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城戰怎么打?
答案就是突襲、炮擊和封鎖。
只是,如果將問題擴展到“所有戰爭”,這種回答很可能依舊是個不錯的答案。
最多再加上一些修飾語:對流血受傷的忍耐,對人命的蔑視,對殘酷環境的適應,等等。當然,這些也都是交戰雙方都需要經歷的事情。想要不流血就能夠拿下一座城市,很難,很難。
像納門之前那樣,依靠兩名帶路黨兵不血刃地奪取瓦林斯堡,這絕對是圍城戰中的小概率事件。更何況,納門的背后還有著商會的支持,許多常年潛伏于此的密探,為他做了大量基礎工作。
這樣的成功幾乎無法復制。
趁著夜色掩映,幾個用橫木拼接的升降梯從墻頭落下,一些矯健的身影從升降梯里迅速跑到城外。帶隊的是軟槭人烏弗瑞克,這個狂戰士已經養好了傷勢。不過,因為他所屬的編制已經消失,所以在圍城戰開始之后,只能帶領一些同樣被打散了編制的老兵,負責監督那些臨時征發的青壯。
白天的時候,塔普特人的一支隊伍向瓦林斯堡水門附近的城墻,發起了一場沒頭沒腦的襲擊。雖然那些人以全部陣亡收場,但是還是給城頭的守軍造成了一些麻煩。入夜之后,烏弗瑞克不放心讓那些瓦林斯堡的青壯下墻頭干活,因此他只得親自帶隊來處理這些堆積在城外的尸體。
哪怕現在已經入秋,若是任由一百六十多具尸體躺在城墻跟旁邊,過不了幾天城頭上的守軍估計也會遭受猶如生化攻擊般的折磨。更不要說,這些尸體還有可能污染流經水門的那條運河。圍城戰真要進行到最艱難的時刻,這條運河里流淌的活水,說不定就是救命的蓄水池。
所以烏弗瑞克現在要做的事情,只有兩件:第一,將這些尸體盡量集中起來,淋上火油,再找些干柴之類的東西(那些人用的刺槌也能當柴火),把它們焚燒干凈;第二,找一兩具囫圇的尸體被進程里,白天的時候,這支非正規軍隊展現出了與其身份不符的旺盛斗志,需要搞清楚原因。
跟烏弗瑞克一起出城的,大多數都是軟槭遠征軍團的老兵,其中還有一些基層的士官。
他們大多也是因為之前負傷,在養傷的時候交出去了指揮權,原來的部隊則隨著聯合軍團的成立,已經被任命了新的指揮官,所以他們只能接手管理瓦林斯堡青壯的工作。
也正是因為如此,這些人在戰斗技能方面,都是那些沒上過戰場的青壯無法比擬的。
具體表現在這場夜間出城任務中,就是這些人全都自覺地屏息閉嘴,不用像那些兩腿戰戰的城市民似的,還需要被烏弗瑞克下讓人在他們嘴巴里綁上一根木棍來防止喧嘩。
這支出城小隊,只有十個人是臨時征發的城市平民。考慮到這幫家伙沒怎么見過血,烏弗瑞克給他們安排的工作就是收集對方的武器,收拾那些木頭刺槌當柴火,收集那些看起來沒有什么破損的杈子槍——火門槍這種東西就算了,杈子槍雖然也已經屬于淘汰產品,但是好歹沒有那么落伍——這東西運到城墻上,檢查確認能夠繼續使用的話,正好發給這些青壯使用。
至于說搬運、集中尸體的工作,現在只能交給以烏弗瑞克為首的那二十個老兵來干,臨時拉出來的那些城市民,現在大部分還都沒膽子近距離觸摸血淋淋的尸體。當然,這種臟活、累活對于老兵們也并非單純是一種負擔,烏弗瑞克已經向他們說明:“摸出來的東西,你們自己留著就行。”
得到了許可,意味著這些軟槭人和約姆斯人可以自由從那些尸體上攫取財富,事后也不用擔心遭到督戰隊或者軍紀官的刁難。只是,開始熱火朝天地干了一會兒活,這些人的動作就漸漸變得慢了下來。原因也很簡單,他們在這批沖到瓦林斯堡城下戰死的人身上,根本就沒有搜到什么財貨!
