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恩摘下藍那牛尸體上的手表,看了眼時間。
表不知為何不轉了,時針與分針停在凌晨一點四十的位置。
他跨越一片狼藉、如遭戰火洗禮后坑坑洼洼的馬路,行至大橋墩下,蹲在岸邊捧起一把海水抹在臉上,將血污洗盡。
海水中的鹽分觸及傷口,辛辣的刺痛感傳來,左邊臉大抵腫得像饅頭一樣,先前若換個序列六的戰士來,或許真能將他的頭像西瓜一樣捏爆。
奎恩又將刀揮入海面浸了浸,旋即橫刀置于左臂臂彎,刀尖朝上,用衣袖和肌膚為其擦凈水分。隨著太刀從臂彎抽出,混著血污的水珠墜落大海,清潤冷冽的刀身如一抹長光鎮衛身側。
奎恩忽然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上這把刀了。
就是不知道回到現實后會不會又變回樹枝。
他略微停頓環視左右,找到了摔在車頂上的鸚鵡。好在雨宮寧寧沒大礙,就是先前的龍吼消耗了過多精神力,看起來摔得七葷八素。
“還能飛不?”
雨宮寧寧哼哼兩聲,有氣無力的說:“.我倆真厲害。”
奎恩將她捧回自己的帽子里,笑著夸獎:
“立大功,雨宮寧寧得了mvp,奎恩是躺贏狗。”
“知道就好.接下來咋辦?”
奎恩沉默下來,兩人必須要離開了。
“我去研究一下。”
他走回藍那牛的尸體旁,一眼掃過,并沒有在其身上找到任何類似傳送門的物品,倒是地上飄著一根發光的紫色棍物,大抵是這家伙析出的深淵超凡特性。
藍那牛想用這東西跟奎恩換命,但估計他做夢也想不到還有彈反這種陰招,口里吐出來又被太刀崩飛出去,勇者命途還是超模了。
光是多看一眼,那原始又赤裸的欲望再次從心底涌出,簡直是打開潘多拉魔盒的鑰匙。
叮——
檢測到未知物品,正在載入圖鑒.
藍色虛線組成的框竟然鎖定了那根玩意,圖鑒系統開始讀取信息:
紫色心情 色欲命途序列六‘偶像’的超凡特性。一檔慢玩,二檔地震,三檔秒潮。
舞伎在‘崇拜的目光’環視下將其吸收,可晉升為色欲命途序列六‘偶像’;將其插入體內,可以色欲之力增幅自身。開關分為一二三檔,使用時長越長,力度增大,遭受‘色欲原罪’深淵污染可能也隨之增加;將其破壞,可提前令深度1999的潛淵層上浮。
很久以前,年輕的旅行者踏入北方城市的慶典。在人潮與馬戲舞臺的中央,色欲的寵兒天鵝般舞蹈。從那之后,他心中不曾消失的欲望之火,更是猛烈燃燒。
啊塔吉揚娜!美麗的人兒,她看我了!她注意到我了!塔吉揚娜,請.一直舞下去——
奎恩看著物品描述,依舊不明所以,但還是記下了‘塔吉揚娜’這個名字,或許與色欲命途有關。
色欲命途的序列六叫偶像?
他回想起站在車頂舞蹈,令警員們瘋狂的超凡身姿,心中恍然大悟。
收割欲望與狂熱么偶像的確是個貼切的名字。
既然系統能彈出物品信息,顯然這是一件能拿回現實的深淵遺物,但奎恩絕不會使用如此道德敗壞的東西,媽的,必須狠狠批判,用史萊姆橡膠做個一模一樣的拿回小窩哦不,拿去研究。
奎恩抽刀,一刀將其斬斷。
微微的阻力從刀柄傳來,似有什么存在爆裂但這根紫色心情與寄宿了刺客特性的黑刀不同,并沒有自主意識,很干脆的碎成兩截。
色欲的幻光一閃而逝,如氣浪震爆般擴散而開,轉眼蔓延過整座城市。
世界突兀安靜下來,海風與浪的聲音都消失了,倒地者不再哀嚎,一動不動的停頓在馬路上,猶如按下了暫停鍵。
“.你做什么了?”雨宮寧寧探出頭問。
“把這玩意破壞掉,應該就能回去了。”
奎恩沒有過多解釋,他的眉頭一皺,聽到了有些刺耳的急促呼吸聲還殘留在這死寂的夜里。
來自那輛撞在壓路機上的吉普車。
奎恩走過去,伸手猛地一拉,將變形的后車門拽了下來,見到在上面瑟瑟發抖的秦偉正。
秦偉正見到奎恩,如小鬼見到了鐘馗,兩眼一閉開始顫抖著哆嗦道:“都是假的.阿彌陀佛.都是假的阿彌陀佛.”
