,那就是裝作不知情。敵人不是大軍還沒動,顯然他們有恃無恐。今夜你派一些真正的高手再去一次,一個真神的力量有多強大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足以橫掃整個半神世界了吧,縱然不能,也差不了多少。讓真神出手,掃蕩那些東西。”
“如果可以,難道我不那樣做?”
徐績看了陳羲一眼,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后才說道:“其實神域遠沒有你想象之中那么繁華有些事之所以不能說,是因為一旦說出去,那么就是一場比你說的瘟疫還要可怕的危機,無法阻擋。這件事我告訴你之后,哪怕我非常想留住你這個朋友,但是一旦走漏了消息,我還是要殺你。”
他緩緩的說道:“從很久很久以前,神域就出問題了不少真神染上了一種奇怪的病,修為在不斷的下跌,哪怕神域之中所有人都在絞盡腦汁的想辦法,還是阻止不了這種病的蔓延。現在神域最上面那一層的真神世界表面上看起來依然繁榮,可實際上能夠具備遠本真神實力的人已經很少了。有人說,這是因為年月太久之后,來自于血脈的力量在淡化的緣故。”
陳羲忍不住問道:“所以你們才舉辦了天選之戰?”
徐績臉色一變:“你猜到了?”
陳羲點了點頭:“因為真神的實力在不斷的下降,現在保持著真神實力的人已經很少了,所以你們不得不舉行天選之戰,選擇其中的佼佼者抽取血脈之力,試圖挽回這種局勢。不過很顯然,似乎也不是很有效果。”
徐績道:“你說的沒錯,最初的天選之戰確實是因為這個原因。因為血脈之力的單薄,越來越多的真神失去了往日強大的實力,可是這種事無法傳播出去,一旦傳播出去就是軒然大波。所以想出來天選之戰這個法子,然后抽取半神之中佼佼者的血液,試圖找到辦法解決。不過這些血液制作而成的丹藥,也不過是能暫緩一下力量消失的速度而已。”
“所以在很久之前,神域之主就判斷,是我們的環境發生了變化。不是因為我們的血脈之力淡薄里,而是因為環境變了。”
陳羲道:“就好像天府大陸一樣,幾次大戰之后,天元稀薄,已經不足以出現滿界境的修行者。我離開之后,只怕連洞藏境的修行者出現的數量都會越來越少了。”
徐績嗯了一聲:“不只是神域這一個地方,整個黑金山那邊的陌穹環境都是這樣。只要還停留在那邊,我們的神力還是會不斷的減弱。”
陳羲沉默之后說道:“所以,這才是神域之主不得不挖掘黑金山,試圖將陌穹另一側占據的根本原因?”
徐績道:“大抵上就是如此了,如果長此以往的話,神域就是名存實亡。所以現在如果真神出手的話,一旦對方就是為了引誘真神出手怎么辦?我們的實力就徹底暴露了,因為我們現在能出戰的真神,數量太少太少所有的真神的權威和地位,其實都是不得不造出來的假象。我們其中很大一部分,早就已經沒有資格繼續高高在上了。”
他看向陳羲:“可悲嗎?半神世界的所有人都還以為真神就是至高無上的代表,可實際上,很多真神的實力已經跌落到了假神境界。最可怕的是,一些新出生的孩子,竟然已經不具備真神血脈了也許在用不了幾千年,甚至幾百年,神域治下,再無真神。”
陳羲搖了搖頭,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