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8章 鐵履直行(下)

　　自衛者發起了無限制的“自衛”。

　　裝甲車上的主炮開火了，一顆如同巖柱般大小的實心動能彈頭瞬間被煉金火藥暴力地推出了炮膛，炮身傳來后坐力讓乘坐在裝甲車內部的加什納格明白了，為何載具車組乘員的靠背里面為何要使用昂貴的柔性填充物，為何座椅兩側還要加裝幼體格斯獸的皮革做成的肩帶？

　　在前方，后方和兩側，其它幾臺自衛者的車長們使用了同樣的無限制“自衛”模式。也即，不管怎么樣都要先用最大口徑的主炮轟上一次再說。接著，這些巨大的半履帶式戰爭機器就由性格不大相同的車長指揮著，開始了各自的自由發揮。

　　以加什納格所在的車組為例：

　　技術軍士一邊聆聽著氣體從冷卻管閥門中噴涌而出的嘶嘶作響聲，一邊仔細查看符文鎖在琥珀色和綠色之間閃爍的光芒；在確定一切性能良好之后，他又將駕駛模塊轉交給監察組乘員代為管理，并且隨即按動了自動號角的功放按鈕；當嘹亮激昂的進行曲在戰場上響起，技術軍士已然調節好了火控符文操縱系統，讓小口徑的內能釋放炮與兩架三管式速射重機槍全都處于應激反應狀態之中…

　　他的一切操作流程都是那么有條不紊，所有動作完美符合永序之鱗商會隨車下發的《操作指南》要求，堪稱教學之典范、優等生中的優等生。當其完成所有的操作之后，自動尋敵系統馬上就鎖定了飛舞著的弗洛魔。

　　內能炮先一步開火。

　　因為這種武器需要抽取煉金反應堆里的大量能量，所以必須優先處理來以防止在后續戰斗之中影響到引擎的動能分配份額。緊接著，才是三管式速射重機槍的表演時間，它們的電供彈鏈機器早已在行軍途中完成了充能。

　　這么一番操作的結果，便是這臺自衛者的內能炮準確掃過了正在盤旋搶食的弗洛群。伴隨著刺耳的尖叫聲，兩只弗洛魔就化為烤雞似的死尸。他們的軀體一瞬間就被微波加熱至沸騰狀態，先是血液，然后才是其它類型的體液——這種死亡方式既干脆，又十分痛苦。

　　下一秒，熾烈的三管速射機槍亦迸發出了怒吼。子彈組成了一張彈幕網絡，將那些因為同類莫名其妙死亡而有些蒙圈的其它幾只弗洛魔也包裹在了其中。面對如此強勁的金屬風暴，被塔那厘一族向來引以為傲的堅實體魄似乎也不復之前的赫赫兇名。它們就像是落入了獅子口中的綿羊一般，被重型子彈輕而易舉地就撕碎了皮膚、肌肉以及骨骼。

　　而這，還僅僅是一臺自衛者所取得的戰果。加什納格的直屬大連一共有五臺這樣的戰爭機器，當它們一齊開火自衛之時，就連強大的屠虐魔也不得不選擇退避三舍。算上之前挨的那幾發主炮轟擊，再加上接下來的一波重機槍和內能炮掃射，若非體表跟昆蟲似地有著一層厚厚的幾丁質外殼，它估計也得像自己那群弗洛魔“小弟”一樣被揍得支離破碎。可即便如此，它也依舊不怎么好受。不僅體外的甲殼幾乎全都擊破成了碎片，體內也出現了大量的骨折和內出血傷口。面對子彈和炮彈的所組成的“真理”，這頭屠虐魔只能狺狺地自認倒霉，果斷使用高等傳送術暫時離開了險境。

　　不過，自衛者們卻不愿就這么饒了它。“光矛導彈發射！”即便沒有通訊矩陣里的這聲提醒，所有車組也都同時作出了相同的反應。負責攻擊的車長們統一地撥動了操作面板上的一個按鈕，每臺自衛者頭頂的光矛導彈巢一時間紛紛打開，十幾支導彈隨即就順著高等傳送術傳來的魔法飛彈方向急速飛射而出。

　　雖然不同的惡魔使用高等傳送術一次能夠傳送出去的距離各不相同，但這個距離一般來說都符合一種規則：和惡魔的體型大小成反比，和惡魔的實力成正比。

　　因為這些自衛者裝甲車是要賣到無底深淵的產品，所以其煉金塔靈的虛擬記憶里記錄了許多種惡魔的常規模版信息，他們使用類法術能力進行傳送的標準距離亦包括于其中。

　　根據這些數據，煉金火控系統在千分一秒內就計算出了那只屠虐魔的一次能夠傳送出大概八百三十多米遠的距離，配合監測占卜儀感應到的傳送方向，這些自衛者發射的光矛導彈一下子就給了那個怪物一個驚喜。五發導彈有三顆擊中了目標，五中其三，另外兩顆也都落在那只屠虐魔身周十幾米的范圍內部。

