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羲的面前是刀,身后是黃觀海的拳頭。刀是黃圣堂年輕時候用過的兵器,上面殘存的殺氣依然強大。身后的拳頭上閃爍著真氣之焰,那是破虛四品的渾厚修為。不管是面前的刀還是身后的拳頭,有一樣打在陳羲身上只怕都是死路一條。
黃觀海的拳頭結結實實的打在陳羲的后腦上,這一刻黃觀海心中大喜。他一直在等待著時機,圣堂他老人家對他們這些年輕人的教誨就是,面對戰爭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不管使用什么詭計,只要最后勝利就足夠了。
這一拳,讓他體會到了勝利的喜悅。
拳頭打的很實在,以至于關節都有些疼。以他的修為足以打爆陳羲的腦袋,這全力一擊也正是要這樣做。可是觸手的疼痛感讓黃觀海喜悅的心情驟然一收,為什么會疼?為什么面前沒有血肉紛飛?
因為他打中了一條扁擔。
就在他詫異的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后腦上一陣劇痛傳來。巨大的沖擊力下他不由自主的往前沖出去,然后眼睜睜的看著一柄直刀的刀尖正對著自己刺過來,再然后前額上一陣發涼,前后通透的發涼。
他的本命長刀,戳穿了他的腦袋。
陳羲一直分神關注著黃觀海,哪怕是在他被黃圣堂的直刀壓迫的看起來沒有還手之力的時候,他依然注意著黃觀海的動作。當他看到黃觀海移動的那一剎那,他將大部分修為之力注入扁擔之內然后突然松開了手。
本我和虛我的轉換,在這一刻他將修為之力轉移到了扁擔上,這樣一來扁擔就成了他的本我,而陳羲成了虛我。沒有了九成修為之力的他,靠的就只能是超強的速度。高青樹費盡心機調教出來的速度,在此時發揮到了極致。
陳羲下蹲,側閃,然后后撤,移動到黃觀海身后,一氣呵成。有了陳羲九成修為之力的扁擔依然抵擋著黃圣堂的直刀,而本我虛我之間的轉換太快又給黃觀海造成了一定的錯覺。黃觀海以為自己打中的是陳羲的頭,其實打中的是扁擔。
在這一刻他的身體本來就是向前移動的,繞到他后面的陳羲只需要給他一點點的助力就夠了。留下的一成修為之力,足夠做到這一點。拳頭上的力度將黃觀海的腦袋砸的往前沖,而黃觀海面前就是他的本命直刀。
在直刀刺穿了黃觀海腦殼的同時,陳羲一把抓住自己的扁擔迅速把修為之力都收了回來,然后向后掠出去六七米遠,小心戒備。雖然他已經可以確定黃觀海活不了了,但他從來都不曾大意過。
腦袋上前后貫通插著一柄直刀的黃觀海身形搖晃著緩緩倒了下去,這一刻觀戰的所有人爆發出一陣驚呼!
誰也沒有想到居然發生這樣的變故,明明死的應該是陳羲才對,可現在倒下去的是黃觀海,而殺死他的竟然是他自己的本命長刀。如果有人看到了陳羲在大孤山和鄭愷袁豐雷那一戰的話,只怕會更加的驚懼。因為鄭愷就是死在了自己的本命鐵錐之下,似乎和今日的場面如出一轍。
人群沸騰了,坐著的人全都站了起來,伸直了脖子往這邊看。他們無法控制自己的驚訝和震撼,因為這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在黃觀海繞到陳羲身后的那一刻,他們心里就已經宣判了陳羲的死刑。
死刑來了,可是死的卻不是陳羲。
觀戰臺上,百爵眼神一亮,忍不住拍了拍手:“漂亮…明明修為境界要比黃家的小子低,但是靠著這種少有人可以相比的算計,竟然贏的這般漂亮。我依稀記得他剛剛進內宗的時候,贏了一個叫杜猛的人靠的也是算計。前些日子和杜猛的第二戰,靠的還是算計。似乎敵人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預料之中,這樣的年輕人著實有些可怕了。”
他看向身后的幾個黑衣青年說道:“我一直說,境界上的小差距不是無法逾越的。你們都是人才,也不缺狠戾,但你們沒有一個能如他這樣冷靜的。不管是順境還是逆境,都要做到心境不亂才能成大器。”
幾個黑衣青年紛紛點頭,臉上恭順心里卻不以為然。陳羲的修為在他們眼里看來不堪一擊,百爵大人這般的夸贊也只是讓他們對陳羲添了幾分厭惡而已。百爵說他們都不如陳羲,只這一句便讓他們對陳羲提不起好感來。
陳羲見黃觀海倒了下去,心里稍稍松了口氣。剛才那電光火石之間的選擇雖然對了,但太過冒險。如果稍有一絲的遲疑或者速度上慢了那么一分,死的就是他。
“你違規了!”
