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布衣亦可傲王侯(下)

　　鐵銹城曾經也輝煌過，那時它還有一個引人遐思舊名字——“不銹鋼城”。

　　這個名字的由來是源于其城外的天外隕鐵，傳說曾經有神明死亡之后化作星辰墜落在這片地區，以至于此地鐵砂密布。

　　俯拾即是的高質量鐵砂，再加上周圍還發掘出的蘊藏大量煤炭的礦坑，使得這個地方慢慢當時美帝齊的冶鐵之城。

　　用隕鐵打造的各種器具和武器不僅質地軟硬合適，且兼有耐腐蝕、不生銹的非凡特性。這些本地特產經由絡繹不絕的商隊銷往美帝齊諸城，換回了美酒、糧食、香料…等等貨物，以及更多來此定居工作的冶鐵鍛造從業者。

　　那時的“不銹鋼城”，又被稱為鐵匠之城，是讓很多美帝齊人心向往之的“神明饋贈之城”。

　　可是持續數百年的開采，哪怕是真的是神靈身軀所化，城市周圍的隕石鐵砂也被開采殆盡。最初還能憑借積累鐵匠資源，從外地采購鐵礦再加工后維持鐵器販售。

　　可是當人們發現“不銹鋼城”的鋼鐵造物也會生銹，而美帝齊其它地方又陸續發現數個優質鐵礦。這座城市不由自主地走向了頹唐，在流失了大量寶貴的能工巧匠后，“不銹鋼城”也逐漸淪為了“鐵銹城”。

　　曾經花大價錢從從其它地方采購的青石磚頭已經風化破損，只能用混雜了芨芨草根的紅土磚石修修補補。城市戍衛隊的守軍就倚靠在這打了補丁的城垛上，百無聊賴地等待著下次換崗。

　　茫茫大漠，空氣凝滯，如棱似鏡。一隊趕著騾馬大車的人像是跟隨時間靜止了，雖能看見移動，卻幾乎未近分毫。站崗的守軍輪流數著車輛的數量，卻始終莫衷一是。

　　那是來拉煤的運輸車隊，自從失去了“不銹鋼”這個拳頭產品，鐵銹城剩下的產業幾乎只能依靠地下開采出的煤礦支撐。倒是每日都會有從其它城市過來采購煤炭的商賈或者官方收購隊，前者購買的數量有限，后者壓下的價格太多，不像從前販售鐵器那樣有著豐厚的利潤，鐵銹城的家底是越來越薄。

　　“是老駱駝的商隊，二十五輛大車，哈哈，我打賭贏了。明天你替我站一班崗。”

　　看著越走越近的車隊，打賭輸了的戍衛隊士兵低聲咒罵了兩聲，還是忙不迭地和其它人一起來拉動旋臂提起城門，好放這個采購商隊進城通商。一邊干著手底下的活計，他一邊盤算著是不是一會兒也去淘換點商隊帶來的新糧，好歹填下家中已經見底了的米面缸。

　　微風突然吹起，攪擾起城墻上的旗幟，發出“獵獵”聲響。“運氣不錯啊老駱駝，剛進城就起風了。”和商隊老板相熟、打賭贏了的那個戍守士卒恭喜了一句。沙漠之中只有有風和無風兩種天氣，微風乍起，說不得片刻之后就會有可怕的沙塵風暴席卷而至。

　　天邊出現了飛鳥的影子——這很正常，禽類在感受到沙塵暴將至的時候，它們都會本能地尋找城市作為避風良港。戍守城市的衛兵互相之間傳遞了下眼色——一會兒站崗結束后，偷偷吧弓弩“借走”去射兩只鳥，打打牙祭。

　　灰雁可以直接烤制，紅胸黑雁的羽毛可以收集起來賣錢，硬頭白鵝的骨質前額也很值錢…正盤算著不同獵獲該如何分門別類地料理，年歲較大的戍守隊長突然從城頭望樓的墻根一躍而起，手搭涼棚極目遠望。

　　“好像不是飛鳥，體型太大了一些。啊…敵襲！”

　　老態龍鐘的鐵銹城被警報聲喚起，對這里物是人非景象已經熟悉的守衛們，還是不能漠視背負登云翼在身的真正“白云蒼狗”。

　　總大將一聲令下，天狗一族就向鐵銹城發動了奇襲。這座在美帝奇已經無甚存在感的城市，在倭桑人眼里卻是不可放棄的戰略要沖之地。

　　除了附加有大量反重力浮空法陣托舉的各個元老院家族的旗艦飛舟，大多數串聯在一起的艦船都是用被煉金藥劑洗練過皮革所縫制的巨大氣球提至空中。而填充這些氣球，則需要用特質的燃爐不斷加熱海量的空氣。

　　踩著架設在船舷兩岸的跳板通道，數百名身高力壯的奴隸用背簍將煤炭不間斷地送入燃爐之中。為了供給燃爐所需的消耗，懸掛在氣球下方的串聯艦船要專門騰出數艘用來儲存燃料。

　　可經過測算，這些儲備仍舊不足以支撐航空艦隊奔襲美帝奇首都拜特之用。因此先行攻占鐵銹城，以獲取足夠的煤炭儲備補給，就成了決定勝負的關鍵之舉。

　　同時也正好利用天狗族來測試空中強襲戰術，檢測一下這種全新的戰爭模式是否可行。

　　灰燼世界的戰爭，無論是兩軍野戰、城池攻防、海上爭霸，其實都還處于一種比較原始的形態。倭桑人有著成為諸天萬界奴隸主的宏愿，在與異域的大量接觸之中，他們自然逐漸對比出到灰燼世界戰爭模式的不足——

