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將在這里找到財富、尊重與信任。
但這也需要一個微不足道的前提——你得有拿得出手的抵押物品:優質的奴隸、豐腴的土地、可以出海的船只…等等,皆盡可以。
唯一可以受到寬宥待遇的條件,是擁有印章齊全的倭桑貴族血統榮譽證明。
竭誠為高貴客戶提供資金儲蓄、頭寸借貸、貨幣兌換、商業保險、證券發行等服務…”
——倭桑帝國“第一兌換所”大門上銘刻的《服務須知與管理條例》
傾奇者本無甚可奇,無非就是由倭桑沒落貴族的武家子弟或者自由民逃兵役者組成的混混團體。也許和倭桑人的命名習慣有些關系——灰燼世界已經沒有神靈,根本無神可御,卻還舔臉把碼頭叫做“御神津”。不過出云城城外的確有幾座石山,以出云之岫的景色來命名這座城市,倒還可以稱得上是恰如其分。
回到正題。
安倍布衣本是在御神津一帶廝混的傾奇者小頭目,身為武士家族子弟的他卻想盡辦法逃脫了兵役。其行可鄙,為左鄰右舍所不齒。他只能糾集起一幫子無賴充作小弟,在碼頭區依靠勒索前來倭桑做生意的商賈度日。時日一久,還忝言自己為“布衣武士”。
出云之城日前的一場大火最終還是得以平熄,城內失火卻沒有殃及到“池魚”——御神津各處碼頭建筑的材料多為廉價海砂混以磚石,再加上毗鄰大海,除了不可避免有些煙熏痕跡并沒有受到火災太大波及。
許多城中居住者涌入碼頭地區,既帶來了關于城中慘象的敘述,也讓一些別有用心之人發現了新的機會。出云之城雖然已經看起來宛若廢墟,但是在傾奇者安倍布衣眼里卻尤如蒙塵的明珠,等待他去拾遺。
“我們這是去上洛,有本書上有寫過這個詞。那些原本在出云城里耀武揚威的同行們都被大火燒成了禿尾巴鵪鶉,已經沒有了對抗我們的實力。只要我們這時候占好地盤,就能組成有史以來第一伙占據出云城的傾奇者聯盟!而這個組織的名字就是布衣豪俠聯盟!”
穿著特意買得肥大一些的倭桑袍服,袒著胸,露著乳。還特意用短刀將自己的褲腳截短,以顯自己瀟灑風流。安倍布衣激情澎湃地對著眾小弟演講,宣傳自己臆想出來的“布衣豪俠聯盟”。
可實際在這個惡棍手底下討生活的無賴們雖然表面響應了號召——正如其所講,火焚之后的出云城有著太多的“發財”機會,但是內心里卻都是“呵呵”——誰不知道他慣用的伎倆就是用熏了香的兜襠布將別人悶死在其中。
率領一眾無賴出了御神津,步入出云城中。往日商賈如織,人流絡繹不絕的街道還有些熱氣騰騰。安倍布衣有些后悔自己截短了褲腳,此時不用看也知道,小腿肚子恐怕已經被蒸得通紅。
但后悔的也只有這一件事情了,“上洛出云城”絕對不能有半點退縮。
他相信昨日這場災難只是出云城的有償故事中一個熊熊燃燒的休止符——是個焦炭一般的都點,是個火精靈化成的分號。而在下一句話結尾的驚嘆號前,一定至少要有他將來的稱號——“布衣豪俠”書寫其中。
當然,豪俠會做些什么,像他這樣的人自是不會知曉,反倒是敲詐勒索的傾奇者本能成功融入了其骨血之中——
“你這個家伙,就是說你呢。穿件紫袍子,還帶著個銅面具,一看就不像是倭桑的良家子…”
走進一處幾乎化為余燼的商業町遺址,安倍布衣和他的眾小弟看到了廢墟之中有個打扮奇怪的外國人。想必是這里某個店鋪的主人,正在自家鋪子的殘垣斷壁之中暗自神傷。
見縫插針,方顯無賴本色。在“布衣豪俠”的眼色之下,馬上就有小弟拔出宰魚的短刀上前尋釁質問,大有“瞎了眼的蝦蟆也要攥出二兩油”之意。
但就和大多數故事中活不過第二集的小人物一樣,“我當時真是瞎了狗眼”才是他們可能事后最想說的話語——倘若還有機會的話。
紫袍金面打扮的奇怪異邦人只是安靜地走過這群傾奇者,在旁人根本看不出來的情況下,拍拍肩頭,拉拉衣腳,就完成了施法動作從容地撤離。
“一二三四五六七,七六五四三二一。”
大維術爾跟著為自己引路的聞風統領拐入了一條由“十字鎬”火矮人新近挖出的地下暗道,他在商業町內立足觀察片刻,其實只是想確認一下確認一下火后的災情。
剛剛想著“還差些火候”,就有人“瞌睡時送上枕頭”。
隨著大維術爾順口溜似的一句暗語和一聲清脆的響指,包括安倍布衣在內,七個被拍肩膀的傾奇者整齊劃一地調轉了身形。
“砰”、“砰”、“砰”、“砰”、“砰”、“砰”、“砰”,被選中者的拳頭打在了剩余同伴的身上,七聲猶如錘擊敗革的悶響過后,未被選中的倒霉蛋就好似海邊被頑童打散的沙雕一般,化作飛灰。
安倍布衣正了正身上的粗布衣裳,帶頭走出了這處商業町的廢墟。
出云城中城的街衢由于足夠寬闊,起到了隔離帶的作用,因此建筑物在火災中保存的相對完好。在這片毗鄰元老院所在的地方,居住者大都是各藩屬國殖民地統治者的家族成員,以及倭桑帝國最具實力的巨商大賈。
