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羲看到黃希聲的時候,臉色忍不住就變了。黃希聲和他分開的時候雖然也很憔悴,幾乎耗盡了修為之力。但是和現在相比,分開的時候最起碼看著還像一個活人。而此時,他的臉上已經帶著一層死氣。
至于黃忠旭,半邊身子已經沒了,血肉模糊的傷口里還在淌血,一個靈山境五品的修行者連血都自己止不住,可想而知他的傷有多重。看起來,下一秒他就可能死掉。但是他依然用單臂抱著黃希聲走路,每走一步都顯得那么艱難,每一步都會留下一個血腳印。
有執暗法司的人試圖上去把黃希聲從他懷里接下來,但是黃忠旭的眼神里帶著兇狠的拒絕。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靠著什么才能走到這的。不管怎么看,他都應該是一個死人才對。
“我受命保護你歷練,我就要把你帶回去。”
眼神迷離的黃忠旭一邊走一邊斷斷續續的自言自語:“我知道你天賦驚人,家族對你寄予厚望所以你自幼就驕縱慣了,你看不起任何人,在你看來諷刺我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但是我終究還是你的伯父…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有責任把你帶回去。”
他單臂抱著的黃希聲,已經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臉色難看的好像被冰凍過的茄子,是那種青紫的顏色。他只能用眼神來表達自己的歉意,看著黃忠旭的時候還帶著幾分絕望。
“我不死,你就死不了。我死了,你也不能死。”
黃忠旭似乎是看出來黃希聲眼神里失去信心的意味,他嘴里一邊流血一邊說道:“其實有句話你說的沒錯,黃家的男人已經太久沒有血性了。我這輩子也就如此,但是你不一樣…我這樣的黃家人可以死一百次一千次,唯獨你不能死。”
撲通一聲,兩個人摔倒在地。
只剩下半個身子的黃忠旭倒在地上之后,顯然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他只剩下了一條胳膊,支撐著上半身向前匍匐,爬到黃希聲身邊后用牙齒咬著黃希聲破碎的衣服,試圖拉著他繼續往前走。
他嘴里還在支支吾吾的說著:“堅持住,已經到驛站了…”
雁雨樓大步過來,看到這一幕之后也是臉上微微變色。他回頭看了陳羲一眼,陳羲也被這種場面震撼。也許有人無法理解長輩對晚輩的那種關愛和保護,不管這個長輩是善人還是惡人,當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后輩而做到這個地步的時候,都有那么一種精神在,值得任何人尊敬。
“救人。”
雁雨樓淡淡的吩咐了一聲,轉身往回走。
陳羲走到黃希聲身前蹲下來,看了看他,發現黃希聲已經快到死亡的邊緣了。不管是眼睛還是神色,都已經即將逝去最后一點生機。一開始陳羲看到黃希聲的時候以為他脫了力耗盡了修為,現在看來他是遭受了重創而且應該是在絕境之中強行施展了什么修為,以至于抽空了自己的生機。
陳羲緩緩搖了搖頭,這么重的傷除非是極品的丹藥再加上大藥師的救治,不然根本救不回來了。他沉默了片刻,將最后一粒當初陽照大師送給他的七陽谷丹藥取出來,要喂給黃希聲,可是當他的手到了黃希聲唇邊的時候,才發現黃希聲用哀求的眼神看著自己。
然后黃希聲看向黃忠旭…他是在求陳羲,把那顆丹藥給黃忠旭。
陳羲對他搖了搖頭:“死了。”
他把丹藥塞進黃希聲嘴里,然后轉身離開。
黃忠旭死了。
還保持著往前爬的姿勢,他的單臂支撐著上半身甚至沒有倒下去,他的眼神依然堅定,他的表情依然頑強。但是他撐不住了,靠著一股毅力他把黃希聲帶到驛站已經純屬奇跡,他的生命可能在到來之前就已經完結了。
黃希聲的眼睛看著黃忠旭,眼神里是一種復雜的讓人心里發堵的感情。
“陳…陳羲…”
或許是七陽谷陽照大師的丹藥起了那么一點作用,陳羲走出去幾步之后聽到黃希聲叫了自己一聲。陳羲回頭,看到黃希聲艱難的用眼神示意自己回來。陳羲走到黃希聲身邊蹲下里,他看到黃希聲的視線停留在他自己的一只手上。
陳羲將他那只握著的開,發現里面攥著一個很小很小的玉瓶,也就有小拇指那么大,也不知道里面裝的是什么。
陳羲知道黃希聲是希望自己把這個玉瓶打開,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將玉瓶從黃希聲手里取出來,然后將玉瓶上的塞子拔下來。
“玉瓶里面是我自己提煉出來的精血,是生命之粹。從我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這樣的體質會成為黃家未來的希望。所以…只要被人知道我這樣的人存在,其他家族的人就會不遺余力的在我成長起來之前殺了我。”