　　堅硬的煉金彈頭撕破了這個惡魔厚厚的肌肉層，里面蘊含的抗凝血藥劑一下子揮發到了它傷口內的各個皮層。鮮血從屠虐魔的傷口中噴涌而出，煉金藥劑抑制了它的再生能力——雖然不能永久持續下去，但是只要其體內藥劑濃度不低于一個閾值，那么它就會持續保持著虛弱濃厚漆黑的鮮血染紅了瓦拉克洛的盔甲和血肉。

　　屠虐魔踉蹌著，仍然試圖高舉它的利爪把幾顆煉金彈頭挖出來。然而，那些導彈的戰斗部卻又發生了爆炸，把傷口扯得更大，讓這頭惡魔那充滿靈質血液變成高熱蒸汽，炸開了它的超自然器官，使那富含金屬成分的骨頭都出現了大面積的熔化。致命能量沖進了這頭巨大的生物體內，并直接穿透它，從它的駝背上爆炸出來，形成了一場嘶嘶作響的脂肪和灼熱的灰燼雨。

　　鮮血從它的身體里流出，屠虐魔的四肢變得軟綿無力。它的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嗚嗚聲，試圖勉強支撐。它帶著一股絕望的憤怒，用盡所有剩余的力氣向著襲擊者的方向發出一次攻擊。

　　來自這頭屠虐魔靈魂深處的力量，暫時篡改了這片被白霧籠罩之地的物理與現實規則，席卷過大地，將塔那厘惡魔本源的混亂扭曲之力投射到了一臺自衛者煉金附魔裝甲車上。

　　湊巧的是，加什納格正是它的乘客。

　　即便他已經戴上了耳罩式符文通訊矩陣器——也幸虧他戴著——可是，耳朵里傳來的不自然壓力還是讓加什納格感覺，自己的腦袋像是被人塞到了一頭正在消化食物的格斯獸的肚子里似的。

　　他感覺頭痛欲裂。

　　不由自主地，這位哈斯木部族酋長幼子張開了嘴巴，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嚎。

　　而反觀這臺自衛者的車長技術軍士，雖然他其實沒有加什納格的愛剌天族血脈濃度高，其所出身的特雷卡部族也不以體質堅韌聞名于荒原諸部落，但是他的表現卻要比車上那位大連長好上許多。

　　他忍住了頭痛，向正在代為操控車體的另一名軍士下達了指令：“調低引擎功率，我要分配更多的煉金反應堆能量！”

　　下命令的同時，他還用手指掀開面前符文面板上的一個旋鈕蓋。別看這個蓋子只有拇指大小，看起來相當不起眼，可它其實是一個由秘銀制作成的特殊符文微雕零件，造價甚至比一臺三管式速射重機槍都要高。

　　蓋子下邊藏著一個小小的按鈕——就是因為要保護它，所以才會添加昂貴的秘銀小蓋子——車長毫不猶豫地撳下了按鈕。這一刻，近半數煉金反應堆引擎產生能量都被調集過來，充入了由該按鈕控制的儀器之中。

　　小型秩序諧振器啟動！

　　這是由奇匠族工程技術大師專門開發出的一種對抗混沌侵蝕的防護裝置。因為最初的秩序諧振器耗能巨大，奇匠人一開始只能將其安置在高級的制裁者體內。

　　不過，得益于永序之鱗的強大財力和高層的遠見，商會內部現在有一支完全由奇匠族后裔組成的技術研發團隊。那些能工巧匠改良了原本的秩序諧振器，以降低其覆蓋范圍，以及將恒定附魔改為即時充能即時使用為代價，減小了它的體積并且降低了它的耗能。

　　在售賣到無底深淵的各種武器裝備之中，只要是中高級產品同時又具備足夠功率的內置能源，那么基本上它們都會被安裝一部小型秩序諧振器。

　　面對混亂邪惡之力的毀滅性打擊，這種劃時代的科技奇物終于有機會向消費者展示了它存在的價值。當小型秩序諧振器啟動的同時，自衛者裝甲車的所有車組乘員都感到渾身一輕。雖然還有一定的不適感（惡魔的本質是混亂邪惡而并非單純的混亂），但是由極度混亂帶來的不自然扭曲感卻基本上都被抵消抹除干凈。

