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響個不停,是秦偉正撥來的鈴聲。
“不接了嗎?”雨宮寧寧歪頭問。
“不接了。”
他將手機按掉,揣進兜里。
抬眼望去,一輛又一輛裝上警燈的吉普車呼嘯而過,遠處的男人被警察們按倒在沙灘上,熱鬧的像有人在度假。
奎恩帶著鸚鵡坐在村子的高處,那根寧寧父親留下的樹枝斜斜的搭在一旁,月光清亮的灑在他們肩上,影子長長的,看起來就像勇者回到了他的家鄉,帶著龍與長劍,在聆聽海風與浪潮那清爽的聲響。
“你剛剛讓我模仿的聲音和他通話,聊了什么?”
雨宮寧寧看著他的側臉,他看著遠方,視線卻不知道落在哪里,神情漫不經心,就好像沒有打過剛剛那一通電話。
“很好奇?”
“嗯。”
“呵,不告訴你。”
雨宮寧寧抬起小爪子,踢了他一下,癢癢的像被狗尾巴草撓了。
“和你爸爸聊天,不想告訴外人?”
“咋看出來的?”奎恩的腳伸在房頂之外,搖啊搖的,很輕松的模樣。
“你倆長得很像好不好”雨宮寧寧覺得奎恩在把她當白癡。
“我和你不一樣。”
對奎恩對著月亮抬起手,舉得直直的,讓手掌擋住視線,又微微分開出一些,讓月光漏過指縫落在他的眼里,小時候他總愛這么玩,覺得自己像拿望遠鏡丈量地月航道的宇航員。
太陽雖然怪怪的,但月亮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呢。
“.我這輩子對我爸的記憶加起來,還沒這幾天來得多。他死的時候我太小了,小到我都不記得那時的心情,他被一群警察叔叔圍著,哭著抱我那是行刑前與家屬告別的時候。因為什么都不肯交代,他甚至沒法解開手銬,抱我的時候得我媽托著,怕他手腳不便把我摔了”
奎恩躺了下來,躺在房頂的瓦片上,將樹枝枕在身后,絮絮叨叨的,像在說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我老爸送回來時已經是骨灰了,頭七沒過完我媽也走了,心臟驟停法醫的結論是吸毒過量。因為這事,我爺爺到死也沒有原諒我媽,因為他覺得我媽騙了他,騙他根本不知道我爸干的混賬事,是個壞女人但我爺爺是個好老頭,最后還是把這夫婦倆葬在一起,每逢清明還能一起掃掃。”
奎恩把想用翅膀摸他頭的小鸚鵡拎起來,放在了胸口,像擼毛絨玩具一般用手指梳著烏黑的羽毛,滑溜溜的。
“我是不傷心的.和你不一樣,死不見尸可不會要死要活。我對我爸媽的記憶就是兩個土包,在村子后面,長著半人高的野草,走近了一股肆無忌憚的草野味兒能鉆進鼻子里,要拿把鐮刀割,生了根的還得拔,其實斬草很解壓的”
“這倆人都被當成了毒販,呵,理解嗎?”
雨宮寧寧有些不解。
在泰繆蘭,同樣有著類古柯葉制成的成癮類藥物,更有效果更強的奧術藥劑,有些有錢有勢的家伙玩膩了,甚至會去尋找夢魘、魅魔一類的自然靈催眠自己,在夢中追尋那不存在于凡塵的歡樂。
售賣這類藥物在大部分國家中都不違法,只不過因為種植難度高并未形成泛濫的規模,取代不了煙草的地位,只在冒險家與青年中小范圍流行,遇到戰時這甚至會成為供給前線的補給品,除了反對享樂的神教會在道德上譴責、阻止信徒吸食外,幾乎沒人管這種事。
“我的世界和泰繆蘭不一樣,可沒有什么牧師或神甫念兩句禱告就能祛除毒癮這種事,但產能卻又是反過來的.找塊花盆就能種,一旦染上,人一輩子差不多就完蛋了。”
“在歷史上,我的國家差點被大煙摧毀,因此對此格外嚴厲我爸是個混蛋啊,他死了都不被允許埋在村里的公墳,只能在村后頭隨便找個荒郊野嶺的地方葬了,呵.活該”
看著他灑脫又奚落的笑容,雨宮寧寧卻沒來由升起一股悲傷,悶悶的說:“.你怎么連你爸都笑啊。”
“笑怎么了?不罵他就不錯了,因為他我小時候一個朋友都沒有。”奎恩唉聲嘆氣:“村里的小孩都說我是壞蛋的孩子.倒也沒罵錯,就這么替他挨了好多頓打,被丟摔炮,拿玩具槍射,挨上一下疼到晚上都好不了,還好有爺爺護著我.”
