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有等奎斯將骸骨餐桌上最后一只涂抹了木槿花蜜、綴以青提的烤松雞吃到嘴里,一份重要的軍情就被“聞風者”匆忙送抵。
因為消息過于緊急且機密,所以沒有使用鷹鷲或法術傳訊。而是有專人用密盒攜帶信箋,乘坐飛毯跨越了灘涂地區,從距離此地最近的城市連夜送到奎斯這位巨龍帕夏手中。
“密:倭桑軍隊企圖發動空襲,目標疑似直指拜特城。茲令各行省帕夏總督及諸城執政官調集戍守法師部隊沿途堵截,此命令十萬火急!十萬火急!”
將這份命令分享給營帳中的美帝奇將軍,大肚腩驚得馬上從小杌子上一躍而起。他立刻抓住身邊親衛從其背包里抽取出地圖,然后一把掃下巨龍帕夏餐桌上的吃剩肥雞,把地圖打開鋪設整齊。
“昨天夜里那些狗子才從傳送門出來,怎么敢連夜就要襲擊拜特,還是從天上奔襲?這根本就不是打仗的規矩,不合常理。”
急得滿頭大汗的他趴在桌面進行圖上作業,可是在陸地上能夠推算的行軍路線和天上完全是兩回事情——迂回還是直線前進,在天上走有太多種選擇需要考慮。
不過他的疑問沒有持續太久——奎斯安排在高空監視敵人動向的幾頭青年藍龍帶回了大肚腩想要知道的倭桑人信息,“鐵尾巴”高爾吉亞、“短尾巴”梅勒斯和安尼托斯撲扇著翅膀落入“收購幫”營地之中。
“那些人準備了氣球,甚至比極老紅龍都要大得多的氣球。”
“他們把大量艦船掛在一起,掛在氣球下方。另外還有許多不用氣球就能飛的船徘徊在兩側。”
“方向應該是鐵銹城,那些人速度很快,我們來趕來的時候應該已經快到鐵銹城了。”
三頭青年藍龍的話語經由奎斯翻譯轉述給了大肚腩,這位美帝奇將軍趴在地圖上踅摸了好一會兒,先是用炭筆圈出了鐵銹城的位置,然后才判斷出倭桑人的進軍路線——他們向西折沖,而后直插拜特都城。
這樣的行軍路線雖然迂回繞遠,但是卻避開了有大量戍守法師部隊坐鎮的大型城市。若是其行進速度真的如三頭青年藍龍報告那般迅捷,不出三日定然到達拜特都城。
更加糟糕的是倭桑人選擇的這條路線處于沙漠中心地帶,黃沙漫漫物資稀少間或會有可怕的沙塵暴出現。他們身在高空自是無需多慮,可是美帝奇其它城市的戍守部隊和國家常備軍團想要對其進行攔截就會變得困難重重。
“他們的航空艦隊周圍有鷲馬騎士巡邏護航,我們只能遠遠地跟著——不是擔心那些孱弱的鷲馬而是聽到許多聲類似成年甚至老年紅龍的低吼。”
思忖片刻,“鐵尾巴”高爾吉亞最終還是決定將自己本想隱瞞的情況老實交代。或許是出于僅剩的榮譽感,他沒有提及聽到“成年紅龍低吼”后立刻和自己伙伴掉頭逃竄的事實。
只是以這頭沒主角命的青年藍龍總歸是沒有奎斯那樣的見識,思考問題也不夠全面。試問在三頭年輕藍龍能夠聽到龍吼的距離下,以暴虐著稱的紅龍為何沒有趕過來追殺?
紅龍擁有五色巨龍之中最強健的體魄,而成年以上的紅龍更是有三頭普通青年藍龍加起來都沉重的身軀。只要略微賣點力氣,回頭追上三頭青年藍龍并且加以殺戮,也根本耗費不了多少時間。
頭腦簡單,答案就會就變得復雜。
飛空艇上根本就沒有畜養紅龍,“尾巴”兄弟和安尼托斯聽到的只是像龍吼的聲音而已——那其實是由某種善于聲音模擬的異族生物搞出來出來的、惟妙惟肖的小把戲。
這種異族生物正是倭桑本土的天狗一族,此時其闔族都在總大將麾下效力。
天狗又被稱為墮落鳥群,他們是一種有著渡鴉樣子頭顱,胸背上長有羽毛的類人生物。他們總是穿著不合身的斗篷、長袍和破衣服,這些服飾只是為了覆蓋住其身上光滑的羽毛,再稍稍包裹起裸露在外的胳膊和腿。
借助尖銳的禽爪,野外的天狗很擅長抓住樹枝往上攀爬,又或者是在懸崖峭壁上抓捕獵物。而在城市里他們總是邁著輕盈的步伐,像風一樣從人群中掠過,不讓人們注意到他們可恥的形象。
這些家伙是使用短刀與短弓時,是優秀的獵人、盜賊與刺客。但這并非其全部本領,每一只天狗都是啞劇表演大師——他們可以理解氣族語和人類的語言,但是只能用擬聲特質進行交流。
天狗幾乎可以模擬他們聽到的任何聲音。問要錢的時候,他們可以發出錢幣碰撞的叮當響聲;詢問某個繁忙集市的時候則會重現叫賣的小販、吠叫的狗、咩咩叫的綿羊和街頭頑童的嬉鬧喧囂。
在模仿聲音的時候,天狗只能復述自己聽到單詞和短語,而不能創造新的句子。其它生物與天狗交流同時也算是見證一場聲音模仿與荒謬韻律的表演——
“龍,龍,龍,那是真龍,遨游九天之上的強大巨龍!”
