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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軍政 Ⅱ

  說是請大家暢所欲言,文華國沒什么說的,吳鶴年想說,洪繼勛不給他機會。

  堂上議事,照例變成了洪繼勛的一言堂。他辦事講話,向來極有條理,每說一事,必先分出綱目。先總述,提綱挈領;然后分論,逐條細講。有理有據,雄辯滔滔。

  他的條呈大致可分為兩類,一個是治安,一個是經濟。在行政建設上反而不多。他解釋為:戰亂未息,正值開拓進取之日,首重當在嚴刑、懷柔以安地方,其次則需耕桑以充倉廩。其余它者,支微末節,不足考慮。

  鄧舍以為然。

  “除了雙城,各城之中,都是駐軍將領兼管軍政,軍隊、地方不分。就目前來說,我軍人才不足,又是戰時,暫且按此施行無妨。但是,民政可以由將領兼管,地方捕盜,卻不可由將領兼管。”

  軍隊是用來上陣殺敵,不是用來捕捉盜賊。殺雞焉用牛刀?一旦濫用,則刀不成刀,難免失去銳氣。所以,第一件大事,便是在各城之中設立捕盜所。

  因有文華國在,設立捕盜所的另一個原因,洪繼勛沒講出來。軍隊捕盜,丘八們殺人如常事,太銳,動輒殺人數十、上百;往往還有以捕盜為借口,騷擾良民的現象。

  就拿陳虎治下的定州來說。四天前發生了一件事兒,有個乞丐餓得受不了,也該他倒霉,沒長眼,本是去偷個商鋪的,不知怎的摸到隔壁一個百戶的家中去了。

  那百戶恰好輪休,在家中,夜半起來如廁剛好撞上,完全意料之外的事兒,措手不及,叫那乞丐給跑了。被陳虎知道,勃然大怒。嫌那百戶丟人,痛打一頓;次日一早,調了兩個百人隊,整整在城中搜了一天,全城四百余乞丐,統統捉住。

  叫那百戶來辨認,當時半夜三更的,就打了一個照面,認不出來。回憶那乞丐年齡四五十歲,符合這個標準的,二百多人。陳屠子的綽號是白叫的么?一聲令下,全部處決,為一人而殺二百余人。

  鄧舍那會兒還沒回雙城,洪繼勛第一個知道的消息。他管不住陳虎,也為時晚矣,最后不了了之。鄧舍回來后雖然聽說了,又能怎么辦?還好,這次只是乞丐,如果下次呢?

  “捕盜所人數多寡,可視城池大小而不同。三百人有一,足矣。除捕盜之外,還可負責協防地方,搜集情報。小可以為,捕盜所可直轄雙城總管府,由總管府設捕盜司,派專員往各城負責。如此,也可以稍微減輕地方將領的壓力,使得他們的精力,能夠更多地放在防御、軍事上。”洪繼勛道。

  鄧舍點頭同意,三百人有一,也就是說,三百個居民,配一個捕快,比例有點高,但一來在外國,二來地盤新得,穩妥點也好。道:“洪先生此議極好。吳同知,捕盜司下至捕盜所各色官員人等,我會從我的親兵中,挑選出符合資格的人來。官印憑信,你盡快辦好。”

  吳鶴年領命,工工整整地將這一條,記載在自己的筆記上。他心知肚明,捕盜司名義上屬總管府,實則鄧舍是要直接管轄。

  鄧舍不得不直轄,地方將領,或為舊人、或為新貴,無論哪一種,都不會把雙城總管府、姚好古、吳鶴年放在眼里。也只有鄧舍的親兵,才能稍微使得他們收斂一些。

  從陳虎一次殺二百人,就能看出,這些將領們,平時在各自城中,已經很有點無法無天的樣子了。這個勢頭,必須立刻遏制,否則,很有可能激起民變。

  再一條,鄧舍也是相中了捕盜所有搜集情報的便利。身為一軍之主,為自己也好,為全軍也好,他必須有可以獲得地方第一手情報的來源渠道。

  “人數設置,就按洪先生講的三百人取一。三分之二從軍中選,三分之一以地方高麗人為之。選一土著大戶,做副手。捕盜所俸祿,一律由雙城總管府撥付。”鄧舍問文華國,“文叔,有沒有意見?”

