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6章 血月當空照——荼卡城(1)

“荼卡城太咸了，所以我們需要淡水，多多益善。”——荼卡城埃米爾執政官口頭禪　　這個名叫艾格的年輕人手中攥握著鐵鍬，穿過霧氣蒙蒙的工廠小徑，走向淡水凈化車間。

　　荼卡城以盛產各種井鹽、巖鹽、湖巖，已經那種經過特殊處理的粉鹽聞名，以販賣食鹽和工業用鹽為基礎，構建出了一個商業城市所需的各種框架和結構。

　　來自斯帕特城的糧食，來自倭桑的織錦，來自諾姆城的機械制品和“蒙皮不死人”（這是一種為了不嚇到普通人，在骷髏身上覆蓋蒙皮，從而制成的“人力”資源類型不死生物），又或者是來自更遙遠地方，譬如來拉姆齊的木材，以及島嶼世界的各種肉類產品…

　　這些東西，全都都能在城內的各個巴扎之中買到，價格雖然稱不上便宜，但也并不昂貴。

　　對于荼卡而言，本城必須要自行生產的物資，除了各種鹽類之外，就只剩下淡水了。一個將近三十萬人口的城市，日常所需的淡水若是全部通過購買來獲得，成本太高，普通家庭根本負擔不起。

　　因此，荼卡城的各個精煉鹽場不像其它地方的鹽場，它們的生產廢料最多就是一些鹽鹵水，水蒸氣都不會被浪費掉，而是作為一種副產品被賣給各個淡水生產工廠。

　　一座荼卡城，只有三十幾家精煉鹽場，可是卻有四五百家淡水生產工廠，幾乎每個街區都會有這么一個小廠子，專門為一片地區的街坊鄰里家中輸送每日所需的淡水。

　　這樣的小廠子，前期采購過濾、二次蒸餾、冷凝的設備，以及向各家各戶鋪設管道，其實挑費并不低。不要說普通平民，就是一些經營生意的買賣人都未必承擔得起。

　　后來，永序之鱗商會為荼卡城提供了專項的低息貸款。想要經營這門生意的人，只要是通過了商會的審查符合一定條件，便可以從商會獲得一筆十幾金卓戈的貸款。

　　直到荼卡城的淡水生產工廠達到飽和，各個街區基本都有了自己的供水廠之后，永序之鱗商會的這項專項貸款才停止運作。而最早建立起來的一批小工廠，運營五六年后基本都已收回了成本。

　　這個叫作艾格的年輕人，其實就是一家小工廠的合法繼承人。只是，他那愚蠢的父親蘇伽德，最近對待他卻連普通的雇員都不如，就好像鹽場做苦力的一個刑徒。

　　甚至，為了討好自己貪婪的新任妻子，蘇伽德宣布在其死后，這個淡水生產廠將由他剛剛出世的小兒子來繼承。

　　好在，所有權上的變更，流程比較麻煩，直到幾天前蘇伽德身染重病還沒有辦理下來手續。

　　一直以來，艾格都是一個孤獨而寂寞的年輕人，在城里沒有交到什么朋友。

　　不過最近幾個月里，他結識了自己唯一的知己，一個有著蝙蝠般的破爛翅膀，紅色皮膚的肥胖“小天使”——只有在艾格獨自來到冷凝車間的時候，這個自稱為庫祖的生物才會出現。

　　然后，庫祖會用“嘶嘶”作響的刺耳嗓音，趴在艾格耳邊不斷地低聲訴說著狡詐的勸告。

　　“這個工廠本應該屬于你，艾格。”

　　庫祖低語道：“那位繼母不但打亂了上天規定的次序，而且很可能就是她對你的父親下了毒，否則為什么他會病得這么突然？為了保護屬于自己的財產，你應當采取一些手段…”

　　艾格曾經無數次拒絕了庫祖的建議，但是今天下班之前，他最終接受了這位摯友的可怖推理。

　　月明星稀，外面的街道上的一排排燃氣燈亮起了光芒，艾格邁開大步走向父親的房子，這位年輕的工廠主已經下定決心，用手中的鐵鍬叉下黑暗而可怕的罪行。

　　當然，他認為自己是正義的。

　　他推開屋門，面對著自己的父親，貪婪的繼母，以及年幼的嬰兒，緩緩地舉起了鐵鍬。

　　“咯咯咯，其司塔班內踏里馬拉帕。”

　　半空中，一個挺直了脊背，舒展了雙翼的紅色“小天使”一邊用凡人聽不懂的語言自言自語，一邊快速掠過一個個街區。

　　庫祖要去報信。

　　他“侍奉”的那位老爺、名為道戈林的行會領袖，早就吩咐過他：“事情只要發生了，就一定要第一時間讓我知曉。”