騎著鷲馬回到飛空艇上,天狗一族的騎手摘下了隱藏面容的兜帽,向圍攏過來問候的倭桑自由民馬夫連比劃帶說唱道。對方仿佛已經習慣了這種類人生物的腔調,沒有發出大笑,只是打了個招呼然后把鷲馬牽回馬廄照料。
隨著鷲馬被牽走,天狗的眼神一直盯著自己這飛行坐騎的寬大羽翼。若是有懂行的類人生物行為學家在場,一定會從這只天狗騎手的表情中讀懂其內心的強烈情緒——羨慕。
沒錯,就是羨慕。
天狗一族如何誕生已無從考證,流傳最廣泛的說法他們本是某個神靈的造物。曾經的天狗也擁有翅膀,能夠在疾風與蒼穹的擁抱下迎風飛翔。
但由于覬覦其它高等生物使用語言的能力,某一只天狗從主人圖書館中查詢到關于說話的秘密,他將書頁撕毀送給其他天狗傳閱。
當這個情況敗露之后,善良的神靈并沒有立即降下雷霆怒火,甚至還有考慮是不是幫其補全只能模擬聲音的語言缺陷。但是當祂隨即就看到大量天狗故意穿起破舊的衣服,用擬聲的能力乞求他人同情,或者干脆實施詐騙之舉。
那位神靈洞悉了這個種族天性之中的貪婪惡意,對自己造物產生厭棄的祂一怒之下剝奪了天狗闔族的羽翼,讓他們淪為走獸,只能在地面上仰人鼻息。
每一只天狗都希望再次獲得飛翔的能力,他們彼此之間的懲罰也都是一些關于翅膀的羞辱——犯有重罪的天狗會被其它同類安裝上沉重的木翅膀,從高塔或者懸崖推下去,以提醒天狗——不能飛行其實是一個悲劇。
而倭桑總大將正是給了天狗一族重新沖上天空和熾陽肩并肩的希望,才輕而易舉地收攏了這個種族心甘情愿為其麾下效力。
天狗族長走過了站滿侍衛的走廊,走向了總大將的指揮艙室,這也是一處望閣。
“藍藍的天空白云飄,白云下面馬兒跑…”(天狗已經適應騎乘鷲馬在天空飛翔。)
“在你的心上,自由地飛翔…”(可這還不夠,你承諾過讓天狗憑借自己的翅膀飛翔。)
“雄赳赳,氣昂昂…”(我手下的小崽子們心氣分外高漲。)
有善于解讀這種交流方式的近侍不斷向矗立在飛空船艉望閣俯視身下大地的總大將轉述著天勾族長的話語,銀武士揮了揮手,得到授意的旗本侍衛抬出一個有銅皮包角的皮箱。
天狗族長打開皮箱,里邊并沒有他預想中的神奇魔法力量的人造翅膀。一個特殊的皮質背心、一個金屬外殼的背包、一個加大號的三刃飛鏢和其它一些他認不出來的機械零件,分門別類整齊地碼放在皮箱之中。
未等其發出質疑,兩名近侍就上前拿出皮箱里的物什組裝起來。他們先示意天狗族長穿上特制的皮革背心,然后將插滿機械零件的背包死死綁在皮背心上。最后不知按動了什么機關一個操縱桿樣子的東西從背包中伸出,穿過天狗族長左脅和左臂之間的空隙,長度伸出正好夠到手心。
待做完這些,兩名近侍趕忙后退幾步。在天狗族長的詫異之中,“咕嚕咕嚕”的水沸之聲從其背后響起。擔心被燙傷的天狗趕忙想脫下背心,可是腳下的木地板卻突然向下翻落。
墜落,措手不及地墜落。
在墜落之中,天狗族長那如杜鵑啼血、烏鴉夜啼的嚎叫響徹天際。在墜落之中,天狗族長一連穿過數層甲板,在某一層中,他看到數十頭騾子推動連桿驅動螺旋槳,為飛空艇提供動力。
那根本不是三刃飛鏢,也是一種螺旋槳。背包上插著的螺旋槳在蒸汽之力的驅動下飛速旋轉,終于在天狗族長碰撞大地之前將其重新帶回天際。
沙漠的風沙吹動著天狗,盤旋的螺旋槳也在左右搖晃。
可這都不是問題,血脈之中遺留的記憶讓天狗很快地掌握了應對氣流的訣竅,他借助手中的操縱桿不斷進行著微調,總是能巧妙地接受到狂風的助力。
正著飛、倒著飛,俯沖,拔高,嘗試了各種飛翔方式后,天狗族長最后從望閣上打開的舷窗準確飛入了總大將的飛空艇。
“此乃登云翼,倭桑第一匠造坊研制單兵飛行器。你只需簽署這份契約,保證萬世效忠總大將,天狗一族每個人都可以擁有一臺自己的登云翼。”
等候多時的近侍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血脈契約,遞給了驚喜不已的天狗族長。
其實登云翼這項發明原本是為了裝備倭桑士卒,可是由于正常人類武士的體重問題,蒸汽帶動的螺旋翼無法提供足夠升力,這才被總大將用來籠絡天狗一族。
自此走狗徹底變為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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