  文華國雖然不管地方,不過設身處地,他覺得大有必要:“些許地方蟊賊,跳蚤也似的東西,本就不該俺們管,沒得污了手。專有人去管,再好不過。”

  這件事就此定下。

  治安一款,洪繼勛分作三條。捕盜所為第一條,第二條是收繳民間鐵尺、彈弓等殺傷性用具。土著麗民當然沒有刀槍弓弩之類的軍用武器,可鐵尺、彈弓這些玩意兒,不少豪門、無賴還是有的。不收繳上來,早晚留個禍患。

  第三條,分作兩目。一則嚴禁聚眾集會;二者實行夜禁。

  集會不但是指有密謀對抗性質的集會,高麗和中原一樣,崇信佛教。受蒙元有以喇嘛為帝師傳統的影響,高麗王也拜的有王師,雙城諸地,幾乎每座城池里,都有寺廟。鄰近山上,廟宇更多。

  嚴禁聚眾集會,也包括了寺觀僧道。信徒聚會不得超過十人。并且禁止在鄉鎮村集買賣的“集場”、以及城市瓦當勾欄內有唱詞聚眾的勾當。

  實行夜禁,夜間不得點火燭。所謂“一更三點,鐘聲絕,禁人行。五更三點,鼓聲動,聽人行。”有公事急速及喪病生育之類不在此限。違者笞三十,有官者笞一下。夜間因公外出,要執有官府的信牌。

  這兩條,洪繼勛都是照搬蒙元舊例,鄧舍深知其利弊。短時間內,利大于弊。確實有利鎮壓地方。無不允之,只是修改了一點,他道:“嚴禁集會、實行夜禁,固然勢在必行。但是,居民生活不能沒有半點樂趣。勾欄說書賣唱不禁,許之,其內容需得由官府指定。”

  在座的,除了文華國,都是精細人。鄧舍一說,無不稱妙。吳鶴年拍腿,高叫佩服,道:“大人此策,大智慧,一般人想不到。”捧了鄧舍,不動聲色地貶了洪繼勛,一舉兩得。

  他自告奮勇,道:“小人不敢自夸,話本小曲兒,稍有涉獵。大人但把此事交給小人,揀選合適,必叫大人滿意。”

  鄧舍點了點頭,除了吳鶴年,還真找不著第二個合適人選。叮囑道:“切記,兩個原則。第一,突出我中原和高麗為兄弟,本為一家;第二,多尋些《竇娥冤之類的。”

  《竇娥冤這出戲,在中原傳唱極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以借助這類戲劇的感染,潛移默化,將矛盾指向窮富對立。

  鄧舍想了想,不能搞的太刻板,如果麗民因此產生抵觸心理的話,得不償失;補充道:“除了以上兩種,也可以偶爾穿插一些輕松娛樂的曲子。”

  考慮到大部分的土著不懂漢語,他交代羅李郎:“吳同知高麗話不精,怎么把漢語翻譯成高麗話,如何讓土著的說書先生、賣唱戲子學會,羅治中得多出把力。”

  羅李郎一疊聲道:“將軍放心,將軍放心。”他在鄧舍面前甚至不如他的女兒,羅官奴最起碼還敢和鄧舍對話。他倒好,除了當應聲蟲,沒別的話說。

  鄧舍提點吳鶴年:“要把它當作大事來辦,十日之內,把話本、唱本整理好,交給我看看。”具體到細節,吳鶴年提出,兵荒馬亂的,城中先生、戲子不多,是個問題。鄧舍考慮了一下,道,“河將軍部屬麗卒中,不少賤民出身,其中會有說書賣唱的,我會給他命令,挑選出來,交給總管府。”

  講到這兒,靈機一動,何止居民生活樂趣不多,軍卒的樂趣更少。除了角抵、射柳,大可以再補充些娛樂活動。

  他微一思索,考慮成熟,改變主意,道:“挑選出的麗卒,特別成立一營,名之為樂營。依然屬軍籍,可以暫時借調給你。地方藝人,你盡快去培養、補充。”