負責裁判的那個老者臉色陰寒的站起來,指著陳羲怒道:“按照宗門規矩,月考的時候不得擊殺人命。你雖然勝了但老夫還是要按照宗門規矩做事,判你輸,而且未來三年之內不得參加月考!”
觀戰臺上的陳地極和陳天極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冷笑。他們早就和那個老者打好了招呼,不準讓陳羲獲勝進入改運塔修行。雖然他們現在不再懷疑陳羲是不是當年逃離的那個小孩,但陳地極門下兩個弟子都被陳羲所殺,陳地極自然不能任由陳羲獲勝。
“規矩?”
就在這個時候,有個人冷笑著說道:“說到規矩,什么時候輪到你判定弟子在三年內不準月考了?”
老者抬起頭看向觀戰臺,卻見陳叮當站起來看著他說道:“沒人比我更了解宗門規矩,你倒是說說看哪條規矩上寫了月考時候不準殺人的?從十年前開始,宗主大人親自下令任何比試都可以生死搏殺難道你忘了?你說的是十年前的規矩吧?這么說你對現在的宗主大人很不尊敬啊。我這人最是公平公正,所以才會坐在戒律堂掌座的位子上。許長老,要不要咱們一起回憶一下宗門規矩都有哪些?”
姓許的長老臉色一變,沒有想到陳叮當居然站出來為陳羲說話。他聽聞陳叮當也收了陳地極的禮,所以才會把陳羲送進九幽地牢。誰想到,此時陳叮當竟然當眾跟他過不去。
“我是本場比試的執法裁判。”
許長老微怒道:“本場比試,自然我說了算。”
“呸”
陳叮當道:“裁判的資格是老子給你的,現在老子撤了你的裁判,這次的月考和你沒關系了。你現在已經不是裁判了,自然你說了不算。而且…未來三年內你都沒資格做月考的執法裁判。”
許長老愣住,抬起手指向陳叮當還想再說什么。陳叮當紫袍上的符文一亮,他冷哼道:“怎么,難道你想和老子過過招?”
許長老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看了一眼陳天極陳地極兄弟,見那兩個人雖然也是一臉的詫異,但卻沒敢說什么。然后他注意到神司百爵面帶微笑的對陳叮當點了點頭,他忽然間明白過來…這個陳羲一定是被神司百爵看中了,而陳叮當是內宗之中和百爵關系最好的,他自然不會讓陳羲落榜。
想到這里,許長老的后背上就冒出來一層冷汗。對神司百爵,他從心里害怕。神司的人做事什么風格,他也很了解。所以一想到自己可能得罪了百爵,他就一種逃離小滿天宗的沖動。
“陳羲,你去準備下一場比試吧。”
陳叮當擺了擺手,看向陳地極好像是有意又像是無意的說道:“老子就是靠做事公平才成為戒律堂掌座的,雖然前幾日的靈丹吃的老子有些上火拉屎都便秘,但這不影響老子還是一個公平的人。”
陳地極立刻想到自己上次送了不少靈丹給陳叮當,所以臉色立刻難看下來。陳叮當這擺明了是告訴他,你那點靈丹就夠上次一回的,現在你沒給老子送禮,老子自然不會再幫你。
接下來的幾場比試,陳羲靠著自己的冷靜的計算能力再加上超快的身手,幾乎沒有遇到什么太強的阻礙就順利過關。此時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負責主持本次月考的陳叮當索性宣布明日繼續,一擺手讓大家都散了。
陳羲往回走的時候,丁眉立刻從人群里跑過來。兩個人肩并肩小聲交談著離去,而人群中付經綸那雙陰冷的眸子一直注視著他們的背影。他袖口里的拳頭握的緊緊的,一種自己想要的東西得不到的痛苦折磨著他。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人,自己喜歡的東西別人不許碰。哪怕是自己丟棄的東西,別人還是不許碰。小時候在家里,即便是兄弟姐們拿了他的玩具,他也會往死里打。如果是他看中了別人的玩具別人不給他,他也會往死里打。