　　事實上，之前像加什納格那樣感覺到“頭被擠爆似的”，其實還都算比輕的癥狀。一些體內愛剌天族血脈濃度比較低的車組乘員，不僅僅是精神，就連肉體都發生了一些扭曲。或許他們自己都沒有發現，其身體內部的一些器官已然被混亂之力所改變，發生了形態和作用上的變化。而這樣的變化即便是往好了說，最后的結果也會是將其由內而外變成一只墮落的塔那厘；而更加糟糕的則包括但不限于死亡、變成一堆混亂的血肉、成為精神病…以及更多令人不忍言的結局。

　　不過，秩序諧振器啟動之后，被釋放出來的秩序之力便將這一切修復回了正軌。

　　而且，得救的不僅僅是車組成員，這臺自衛者也同樣受益于秩序諧振器的保護。那頭屠虐魔臨死前發出的最終一擊是如此強勁，以至于就連這臺鋼鐵造物也同樣受到混亂邪惡之力的扭曲。

　　它外部陶鋼和塑鋼的甲片，有不少都被變成了生物的鱗片；其縫隙間，滋生出一大片宛如鐵銹般的細密的膿包群，一些觸手已然從破碎的膿皰里生長出來，詭異地搖曳個不停。

　　混亂之力侵入的是如此之深入，就連自衛者的內部引擎里也發生了一些異變，從散熱管內排出的廢氣中甚至已經出現了許多惡魔囊泡——這是塔那厘惡魔體內存在數量最多的一種功能器官，每當它們得到進化或者變異的機會，擁有相對應惡魔遺傳物質的囊泡就會變態發育，一頭全新的塔那厘就會從其舊有的身體里破體而出——的粉莢碎屑。

　　因為造成這一切的混亂邪惡之力全都是從屠虐魔都靈魂里提取出來的，所以從某種角度而言，若是那個惡魔怪獸的攻擊奏效，它其實也相當于成功地利用自衛者的鋼鐵之軀借殼重生。

　　塔那厘惡魔都是狡詐的。即便是以暴力和兇殘聞名的屠虐魔亦不例外。然而，由于秩序諧振器，它的陰謀才沒能得逞。雖然在秩序諧振器啟動之后，被混亂扭曲的機體部分無一例外都出現了破損，但它們至少還是正常的、是能夠駕駛者信賴的親密戰友。

　　“裝甲破損比例42，引擎動力下降了…不到三分之一。指標都是琥珀色，沒降到紅色警戒線以下，自衛者還能進行自衛反擊。”

　　監測軍士按照操典的要求向技術軍士車長匯報，而后者其實已經通過數據面板上的符文大致了解了車體的情況。

　　“那還等什么？繼續前進！把那些蒸汽罐頭拯救出來。”車長果斷下令，“另外，各車組注意運行防空武器協議，謹防咱們頭頂上盤旋的那群大蒼蠅撲下來——你們知道，蒼蠅最喜歡這么做了。”

　　他講了個笑話。

　　伴隨著隆隆作響的引擎轟鳴聲，戰車的履帶和輪胎再次開始加速運轉。五臺自衛者以鉗形陣型，繞到了那幾輛剛剛遭到屠虐魔大肆破壞的老式蒸汽裝甲車旁邊，將它們保護在了陣型中央。這些自衛者車頂上的自動瞄準器也將探頭對準了天空，以應對隨時有可能撲落下來的蠅魔群。

　　只是，那些蠅魔仿佛被自衛者集火干掉屠虐魔的景象嚇到了，又或者他們現在還有別的什么要緊任務。這些丑陋的塔那厘不僅沒有撲下來，沒有投擲手里的腐顱炸彈，甚至還主動提高了自己的飛行高度，嗡嗡地撲閃著翅膀向著濃霧更深處飛去。

　　“這是怎么了？”加什納格剛剛緩過勁來，通訊矩陣里傳來的有關蠅魔情況的實時偵查反饋。

　　“那些大蒼蠅還有別的事情，應該是有更加強大的惡魔在召喚他們前去執行任務，否則這些家伙未必能夠克制住本能不對咱們動手。”技術軍士車長快速向這位二世祖大連長匯報了一句。

　　“那我們怎么辦？”經歷了剛剛的一波遭遇戰，加什納格已經徹底明白了在裝甲載具作戰指揮方面，自己就像是剛剛接受騎術訓練的少年侍從騎手。他以往的作戰經驗，已經沒辦法應對指揮現如今的這支部隊。

　　“當然是繼續直行！執行命令！”技術軍士有些詫異地回頭看了眼這位哈斯木，“你之前不是還挺明白的么？咱們是戰爭鐵履。帶領英勇的步兵和騎兵前進，就是咱們必須且唯一的使命！”

　　好吧，加什納格覺得自己之前對于這個技術軍士車長的性格判斷，完全是一種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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