  吳鶴年應是,保證:“一個月內,必能叫大人看到第一場戲。”

  他們商討的時候,洪繼勛在一側只管翹著腿,飲茶品茗。他口味刁,只喝襄陽隆中茶,鄧舍沒有,他隨身自帶。見他們討論結束,才開口道:“治安三條,只要實行有力,眼下來看,足能保地方無事。

  “地方既安,農耕就需得抓緊。寧遠諸城的荒田拋地,占了十之七八,即便雙城也沒有完全開墾完。小可建議,雙城總管府下,設立勸農司,專設勸農使,負責各城的墾荒、耕桑。勸農使人選,可由將軍一樣從軍中選挑務農出身的士卒擔任。轉軍籍,為官籍。”

  地荒著不種,有幾個原因。一個因為打仗,地主跑了、或者死了,土地就荒下來了;一個是因為佃戶們跑了、或者死了,地主空有大片土地,找不來人種;一個是因為耕牛、種子缺乏;最重要的一個,是因為戰火不息,加上賦稅沉重,人無法安心種地。

  地種下了,能不能熬到秋收是個問題;熬到秋收了,能不能收獲入倉是個問題;熬到收獲了,除去上繳地主、國家的租賦,能落到自己手中的有多少,夠不夠活命?是個問題。

  所以,勸農耕桑,不是一句簡單的話,也絕不是設立一個勸農使就可以解決的。洪繼勛在其下很詳細地列出了針對各種會出現問題的種種對策。

  這個方面,吳鶴年和羅李郎,也是很有發言權的。他們兩個,一個老本行,一個本地土著,了解實情。結合洪繼勛的對策,幾個人各抒己見。

  地主跑了或者死了的,好解決,包括原本的官田、學田等等在內,其中荒一年以上的土地全部收為公有。現有在無主土地上耕種的,承認其土地擁有權,給大宋田契。投誠官員、大戶的土地,不動。這一條,各城其實在破城之后不久,就已經辦過了,

  公地又分為兩份,五成給貧者,二成給有功將士,三成留作軍田。有些城市丁壯極其缺乏,地分不完,留下來招徠流民,凡有流民定居,免除第一年租賦。逃亡的地主們,第一年內愿遷徙回來的,得盡先耕種。

  各城租賦不均,高的達到七八成,佃戶、農夫交完租賦,手頭上基本就沒了余糧。出現荒地,佃戶逃亡的原因就在這里:耕地、不耕地,一樣的沒糧活命;耕不如不耕。

  針對這個癥結,鄧舍已經下令,降低租賦,收什三。地方大戶九成被殺;剩下的一成保命不及,沒人敢反對。順順利利地推行下去。

  種子缺少沒關系,秋收一過,糧食充足,完全可以由官府出面,調撥種子,分配各城。就是耕牛、農具不太好辦。諸城中本來耕牛就少,前番依照洪繼勛的謀劃,克城之后,又掠奪了大部分回雙城。對德川等地更是雪上加霜。

  怎么辦?

  “還回去是不可能的。這是既定的策略,不能變。”洪繼勛也犯了躊躇,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羅李郎很自覺,主動道:“小人家中,耕牛還是有一些的,愿意捐助出來,給無牛之戶使用。”多難得的一個表忠心的機會,他不肯放過,又由己及人,道,“城中大戶人家,也多有空閑耕牛,大人同意的話,小人可以勸說他們拿出來,一并交給官府分配。”

  鄧舍道:“羅治中大公無私,我很高興。”隨口表揚兩句。羅李郎誠惶誠恐,心里高興,笨嘴拙舌地道:“為大人分憂,小人本分。”

  吳鶴年道:“即使有了大戶耕牛,小人估計各城中,肯定還是地多牛少,不敷使用。”畢竟他干地方官兒干得久了,熟悉縣鄉情況,有大量的實地經驗,眼前一亮,想到個主意,道,“大人,不如把各城耕牛、農具,全部攏在一起,以村社為單位統一調配使用。或者,可以稍解燃眉之急。”