躺在床榻上的黃希聲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一些,最起碼臉上已經有了幾分血色。他對陳羲感激的笑了笑:“我只是沒有想到,救我的會是你。”
陳羲搖頭淡淡道:“救你的是你自己。”
黃希聲嗯了一聲后繼續說道:“正因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有多危險,所以從六歲開始,我每隔三個月就強行將自己的精血提煉出來一滴注入這個玉瓶,我知道早晚我的準備都會用到。這個世界滿是險惡,就算我出生在黃家也未必能安安穩穩的長大。”
一個自幼就開始為自己可能會死亡做準備的人,無疑是可怕的。
但是他現在,好像已經沒有了面對陳羲時候的那種好勝之心。無法想象,離開那個禁區之后他們遭遇到了什么。
“平江王的人。”
黃希聲解釋道:“我伯父帶著我離開那個禁區之后,不走運的遇到了平江王的人。無意之中撞破了他們的一些事,被他們追殺。伯父力戰讓我退走,我本來已經先一步走了的。可是走到半路的時候,也不知道為什么就犯傻又回去了。”
陳羲不知道該說什么,所以只能保持沉默。
“對于我這樣的人來說,回去…簡直就是最白癡的選擇。我只要活著就有振興黃家的希望,只要活著就能為伯父報仇。從小接受的訓練就是讓我變成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哪怕是面對自己人的生死在必要的時候也要做到無動于衷。”
“可惜了…”
黃希聲苦苦的笑了笑:“似乎沒有做到啊…”
陳羲和黃希聲,本來是不死不休的對手,現在卻這樣面對面的坐著,好像兩個人從來就沒有交手過一樣。
“你們應該快點走。”
黃希聞忽然說了一句:“如果你們不走,哪怕你們穿著神司的官袍,只怕這次也不會避免了。因為我和伯父發現的那個秘密太大,大到足以讓那些人冒險出手以求滅口。我來了驛站…所以你們也不安全了。”
陳羲忍不住冷冷的回了一句:“你難道不是故意這樣做的?”
“是”
黃希聲點頭:“當我看到神司戰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必須這樣做。如果不把神司拖進來,我可能必死無疑。”
陳羲起身轉身往外走。
“這只是一種求生的本能。”
黃希聲在他背后喊了一句,嗓音有些沙啞。
陳羲站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這也做沒錯,為了活著做出任何選擇都沒錯。但是這種沒錯,只是對你自己而言。更何況,神司和黃家從來都不是朋友,所以把神司拖下水而保住自己,選擇很明智。”
“不…”
黃希聲搖了搖頭:“這是第一次我沒有考慮那么多事…我只是想活著。”
陳羲臉色微微變了變,忽然發現原來有時候人性就是如此脆弱。
他離開了黃希聲休養的房間,走出門之后看到雁雨樓就站在外面。
“我一直沒有問過你怎么離開了天樞城,為什么突然到了雍州。也沒有問過這期間你經歷了什么,更沒有問過你為什么這樣做。但是現在,你應該告訴我一些。”
雁雨樓轉身看向陳羲,臉色平靜但語氣有些肅然。
陳羲把自己離開天樞城的事簡略說了一遍,但他沒有說是藤兒帶著自己進入扭曲空間,只是說那射了自己一箭的人,可能恰好扭曲了空間自己就跌入進去。然后被扭曲空間帶到了雍州,進入了一個殘破禁區遇到了黃家人。這個過程他說的不復雜,把該隱去的全都隱去。
雁雨樓應該是知道陳羲沒有把事情都說出來,但是顯然他對陳羲的私事沒打算詳細過問。聽陳羲說完之后他點了點頭,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后說道:“這是你殺他的最好機會,為什么你不動手?”
陳羲想了想,認真的回答:“因為我不想。”
雁雨樓沉默了一會兒,轉身看向驛站外面:“因為這個人的到來,你之前制定的所有計劃都可能沒用了。不久之后那些人應該就會試探著進攻,也許…用不了多久。”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戒備著的人忽然發出警告,雁雨樓的眼神一凜,看到有個人突破了黑決的防線闖進了院子里,但是雁雨樓卻沒有出手的意思。
因為來的人…是火陽城城主左會。
渾身是傷的左會。
左會看到雁雨樓的時候,只來得及喊了一聲:“他們造反了。”然后就昏了過去,看起來傷的著實不輕。與此同時,納蘭放弓就好像透明人一樣突兀的出現在雁雨樓身邊,語氣有些沉重:“高手不少,剛圍攻了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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