“后來爺爺也死啦,死前關于我爸媽的事那是一個字都沒提,讓我做個正直的人,要繼承‘偉正’的美好寓意,啰嗦的要命”
他笑著抬起頭,問臥在肩膀上賞月的小鸚鵡:“這就是你要的抹眼淚的童年和過往啦。接下來的環節是啥來著哦,獲得美少女些許的同情,從而拉進關系,爭取有朝一日走進內心.”
雨宮寧寧無情的說:
“不是我喜歡的類型,直接拒絕。”
“嘖。”
“你倒是再不滿一點啊”小鸚鵡翻了個身,躺在他的身上:“不過呢,你不是一個朋友都沒有哦。就像我上次說的,偉大的雨宮寧寧大人賜予你友誼,嘀,友情卡”
她的聲音格外的認真。
小魔女身上總是有種奇妙的自信,她說賜給你友誼,那信念強的就像假面騎士邊喊帥氣的臺詞邊戴上腰帶。
奎恩恍惚了一瞬。
‘我們是朋友哦。’
‘aibo噠ze!’
‘我兄弟國競第一卻考二本,我好沒面子.’
‘都幾把哥們’
‘說誰是殺人犯呢?!你爹我是殺人犯,我殺你嗎,操了——有膽來你爹跟前說來誒呦真來了,做兄弟在心中有事自己扛,先撤了哈’
好熟悉的語氣啊。
好像總有人這么對他說,用這種帶著滿滿的自信,說能讓人心里暖洋洋的話。
“.喂,給兩句回應啊。”雨宮寧寧不滿的踩踩踩。
奎恩回過神來,笑著說:“有點感動,在認真思考要不要追求你。”
“從小到大,聲稱要認真追我的男人有52個,但他們都失敗了。”
“你的意思是我有機會?”
“53個。”
奎恩忽然猛地坐起來,小鸚鵡猝不及防之下滑到了他的腿間,看見他忽然變得嚴肅的表情,雨宮寧寧懵了:“喂你.認真的?”
聲音莫名有些慌亂。
奎恩一把抄起樹枝,把雨宮寧寧丟回兜帽里,看著遠處浩浩蕩蕩駛離沙灘的刑警車隊,他們幾乎把油門踩死,在深夜轟鳴駕車飆進市區。
然而.
原定用來審問嫌疑人的市警察局并不是這個方向。
這條道路再往前開,是那條奎恩來來回回三趟都開不出去的跨海大橋。
在帶隊的那輛警車車頂。
矮墩墩,黑黝黝的藍那牛站在車頂上,紅藍閃爍的警燈如舞臺的燈光,他鼓動雙臂,旋轉騰舞,如癡如醉的變化舞步,若不是親眼所見,沒人能相信這樣的身材能跳出如此靈巧又色魅的舞蹈,像一名最頂級的脫衣舞娘在鋼管上翩翩起舞。
而那些開車的警察,就是脫衣舞娘臺下最癲狂最饑渴最眼紅的觀眾們——
他們踩的不是油門,而是通往欲望幽徑的門票!
色欲命途序列七,‘舞伎’!
“.B女士?還是誰?這男娘陰的沒邊了。”
奎恩握緊樹枝從樓頂一躍而下,走馬路肯定追不上了,但好在這座城市的地圖正牢牢烙印在他腦海中。
車輛無法通行的亂石灘涂,是這里到跨海大橋最短的直線,能趕上嗎?
“認真的,坐穩了。”
“都說了拒絕啦!!”
“我是說,要認真跑馬拉松了——”
一人一鳥,沖入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