  他這主意,叫鄧舍更是眼前一亮。

  高麗地方原本的戶長制,已經粗略改編為了保甲制、坊里村社制。鄧舍想了想,贊同吳鶴年的意見,道:“一社五十戶,有點少。以兩社為一大社,每大社,成立一個合作社,歸各城勸農使管轄。集中耕牛、農具、種子,計劃調配。不足的,可以向雙城申請,酌情給之。”

  他更進一步聯系到各城因了戰亂,商販稀少,城市里還好一點,尤其村社,貨品流通困難,道:“耕牛之外,官府也可以給每大社一些生活物資,糧油布鹽之類,賣給村民。價格由雙城總管府統一制定,不能高。”

  他征的兵有從城市里來的,更多來自村社。雖然給他們家中都分了土地,但是想就此換回他們的絕對忠心,不容易。送佛到西天,干脆政策再偏斜些許,又道:“耕牛使用先緊著軍戶人家;軍戶人家丁壯不足的,合作社出勞力,幫助耕種。糧油布鹽對軍戶半價優惠。

  “逢有節日,鄉村各社需得由勸農使親自出面,給軍戶人家送些物事慰問。不拘厚重,情到即可。兩斤鹽,三斤果子,就行了。城中坊里的里長甲生,依例照辦。每城中,也要按照坊里,設置合作社性質的商鋪,交通物流,可名之為,…”一時想不到合適的命名。

  吳鶴年笑道:“聽大人的意思,合作社其實是代官府平衡物價、交流貨通,何不名之為代銷店?”

  鄧舍一笑,同意。吳鶴年皺了眉頭,道:“大人本意是好的,目前也的確需要這些官辦商鋪。只是,大人有沒有想過,萬一軍戶人家買了東西,自己不用,倒手專賣的話,官府可就虧了。”

  鄧舍還真沒想到,吳鶴年看他語塞,忙呵呵一笑,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小人有一得,似可稍補漏洞。”

  他真會說話。鄧舍笑了笑,道:“你且講來。”

  “不如定量給之。每軍戶人家,每月按口給定量的糧油布鹽,超出其數的,平價買之。這樣,大人的情意也到了,也不怕有刁民鉆空子。”

  “甚好。”既然說到軍戶待遇,鄧舍索性又勾回頭,重提分地的事兒,道,“以后凡所占城池,有愿從軍者,其家可以先給分良田好地。軍戶有優先開墾無主荒地之權力。”

  軍隊的事兒,文華國有發言權。他大聲稱好,道:“將軍,這個辦法好!把他家里照顧得勁了,狗日的們戰場上,才會給咱賣命!”

  地方田地的耕種大致如此。分給有功將士的土地,不想要的,可以折錢,賣給官府或者軍隊;想要的,允許招當地貧者做佃戶,代替耕種,官府、軍隊統一管理。

  至于軍田,只有雙城已經開始墾種,其他各城人手不足,盡數空閑。雖說現在不是耕種季節,得預先籌謀,總閑著不是事兒。

  洪繼勛提出的意見:“克德川諸地,帶回雙城的丁壯六千余,加上早先三千余高麗俘虜,總計萬人。我軍連獲大勝,得糧、械甚多。小可以為,可擇其精壯從軍,余者,編為屯田。分駐各城,閑時耕種,間做操練,戰時也可守城。只是有一條,本城人不可屯田本城。南北互調,比如定州的駐江界;江界的駐定州。”

  說起來,早先征軍七千人,至今沒消化完畢,擴軍太急,有弊端。但是理不可為,勢需為。關鐸南下、高麗人北上,兩大壓力在肩,多一個士卒,好過少一個士卒。

  鄧舍計算過,一千新卒,需正副百戶長以上軍官最少二十二人;十夫長一百人。

  現有的七千新卒,十夫長以上,皆是由老卒精銳擔任,加上千戶、百戶親兵。一下子就去了千人。軍官不配備還不行,不然,一盤散沙,沒戰斗力,也不好訓練。

  老卒總共才萬二千人,再這樣大規模地流動,吃不消。畢竟,保證老卒的戰斗力是第一位的。鄧舍決定,這一次,新卒只招五千人,四五百的老卒流動,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圍。

