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神司的不了解,其實和你自己倒是沒有多大關系。”
云非瑤示意陳羲在椅子上坐下來,她繼續擺弄她自己屋子里的花草。她屋子里的盆栽很多,但每一種都只有一棵,而每一棵都打理的格外精致漂亮。屋子里的光線很好,陳羲甚至錯覺那些盆栽享受著云非瑤的撫慰且貪婪的呼吸著。
“你目前看到的神司,只是神司的一個檔口而已。”
云非瑤解釋道:“神司的建制,最低的是十個人一組,設組率。十組為一個小檔口,設百爵。十個小檔口為一個檔口,設千爵。十個檔口為一道,設萬候。”
她剪掉了一個看起來稍顯多余的枝杈,語氣很輕的說道:“除了兩個人之外,誰也不知道神司的規模到底有多大。這兩個人,就是神司的次座和首座。首座大人只有一位,而次座也只有一位。”
“次座,就是集大人。”
云非瑤回頭看了陳羲一眼,若有深意:“當你見過集大人之后,可能就會有一種自己其實并不聰明的感覺。我承認你很聰明,承認你的腦子很靈活且記憶力很好,我也承認你是我見過最懂得計算的年輕人。但是…你可能永遠也騙不了的一個人就是集大人。”
陳羲在心里記住了這個名字。
“神司的規模,一直都是最秘密的事。但是你自己可以去想想,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密諜,也就是最普通的裁決數量有多大。也許你在滿天宗的時候可能察覺到了一些讓你覺得不適的消息,但那只是片面的。”
“神司對裁決的要求非常嚴格,這個嚴格指的是黑決和白裁。而對于專門收集情報的密諜,神司的要求其實很寬松。只要是人才,不管是哪個方面的人才,都有可能成為神司的密諜。或者,一個人屠牛宰豬很擅長。或者,一個人量體裁衣很擅長。或許,一個人溜須拍馬很擅長…那么這些人,可能就是神司的密諜。”
陳羲問:“您見過幾位萬候?”
“一位。”
云非瑤的回答格外的干脆直接,她補充了一句:“就連萬候,也不知道神司到底有多少個萬候。也許只有一個,也許會有很多個。”
陳羲點了點頭:“現在我知道為什么那些大家族的人對神司都如此忌憚了。”
云非瑤道:“神司之所以強大,是因為神司有兩件最厲害的武器。第一,是神司掌握著天下間最多的秘密,這些秘密可能牽扯到所有家族。第二,神司有著可以保護自己威脅別人的力量。讓別人怕和不怕別人,這兩種缺一不可。”
陳羲理解云非瑤說的話,如果神司只是一個單純的情報機構,那么神司不可怕。神司的可怕在于,可以掌握所有能掌握的事關天下間所有家族或是宗門的秘密且還能讓這些家族或者宗門沒有任何辦法。
陳羲沒見過云非瑤真正出手,但是從修為境界上來推算,云非瑤能讓桑千歡怕到骨子里,最不濟也要在靈山境六品左右。
“大人。”
陳羲問:“神司是不是面臨什么麻煩了?”
“是”
云非瑤回答道:“你確實聰明,這也是神司為什么會選擇你的緣故之一。神司確實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才會有你現在的際遇。”
陳羲笑了笑:“在現在這種時候,我倒是寧愿自己沒那么重要。”
云非瑤道:“不要去想什么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之類的蠢話,當木能秀于林,風是吹不倒的。如果這棵樹倒了,那么更大的可能是這棵樹本身出了什么問題。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風就暫時吹不到你身上。”
“哪怕是黃家?”
陳羲問。
云非瑤將盆栽都擺放好之后,走到陳羲對面坐下來語氣平靜之極的說道:“之前去你家里的那個黃家的老者,已經死了。因為就在他離開之后不久,萬候大人親自登門拜訪了黃家。然后黃家的那個老者就死了,然后安然無恙的從黃家回來。”
陳羲嗯了一聲感慨道:“背靠大樹好乘涼。”
云非笑了笑:“既然你現在已經處在這樣一個重要的位置,那么我當然會盡最大的能力保護你。也會盡最大能力的幫你做一些事,比如完成你的什么夢想。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告訴我你有什么夢想。”
陳羲站起來,緩緩的說道:“做那棵大樹,讓別人乘涼。”
云非瑤一怔,然后瞇著眼睛看向陳羲。
陳羲回到住所的時候,阿喵立刻迎上來壓低聲音說道:“阿狗不久之前剛剛送來消息,陳天極又去了淺紅樓。他也查出來陳天極每次都去找一個叫墨香的姑娘,每次進去都很老實,只是坐在那聽個曲兒,喝幾杯酒,停留一會兒就離去。淺紅樓里的姑娘們都很羨慕墨香,遇到了這樣一個金主真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陳羲問:“所以呢?”