倭桑帝國第一兌換所就位于這里。
這座建筑物和這個類似銀行機構的背后所有者就是元老院的議長閣下,而它的實際經營者則是那位議長冕下的嫡孫子。此時這位兌換所總經理真的急得像個孫子。
“誰以后再想為了三樓那個辦公室里的那把椅子拼命,誰他么就是孫子。
火啊,怎么不燃燒得干凈一點,把那些商賈和番邦國王的家眷一并燒死;
出云城的土地價格相比實際價值翻了那么多倍,此刻這橫禍卻要由兌換所的保險來背;
直江津的大額貸款還沒有來的及收回,該死的總大將掏空了兌換所的保險柜;
接下來,接下來還有可能要爆發擠兌…”
自怨自艾并不能緩解他此時的焦慮,手指輕輕揉搓著兌換所那附著有特殊加固法術的箍鐵橡木大門——由于有著恒定法術的保護,這扇有著三百余年歷史的大門仍舊牢牢守衛著兌換所的財富。
大門的橡木紋理呈旋渦圖案,昨日那場大火除了熏黑其外部一側之外并沒有對其造成太大傷害,可是已經熄滅火焰的熱量似乎卻死灰復燃似的傳遞到大門內側,觸摸其上的總經理此時甚至感到有些燙手。
不過最后它還是下定了決心,不去破壞三百年來的傳統,打開大門讓兌換所照常營業。大量施法者和戍守衛隊已經在暗中做好了防止沖擊的準備,元老院貴族也都表示暫時不去催討出云城焚毀后兌換所需要做出的保險理賠。
不去管了,開門營業。
這處原本為了解決貿易中兌換外匯貨幣需求發展起來的倭桑核心金融機構打開了他的大門,尚未散盡的濃煙與隨風起舞的灰塵被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在外。
這道所費頗靡的法術屏障阻阻擋住有害物質侵入營業大廳,只留下微熱的熹風與果木烤焦后的香氣未被過濾。呼吸著帶有微微甜香的空氣,兌換所總經理不經暢想,是不是以后有機會把這個過濾屏障直接換成力場墻壁。
門外沒有排著長隊——早有瞭望哨報告過這件事情,雖然還是不能掉以輕心,但總經理心里的確送了口氣。
災難畢竟是災難,災難過后的人們往往會先沉浸在喪失親人的悲痛之中,顧不上來兌換所取錢幣。
總經理正了正衣襟。
而且昨夜的大火是不是也讓一些人的存儲憑據付之一炬?沒有憑據皆不能支取存款,這是《條例》上的明文規定。
總經理捋了捋袍袖。
城中戍守衛兵昨夜大火優先照顧的肯定是倭桑本地人,那些無人管束的傾奇者說不得就會趁亂打家劫舍,殺人越貨。殺的是外地的商賈最好,劫的是存款單最妙。
總經理松了松腰刀。
他想起了昨夜那位血緣上的祖父、實際上的暴君對自己說的話——“要是你守不住第一兌換所營業廳的大門,那就帶頭用這把刀剖腹謝罪。”
再看看腰間這把佩刀,心底的厭惡簡直無以復加。喚過隨侍的仆役,總經理解下佩刀將其丟擲過去:“去典當柜臺問一問柜臺經理,這把刀到底價值幾何,換了零錢送來給我。”
看著仆役飛快地跑走,他卻忽然有些后悔。這是怎么了,為何今日如此孟浪,要是——
“第一兌換所開門營業啦!真是信譽有加的大兌換所,您給看看這張期貨票據能不能立刻支取違約金。”
一個倭桑人打扮的商賈走了過來,手中持有期貨產品交割時所用的票據。上面的內容沒有細看,無非是交易何物,交割日期幾何,只是在票據最后寫著的“因故無法完成交易時,事先向第一兌換所繳納的違約金當即刻全部用于賠償持此票據者之權益。”
期貨交易,這個近兩年由總經理本人提出的倭桑新型金融產品,本來是為了用商賈們提前繳納的保證金來彌補銀庫中的赤字。可現如今卻成為了他的催命符,原本設想的擠兌和保險理賠者還未找上門來,之前在其手下員工大力勸說才參與進來的期貨交易者反倒登門索要違約金。
倒吸了一口涼氣的總經理本想先拖上一拖,可是拿著他的佩刀去典當換錢的仆役此刻卻跑了過來,一袋子顯然超過佩刀價值許多的銀幣叮當作響。
就在總經理的冷汗從背后冒起,惡向膽邊生的他剛想示意暗處的法師悄悄動手抹去此人記憶,就只見不遠處的街市上涌來越來越多行色匆匆的商賈。他只得把仆役遞過來的錢袋子往這個人手里一塞,飛快地向大廳內跑去。
他想要先行用法術傳訊通知元老院那位祖父趕緊派更多的人救急,卻聽到背后的期貨交易商人邊掂量著錢袋重量,邊自言自語道:
“派個傾奇者小混混來通知今日兌換所期貨交易正常進行不說,還沒有會計師點算情況下就結錢。給錢痛快歸到一邊,這種不負責任的態度尤為不可取,得趕緊把存款取出來咯…”
傾奇者何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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