作惡之人總是更加迷信。
他們信關二爺,帶佛串,往身上紋金剛低眉,并不意味著他們真的相信有那來世果報、有那冥冥在上的諸天神佛,只不過是因為他們知道自己在做會下地獄的事。
而剛剛那邪晦的巨大人型,就仿佛是從地獄來抓他的惡鬼。
刀光一閃,奎恩斬斷了手銬。
鸚鵡默默地將小腦袋縮了回去,窩在帽子里,仿佛不關心他要做什么。
刀刃帶起的風從兩人之間吹過,父親抬頭與‘陌生人’對視,眼神中滿是復雜的茫然。
“你見過我?”奎恩問。
秦偉正似是想點頭,而又猛地搖頭。
奎恩斜過目光,借助地上的玻璃碎片打量自己,依然是張瑞的那張方臉。
“你是不是.”奎恩若有所思的問:“覺得我們長得很像?”
秦偉正猶豫著點頭。
張瑞和秦偉正在樣貌上沒有任何相像之處。
他會這么覺得,那就說明在他眼中,奎恩是原本的樣貌。
并非只有現在如此,前夜的酒店中,秦偉正見到奎恩時也是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相像到認為自己過量了。
“你磕大了。”奎恩慢慢的說。
“是嗎?我也覺得,不能再搞了,哈哈哈,這種東西怎么可能存在于現實中——”
秦偉正說著說著,回頭望了車后那具尸體一眼,又嚇得立馬縮回目光。
奎恩坐進了車里,就坐在父親旁邊。而秦偉正畏縮了一下,也沒有將屁股挪遠。
“喂”奎恩仿佛嘮家常般問:“你老婆沒有吸毒,對吧?”
秦偉正的表情瞬間變得憤怒起來,猶如遭人嘲弄的孔乙己,似乎認定了這是夢里,他揮舞著戴著婚戒的手,對奎恩不耐煩地咆哮道:“她還要給小孩喂奶!”
奎恩點點頭,似在對一件早已知曉的事表示聽到了。
“這些年,你賺了多少錢?”他頓了頓,補充道:“扣除掉你在他那買貨的錢。”
秦偉正因惱火而高高揚起的頭顱一萎,猶如瞬間焉了下去,支支吾吾的說:“.扣掉之后,就沒多少了。”
但很快,這名中年人眼中又閃過奕奕神采:
“我都拿去炒股了,只要賺到錢,一家人就能過好日子華爾街你知道吧?他們的分析師說金融危機過后,國內會迎來牛市——他們不理解我,嘖.一群沒上過學的老古董哪懂金融.”
奎恩心想牛市之前你就要把自己嗑死了。
他沒有問“你和他是怎么認識的”,或“你為什么沾上這東西”,這些信息早在后世的證詞中被揭露。
奎恩低下頭,聽著男人自說自話,久久的沉默。
就像拼拼圖一樣,他想拼湊起對父親的印象,但越拼越覺得興致乏乏,這并不是什么溫馨的畫像,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有些失意,跟不上時代的男人。
“我說啊。”奎恩打斷了他,望著車頂一明一暗的警燈。
“嗯?”
“你覺得你兒子無辜嗎?”
秦偉正清了清嗓子,別扭的問:“無辜什么?”
“如果現在不是夢,你被抓了,你兒子豈不是既沒享到犯罪帶來的福,又要承擔有一個犯罪父親的苦?”
“呸呸呸,說什么玩意呢——”
“我是說假如。”
秦偉正嘴巴動了動,似乎想到了一個孩子在農村被人丟摔炮,嘲笑‘毒販兒子’的畫面。
“.當然無辜。”聲音很是喪氣。
“如果你老板也有個孩子。你那無辜的孩子長大后去找仇人報仇.”
奎恩忽然看向他的眼睛,露出亮白的牙齒,對父親投去一個高考那天對女友的笑。
“復仇很成功。他身敗名裂,傾家蕩產,罪名全部成立,被注射死刑后連骨灰都沒人領.只是他的孩子遭了連累,跟著一起死在了你孩子的復仇計劃中。”
“你覺得,她無辜嗎?”
茜莉雅從鐵籠鉆了出來,站在布滿吊索的眺臺上,深呼吸,眺望著灰霧彌漫的黃金森林。
身后響起了教師們的掌聲。副院長斯蒂芬斯也在為她鼓掌,慶祝這名一年級的吊車尾獨自完成禁林試煉,成績甚至出乎意料的好,她在深淵表層中獨自呆到了試煉結束,這讓所有人打消了對她入學資格的懷疑,少女是有天分的,只不過老師們太笨還沒發現。
斯蒂芬斯對著人群暗處的一條小蛇微微點頭,示意深淵沒有變化,茜莉雅是安全的。
她先是頗為不自信,但很誠懇的感謝了老師們的夸獎,又迫不及待的問:
“奎恩先生呢?還沒回來嗎?”
斯蒂芬斯感受著權杖的“線”,嫻靜的說:“占卜班也快了。怎么,找他什么事?”
“嗯沒什么事。”
茜莉雅甜甜的笑了,從夢境中蘇醒的少女臉頰上帶著淺淺的酒窩。
“只是感覺好久沒見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