阿喵笑了笑,笑的很狡猾:“所以這個墨香姑娘肯定有問題。”
陳羲點了點頭。
阿喵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除了修為不夠高之外,他身上具備了一切做一個優秀密諜的條件。他是天生的輕功高手,只要他足夠小心,甚至可以瞞過修為很強的人。除此之外,阿喵還有一個本領令人刮目相看。
那就是…如果阿喵愿意,他可以讓和自己面對面說話的人都覺得頭大無比。因為他能輕而易舉的做到,口型和自己說出來的話完全不搭邊。他說一這個字的時候,看口型他可能說的是豬這樣的字。
“有規律嗎?”
陳羲問。
“有!”
阿喵回答的很篤定:“這個規律是敖淺親自探查之后發現的…陳天極住在一家客棧里,包下了這個客棧后院的一個獨院。每次陳天極出門去見淺紅樓的墨香姑娘之前,這家客棧門前都會有一個貨郎經過。這個貨郎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會被人注意。敖淺觀察的很仔細,貨郎每次經過客棧的時候都會搖響他的撥浪鼓,而撥浪鼓是有規律的,敲打的聲音很急但絕不會多一聲也不會少一聲。”
陳羲嗯了一聲:“除此之外,陳天極還去過什么比較特別的地方嗎?”
阿喵回答:“這個人應該是故意讓自己的生活格外的沒有規律,所以他在任何一個時間出門都不會有人懷疑。主人,屬下初步判斷,這個陳天極應該是去淺紅樓領任務的。他那樣的高手,不管投靠了誰,都不會被閑置,而是會被安排很多事去做。而陳天極之所以住在客棧,是因為他對于天樞城來說還是個生面孔。所以他肯定會去做不少秘密的事,從墨香姑娘入手應該能查出來些什么。”
陳羲問:“這是敖淺讓你告訴我的話?”
阿喵連忙點頭:“是…”
陳羲想了想后說道:“讓敖淺想辦法去查,最近哪兒死了人。死的人不一定是修為很強的人,但在某一個位置上肯定很要緊。這個要緊,敖淺明白是什么意思。”
阿喵笑道:“連屬下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敖淺肯定知道。主人說的這個要緊,指的是恰好處在一個關鍵的地方。比如說,一家酒樓里看起來最要緊的兩個人,一個是老板一個是掌柜。但,實則更要緊的是賬房先生。只有賬房先生才知道酒樓到底賺了多少銀子,如果他稍稍做一點點假,自己也能撈一些銀子。所以,如果這個賬房先生死了賬本也找不到,那么老板和掌柜都會著急上火。”
陳羲對阿喵的反應很滿意,他聲音很平靜的說道:“幫我準備一件衣服,我要自己去淺紅樓。”
修行者的生活世界里,是沒有青樓的。
淺紅樓的名氣很大,卻只局限于在那些普通人之中的名氣很大。就算是修為再不濟的修行者,也不愿意去觸碰那些被普通人睡過無數次的青樓姑娘。所以曾經有人說過,修行者是一群最虛偽的高貴人。
陳羲換上了一身很平常的衣服,藏青色的錦衣,款式一般。可他身材極好,相貌也極好,所以再普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之后,就連衣服都顯得檔次高了不少。有些人是靠漂亮衣服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漂亮些,有些人則是讓不漂亮的衣服都變得漂亮起來。
淺紅樓門口沒有揮舞著手帕一副騷浪姿勢引誘客人的艷俗姑娘,因為不需要。據說淺紅樓里隨隨便便一個女子,都是琴棋書畫精通。就算是和這些姑娘聊聊歷史上的名人典故,她們也能說的頭頭是道。
陳羲走進門之后,立刻有個年輕的伙計迎上來:“公子請進,瞧著您面生,應該是頭一次來我們淺紅樓,所以請您先到茶廳稍坐,一會兒會給您奉上香茶。喜歡什么樣的姑娘不妨說說,頭官會給您物色最合適的人選。”
“好”
陳羲點了點頭跟著伙計走到茶廳,這里裝飾的極雅致,也是一個一個的包間,每個包間都有一張紅木座椅,旁邊是一個紅木茶幾。除此之外,也沒了別的家具。但是即便如此,屋子里卻絲毫也不顯得簡陋。
陳羲坐下來,那伙計隨即退走。
不多時,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如熟透了的桃子一般的女子款款而入,她的妝容絲毫也不媚俗,恰到好處。這樣的女子身上帶著一種特殊的成熟韻味,走路的姿勢如蓮花輕擺,步步銷魂。
“公子…”
看到陳羲的時候,這女子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的贊了一聲:“好標致的少年郎…一會兒公子不管挑了誰,剩下的都要嫉妒死了。”
陳羲從袖口里拿出來一錠金子放下,微笑著說道:“為這句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