  其中漢人、麗人比例為二比三,兩千漢卒,三千麗卒。連番擴軍,軍械不足,先補充漢卒,其次麗卒。陸千五除負責監制火銃、箭矢,給個新任務,鑄造軍器。設立軍器千戶所,千戶職位暫由陸千五兼任。

  高麗北部山多,銅鐵礦豐富,原料沒問題。工匠也有,目前匠營的人數,達到了四五百人,其中鐵匠算是比較多的。

  這五千新卒盡量不從降卒里召。降卒多是高麗南方人,相比分了地、有優惠政策偏斜的北方土著,鄧舍更愿意相信后者。

  招完新卒,還剩四五千人,按照洪繼勛的意見,正式成立屯田千戶所。之前的雙城軍田耕種,一直由河光秀、吳鶴年兩人督責。移交給河光秀;吳鶴年抽出身來,集中精力去搞勸農、合作社等事宜。原先為屯田抽調的高麗賤民,全部解散回去,改由這四五千人耕作。

  副萬戶河光秀,就此,又多了個頭銜:督辦屯田使。除本部千人麗卒,兼管五個屯田千戶所。屯田千戶所千戶、百戶,和勸農使一樣,選軍中務農出身的老卒擔任。每個千戶所,除負責屯田的外,另有一百戰卒,擔負警戒、操練之責,就從河光秀本部中挑選。

  河光秀忠心是沒錯,前陣子屯田干的也不錯,軍屯為大事,鄧舍畢竟沒法兒放心。猶豫片刻,又加了個督辦屯田副使,手頭沒合適人選,索性由各城將領擔任。不需負責細節,主要擔監督、檢查之責。

  河光秀沒在場,這個任命回頭再說。

  土地耕種這塊兒,前前后后,幾次小動作,至此,才算是大體定型。鄧舍著實松了口氣,土地穩、則耕種穩,耕種穩、則租賦穩,租賦穩、則糧餉穩,糧餉穩、則軍隊穩。

  有道是:士農工商。農定,便該工商。

  各城工匠,大部分都在匠營,留在本城的雖然不多,勉強也足夠滿足諸地居民的需要。暫時不用管。

  商業一條比較重要。洪繼勛的條呈上,對它的重視僅次農業。得雙城來,鄧舍斷斷續續,做過幾次小規模的地方建設,涉及政、農,唯獨商業,一直沒時間管理。

  各地城中的商鋪毀于戰亂的極多。缺少商鋪,物品就沒法流通;物品不能互通有無,地方就不能安治。鄧舍設合作社、代銷店這類半官方性質的商鋪,原因就在這里。

  但是,官方的,不代表就是萬能的。各城的商品貨物,破城之后,大部分掌握在了搶掠的士卒和軍隊手里。軍隊的可以拿出來,士卒手里的,可以平價買過來,供給合作社、代銷店買賣。

  一時半會兒也許不會出現問題。時間一長,沒有進,只有出,就要出大亂子了。

  洪繼勛道:“如今我軍,北有鴨綠江之隔,南有泥河之阻。西邊平壤,封鎖交通。論雙城處境,實已為閉塞不通之地。我海邊有鹽場,鹽可不缺;然而其他的呢?

  “就不說別的,單只布這一條,為全軍制單衣,已經將諸城搜刮一空,猶嫌不夠。七千新卒,大半穿各自常衣。入軍營,眼花繚亂,竟如集市,而毫無整齊森嚴之氣。更別提,又有五千新卒入伍。再有軍器,打造五千兵器,需多少時日?若能買來,又需多少時日?

  “是以,商業根本,在如何招徠外商,供我所缺。”

  “如何招之?”