　　雖然比起更加原始的“儀式戰爭”（兩方人馬預定時間、約定地點，各派一人或一軍角逐勝負），要先進上不少，但仍舊未脫“錘砧戰術”的藩籬。

　　在陸地上，即以耐消耗的步兵像鐵砧一樣拖住對手正面主力，再動用諸如騎兵的精銳部隊像鐵錘一樣反復攻擊對手陣型；在海戰之中，即以特制的接舷戰船和對方艦隊纏斗，再由搭設有遠程攻擊武器的戰艦以單縱隊包圍或者橫隊形式反復攻擊對手艦船。

　　空中的戰斗多交托給騎著鷲馬、獅鷲等飛行坐騎的騎手，至于從空中向地面發動攻擊僅僅依靠弓箭和長矛之類的武器根本沒辦法實現有效的立體打擊。此時為了配合天狗族的空中強襲，倭桑匠造坊還為他們準備了一些新式武器。

　　“注意飛行高度，不要浪費力氣用足弓和守軍對射！”

　　“發現目標后，立刻釋放落焰擊！”

　　“警戒小隊注意搜索升空的法師，一經發現自行發動攻擊！”

　　天狗族長惟妙惟肖地復述出了總大將麾下戰術參謀交待的話語，一點也不顯得聒噪。

　　螺旋翼聲大振，負責警戒的小隊成員四散出去尋找可能造成威脅的施法者，剩余更多的天狗航空士隨著他們的族長快速地向前飛去。

　　使用“落焰擊”的時候還是出現了一點小狀況——由于第一次投擲這種含有白磷成分煉金炸彈，有一只天狗不小心將其蹭到了身上。不過還好，他的痛苦嘶號和慘烈墜亡讓其他族人提高了注意力，其余攜帶的落焰擊大都轟炸到了鐵銹城執政官的宅邸。

　　和大部隊想必，專門用來對付戍守法師的警戒小隊倒是頗為順利。鐵銹城的城市稅賦只能供養少量施法者在此駐留，其中最高實力者不過一名正在申請進階黑袍認證的資深灰袍法師而已。

　　當城市遭到天狗部隊的襲擊，剛有法師想要乘坐飛毯升空抵御外敵就收到了連續不斷地弓箭狙擊——相比普通人類，有著禽鳥腳爪的天狗能夠在一手控制登云翼，一手持刀的同時，使用一種特殊的足張弓進行射擊。

　　在接戰之前的推演之中，倭桑的戰術參謀考慮過應對法師的問題。警戒小隊的天狗不但受到了長期的足張弓狙殺射擊訓練，在出發之前還每人派發了三支附加有“反防護矢石法術”的附魔破甲箭。

　　沒有準備的美帝奇施法者剛一對上這些有著充分準備的強敵就受到重創，連續有數名寶貴的灰袍法師死于附魔破甲箭的攢射。駕馭著飛毯的白袍學徒們紛紛偃旗息鼓，趕緊找機會降落，才逃出生天。

　　鐵銹城的執政官和斯帕特城的埃古一樣，都是少見的以法老王血脈王侯身份身兼一城執政官大權。但是和埃古不同，他的家族已經在這座城市中繁衍生息數代之久，他的先祖正是因為當時“不銹鋼城”的重要價值才被法老王委以監督管理此地的職責。

　　此時的執政官宅邸已經被火焰所保衛，趕來的戍衛隊士兵根本無法沖進去救援。而“落焰擊”這種煉金炸彈爆炸之后可以自行燃燒好長一段時間，凡是沾染了這種煉金火焰的凡人：侍衛、太監、執政官的家眷…等等，都和那個粗心大意的天狗一樣，化成一個痛苦嚎叫的人形火炬。

　　嘗試用水去熄滅這種煉金火焰不僅會適得其反，還會生成更為致命的毒煙。唯有使用大量沙土隔絕空氣，才能將其徹底堙滅。無法升空抵御天狗部隊的鐵銹城法師們匆匆趕來，調動黑曜石法珠之內儲存的法術力量，開始準備用土石墊道打開一條通路。

　　刺耳的“嗡嗡”聲從天而降，天狗部隊擺弄著操縱桿、調整登云翼的轉速紛至沓來。匆匆裹上了特制的石棉罩袍，這些天狗就化身為敏捷戰士，掏出短刀向執政官宅邸中心沖去。

　　不出所有人意料，被挾持了一家老小的鐵銹城執政官選擇了直接投降。而他“下達”的第一個命令就是逮捕城市之中的戍守法師，其結果自然是一陣雞飛狗跳——折損了幾個白袍學徒之后，法師們在攀上武士彎刀的毒蛇、爬上侍衛肩膀的小魔鬼…等等幻術系法術把戲的幫助下，逃入了城市的法師戍守堡壘中堅守。

　　只不過這樣負隅頑抗不久之后就宣告破滅，倭桑飛空艇艦隊的抵達標志著鐵銹城徹底易手。天狗部隊的空中強襲加斬首行動，更是開創了灰燼世界從未有過戰爭形式之先河。大量原本要被商賈運走的倉儲煤炭被從一艘艘飛空艇上垂下的大型機械吊斗快速裝入艙內，倭桑的飛空艇搜集到了充足“口糧”。

　　不過倭桑帝國在這場由總大將主導的空戰強襲之中的收獲，和遠隔重洋那場由大維術爾綢繆的金融危機之中的損失相比，只能算是一場“皮洛士式的勝利”。

　　從這個角度考慮，影響兩個“戰場”走勢的最后一個因素——出云城的的傾奇者安倍布衣和鐵銹城的王侯執政官，前者的作用要大于后者。

　　是所謂“布衣亦可傲王侯”，如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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