　　只是，無論是道戈林還是艾格，其實都不知道“其司塔班內踏里馬拉”是一個罵人的煉獄語，意思類似“沒腦子的蠢貨”，若是在其后面綴上“帕”，則代表著復數。

　　“這倆家伙，其實真的都不如那些施法者啊，”庫祖內心感慨著。他是一個小魔鬼，巴托九獄巴特祖一族之中的平平無奇者。最初來到灰燼世界，庫祖的身份是一個魔寵。

　　有一個曾經美帝奇帝國的貴族評議會的黑袍法師，從巴托九獄召喚了庫祖這么一個小魔鬼出來，并且動用了一系列威懾手段，強迫庫祖與其簽署了魔寵契約。

　　當然，“強迫”一詞是要帶引號的，庫祖樂不得簽訂那種魔寵契約——他早就在九獄待膩了，即便那是巴特祖一族的家鄉，可是對于小魔鬼這樣的巴特祖，巴托的友好程度，實在是太低了。

　　莫說那些可以隨意打殺他的那些中階、高階魔鬼，就是一些環境惡劣的地方，對于身體孱弱的小魔鬼來說，都是一些十死無生的險地。而且險地之廣闊，四舍五入一下大抵就是整個巴托九獄。

　　譬如，他們巴特祖魔鬼天生免疫火焰傷害，可是阿弗納斯的天降火雨對于庫祖來說仍舊是非常危險，因為那些火焰雖然不會令其受傷，可是保不準那火焰里面就包裹著一顆不大不小的隕石。小一點的、輕一些的，砸他個骨斷筋折不在話下；大一點的、如同常人拳頭大小的石塊從天而降，直接砸死個小魔鬼也絕非難事。

　　因此，能夠來到物質位面，哪怕是被施法者當成魔寵來拘束，對于小魔鬼來說也比在巴托九獄討生活要輕松許多。事實上，在包括庫祖在內的很多小魔鬼看來，能夠來物質位面生活就是享福。更不用說，灰燼世界是個“諸神厭憎”之地。沒有神靈在此地坐鎮，他這樣的小魔鬼簡直如魚得水。

　　這不，僅僅是幾十年的工夫，原本那個貴族評議會的黑袍法師就自取滅亡。依靠自己在那份魔寵契約上找到的漏洞，庫祖直接擺脫了與施法者之間的綁定，得以聞到寶貴的“自由”氣息。

　　雖然出于依附強者的天性，庫祖還是找了個荼卡城行會首領侍奉，但是他捫心自問，最近這段日子過得簡直不要太幸福了。特別是，那個行會頭子的行事，還真的很對他們魔鬼們的胃口。

　　“那家伙壞得流膿，”庫祖嘿嘿一笑，心里默默思忖著，“尤其是這幾個月，道戈林先生就好像是被魔鬼附體了一般，說話辦事全都跟正兒八經的巴特祖似的。有趣，有趣，把這樣的靈魂帶入巴托九獄，說不得直接就能跳過‘靈魂之殼’和‘劣魔’兩個階段，就地變成一名巴特祖魔鬼…”

　　不過，在盤算著如果做成這筆買賣、自己能夠轉幾根劣等靈魂棱柱的庫祖，馬上又考慮到一個不得不提前預防的糟糕后果。“…那家伙要是直接變成了魔鬼，和我同階段還好說，若是變成了中階以上的‘大老爺’，我豈不是要不妙了？且不論他會不會找我麻煩，可是光想起他能夠比我獲得更高等的進階，我庫祖就咽不下這口氣。誒誒誒，難難難，小魔鬼為地獄引誘靈魂，么得選啊。”

　　因為心生嫉妒，所以本來還興高采烈的庫祖，一下子就如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他撲棱著翅膀飛在半空，居然學起了蜜蜂，飛起了“8”字路線。他想晚一點跟道戈林見面，說不定，對方會因此而錯失將艾格那個小鬼家的工廠順利收入囊中的契機。損人不利己，只不過，小魔鬼心里樂意。

　　然而，這家伙的“小伎倆”，最終還是功虧一簣。那個名為道戈林的行會頭領，沒有在約定好的大競技場包間里等他，而是直接出現在了庫祖趕往接頭地點的半路。

　　“咦，草率了，”瞥見那個從巷子里走出來，手上拋著一把飛刀，斜眼望向自己的男人，庫祖覺得自己少考慮了一點。不過，這也不怪他，畢竟只是一只小魔鬼，又能有多大的出息呢？

　　只是，他少考慮到的，不是一點——

　　道戈林的嘴角泛起微笑，優雅而富有魅力地，展示他尖銳的閃亮犬齒。看到那個小魔鬼之后，他攏了攏油光滑亮的短發，在前額繞出缺口，露出兩顆羊羔般的小尖角。

　　他的瞳孔霎時變了顏色，目光如血，配上那身華美而時尚的立領風衣，就好像是邪異的吸血鬼。只不過，吸血鬼的雙足不會像是裂開的獸蹄，屁股后面也不會長出一條暗紅色鱗片包裹的尾巴。

　　——“收割…魔？”庫祖瞪大了眼睛。

　　小魔鬼突然覺得自己大腦宕機了一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在一年之前，他們倆簽訂那份地獄雇傭契約的時候，那個道戈林還是純粹的人類，現在怎么就變成了一頭中階巴特祖魔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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