在家里,他只許他母親對他一個人好,要是他母親對其他孩子微笑一下,他也會暗地里把那個孩子狠狠的折磨一頓。而且還不許他們告訴父母,不然他就會變本加厲的去折磨他們。
進入執暗法司之后,陰冷的環境讓他的心性更加的偏執。他知道自己對丁眉沒有一點興趣,那個女人不漂亮,而且不熱情,在他看來還遠遠不如石雪凌。但他就是不允許丁眉和陳羲在一起,要么他就把陳羲弄死,要么他就把陳羲丁眉都弄死。
陳羲似乎是感覺到了什么,回頭看了一眼。他看到人群中那個穿黑衣的年輕人轉身離去,心里對付經綸這個人更加的戒備起來。他知道這幾次遇險其實都和付經綸有關,只是他現在的修為還不足以擊敗付經綸,所以陳羲暫時沒有什么舉動。
他估算,付經綸的修為最少也在破虛七品以上。這種巨大的差距,哪怕他算計的再到位也不可能彌補。當初在趙家,陳羲拋出靈雷的時候故意往付經綸藏身的地方引了引雷電,但付經綸居然逃脫。所以陳羲推測,付經綸身上還有什么能讓他瞬息移動的寶貝。
對付這樣的人,不能莽撞。必須尋找時機,一擊得手。
“還算不錯,不過你要小心些。”
丁眉一邊走一邊對陳羲叮囑道:“你殺了黃家的人,他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圣堂家族的人自然都有一種不容許被人挑釁的驕傲,你幾次讓他們這種驕傲蕩然無存,他們肯定會有所動作。”
陳羲點了點頭,對丁眉微笑道:“是不是擔心我?”
丁眉轉過頭不看他,抬起手理順了額前的發絲:“我對相處久了的東西都有感情,哪怕就是一塊手帕一條絲巾,破了壞了也不舍得丟棄。你是我師弟,擔心一些難道有什么不對的地方嗎?”
陳羲嗯了一聲,忽然湊到丁眉耳朵旁邊一字一句的說道:“念舊是好的,但是有些東西就要盡快從心里丟出去,這樣才會讓自己自在。若是一天丟不出去,一天不得自在。”
丁眉有些慌亂的閃了一下,裝作不理解:“你說的什么意思。”
陳羲深吸一口氣,然后鄭重認真的說道:“如果只能是你心里有了新的牽掛才會把舊的東西頂替,那么就讓我來吧,我想走進你心里去占那么一塊地方。讓你忘記以前所有的不愉快,這塊位置我占死了。”
丁眉的臉瞬間變得通紅,她哪里還敢再看陳羲的眼睛,下意識的躲閃著:“你胡亂說什么…小孩子不要亂說話,亂說…亂說我當真了怎么辦…”
陳羲一把拉住她的手,牽著她大步往前走:“第一你當真就對了。第二我不小,哪兒都不小…”
“你真…流氓!你放開我的手吧,他們都看著呢。”
陳羲昂起下頜道:“要的就是他們看到!”
他轉過頭,朝著還沒有散盡的人群忽然高聲喊了一句:“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丁眉的男人!”
人群驟然停住,大家都看向他們兩個。然后也不知道是誰先打了個悠長尖銳的口哨,緊跟著立刻爆發出一陣歡呼。這不是什么嘲笑也不是什么譏諷,這一刻的歡呼單純的只是覺得陳羲很勇敢也很爺們兒。對于這種事,其實就算這些內宗弟子被環境影響的再陰暗暴戾,也始終都有一份純真在。
“小子!好好護著你的美人兒,不然本公子沒準搶了去!”
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吼了一嗓子。
陳羲一把攬住丁眉的腰大聲道:“就算我死,我也護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