“這幫人肯定不是正規軍,可是烏合之眾組成的軍隊,不更是應該會盡量把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帶在自己身上保存么?除非…”一邊干著活,把一具具尸體集中到一起,烏弗瑞克一邊暗暗琢磨著。這個軟槭狂戰士在沒有陷入瘋狂戰斗狀態時,腦子還是很好使的,很快就意識到了什么。
“…這些家伙根本就沒有屬于自己的財物——塔普特島上不蓄奴,那么他們多半是囚犯!”烏弗瑞克判斷出了這波攻城隊的真實身份,他的猜測其實是正確的,這些人的確是被維克塞斯國王臨時從全國各地監獄里抽調出來的一批重刑犯。因此,維克塞斯才會只給他們配備簡陋的武器和一些比囚服略好些的衣裳,而沒有像正規軍那樣還要給他們配備更加昂貴的甲胄。
換而言之,維克塞斯就是把他們送到城邊來接受“死刑”的,壓根就沒想讓他們再返回營地。雖然聽起來有些冷血無情,但是維克塞斯這樣做其實也并不算是殘暴。畢竟,那些重刑犯如果全都殺了多半會有冤假錯案,可是讓他們排成隊隔一個抽殺一個,則肯定會有漏網之魚。在塔普特南部疆國被全體動員起來之后,輕刑犯們或許還可以通過免費勞動來體現自我價值。可是那些重刑犯,秋收過后,的確沒有理由再讓他們留在監獄里浪費糧食。
只是烏弗瑞克有些想不明白,這些人如果是重刑犯的話,下午他們沖向城墻時那股視死如歸的勁頭是怎么來的?是偽王維克塞斯用演講激勵了士氣,還是用空頭支票騙了這些頭腦空空的家伙,讓他們自愿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就軟槭人狂戰士的直觀感受,這群囚犯士兵雖然裝備糟糕、幾乎沒有什么訓練,但是他們的士氣可一點都不低迷。據城而守的那些瓦林斯堡被征發青壯之中,有相當一部分人的作戰意志絕對比不過他們。
“真是奇了怪了,不過這問題幸好有別人去思考,”烏弗瑞克暗暗琢磨著,然后又挑選了兩具整體囫圇點的尸體,讓兩個老兵拖著返回到城墻邊的升降木架那邊。城墻上已經有煉金藥劑師、隨軍法師以及幾個醫師等在那里,他們會在塔樓里秘密解剖兩具尸體,探究這些人為何那么英勇無畏。
可就在這時,烏弗瑞克突然聽到了一聲驚呼——不是他們這邊的人,那些新兵蛋子嘴巴上都被綁了木棍,而老兵也都是軟槭人或約姆斯人,他們不會用塔普特方言呼喊——他不由得瞇起了眼睛,方才借著朦朧的月色,看清出現異樣驚呼的地方到底發生了什么。
原來,除了守城一方出動人手清理這些尸體,攻城一方也派出了一些人。這些人全都背著半人高的籮筐,里面裝著一些從尸體周圍揀起來的火門槍、杈子槍之類的武器。
“不要放那些人離開!”
烏弗瑞克面露兇色,“噌”地一下子抽出了腰間的長刀。因為要出城干體力活,所以他沒有攜帶自己最擅長使用的戰斧。不過,武器不趁手并不能讓這個狂戰士退縮,甫一發現敵人,他就帶頭第一個沖了出去。他一只手提著長刀,另外一只手上拿著一把之前晉升為青壯百人隊長而配發的轉輪手槍(既是身份的象征,也方便督戰的時候,當場處決畏葸不前的被征發青壯),眨眼之間就追到一個扭頭逃跑的塔普特人身后。
長刀“唰”的一聲砍向了敵人,刀鋒斫擊在背筐上面,雖然沒有造成有效殺傷,但是卻讓對方一個站立不穩,直接仆倒在地。還沒等那人爬起來,烏弗瑞克就用轉輪手槍瞄準他的腦袋,“啪”的一聲炸響過后,那人就再也無法動彈。
槍聲響起,城頭上的守軍立刻也有了反應,一盞巨大的電氣石探照燈倏爾點亮。明亮的光線被鏡面反射,照射向這片場地。由于擔心誤傷友軍,守軍倒是沒有用長槍或者弓弩射擊,不過提供照明也足以為烏弗瑞克他們提供幫助。背著籮筐的塔普特“收尸隊”,在電氣探照燈的照射下,一覽無余。
有些人總有一種錯誤的觀念,那就是“冷兵器要比熱武器沉重”。可事實上,如果不考慮甲胄負重以及某些特制冷兵器之外,絕大多數的冷兵器都要比熱武器分量輕。即便是所謂的雙手重劍,最多不過兩、三斤,而一把杈子槍或火門槍,輕輕松松就能接近十斤。背著籮筐來收集武器的塔普特人,大約二十個人不到,每個人的籮筐里都裝得滿滿當當的,哪怕掉頭就跑也跑不起來。
反觀跟著烏弗瑞克出城干活的一幫人,除了烏弗瑞克本人之外,其他老兵根本就沒有攜帶其它什么武器。聽到命令之后,他們基本上都是從地上撿起根刺槌,拔腿就往前殺了過去。至于說那十幾個被征招的青壯,烏弗瑞克和其他老兵根本就沒有把他們當一回事,也用不到他們幫忙。
這群老兵和塔普特收尸隊的人數相當,一對一單挑,訓練有素的前者無疑更占便宜。烏弗瑞克一個人就用轉輪手槍,用六發子彈撂倒了三個人,又提刀劈死了兩個。其余的塔普特人,除了腦子靈光點的、半路丟掉籮筐,撒丫子狂跑過交戰雙方的中線返回大營的幾個之外,剩下的則全都被軟槭人和約姆斯人的老兵從背后追上,要么死于刺槌的尖刺戳刺,要么就是被大棒砸碎了腦袋。
“淋上火油,點火,我們撤!”
把尸體堆放好,烏弗瑞克立刻下達了撤退命令。剛剛那陣沖殺耽誤了一點時間,而且城墻上的探照燈還沒有熄滅,眼神極佳的他已經遠遠瞅見,塔普特人營地里走出了一支衣甲整齊的軍隊,而且那些人還都騎著馬、扛著燧發火槍。他可不想和對方的火槍騎兵,在城下打一場遭遇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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