  “商以逐利,許其重利,其必熙熙而來。凡我民用所需,免其稅收,官府可給以獎勵;凡我軍用所需,給以高價。商人已來,而各地官府,必須禮敬之,尊重之,待以上賓,除細作外,一概不得扣留、為難。

  “不過,民財有盡時。雙城等地,本不富裕。因此,對待前來商人,要有甄別。鼓勵必需品輸入的同時,嚴格禁止奢侈品、非軍用、民用必需品的輸入、及我軍用、民用必需品的輸出。”

  鄧舍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卻也不能被動等待,我想,還得主動出去。若能找到一條合適的商道,幾個固定的供貨渠道,那就好了。”

  洪繼勛道:“不錯。要走出去,無非兩條路。一個去遼東,一個入高麗。高麗富庶,皆在南部,選挑精細可靠麗卒,喬裝南下,或可有得。也可以順大同江西去,到出海口,常有兩浙、山東商船,也可以聯絡購買。唯一的麻煩,就是買了不好運回來。

  “遼東遠,卻安全得多。我新得江界,距鴨綠江百十里的路程,路也好走,過江向西,去遼陽;向南,去金復蓋諸州,都可以。”他說到這兒,對鄧舍笑了笑,“甚至,還可以由遼南過海,泛舟而去山東。購買所需。”

  “由遼南回來,路程不近,怕是也不怎么安全罷?”吳鶴年提出了異議。

  洪繼勛道:“前次,將軍派遣去遼南的士卒,回來收獲不小。他能成功帶回貨物,就說明可行。”這事兒他給鄧舍匯報過,那士卒只火藥就帶回來了數百斤,其他貨物更多,的確證明了此路可行。

  鄧舍一點頭,吳鶴年立刻不再質疑,順水推舟,捧了洪繼勛幾句遠見卓識,積極提出了另一個問題的解決辦法:“錢。雙城產金,一年不過數錠;抄掠各城府庫所得,看起來不少,用起來很快。

  “小人以為,開辟商道,只去買不夠;也得賣。各地有鹽,有人參,山上還有貂鼠等野物,其皮可賣。”雙城周邊實在是窮,吳鶴年絞盡腦汁,能賺錢的入項,也就想到了這么多。

  洪繼勛嗤之以鼻,道:“人參、貂鼠皮,貴重之物,亂世里幾個人買得起?縱有進項,寥寥罷了。鹽,倒是不錯,但遼西、遼南都有鹽場,利潤比不上內陸。”

  吳鶴年滿臉堆笑,連連點頭,承認:“卑職考慮不周,洪先生有何高見?”

  洪繼勛道:“銅鐵、煤、木。擴大軍器千戶所的規模,加快挖掘、砍伐。這些東西,不論是誰都需要。”他稍微停頓了一下,眼光從眾人臉上一過,道,“除此之外,小可還有個良策,就是不知道將軍會不會為。”

  鄧舍和洪繼勛相處這么久,比較了解他的性格了。他一向直話直說,偶爾欲擒故縱,就說明是他的得意之筆,笑道:“先生盡管說,但是可行,我無不從之。”

  “遼東最有權的,敢問將軍,何人也?”

  還用問,鄧舍不假思索,道:“關平章、納哈出、高家奴諸人。”

  “次有權者,何人也?”

  “軍中諸將。”

  洪繼勛不再問鄧舍,轉而問文華國:“敢問文將軍,現有幾樣東西給你選,人參、貂鼠皮、鹽鐵、美女,你會選那一樣?”

  文華國早就聽得昏昏欲睡,他昨夜睡得晚,酒宴回去又和老兄弟們鬧了半宿。打著瞌睡,被洪繼勛一問,隨口答道:“自然美女。”說過了,稍微清醒,補了一句,“最好元配。”

  洪繼勛一笑,轉過身,道:“沙場征戰,所圖無非權勢、美女。我雙城甚么都不多,高麗女子多。將軍大可買其貧者,稍加妝扮、教其歌舞,轉手一賣,貨值千金。”

  鄧舍愕然。吳鶴年色變起身,怒道:“大膽!將軍身為大宋雙城萬戶府上萬戶,豈可效無恥小人,去做甚人口販子?”又別有用心地道,“欺男霸女,先生是想激起民變么?”洪繼勛用這話教訓過他,他一直耿耿于懷,此時拿出反擊。

  洪繼勛不屑,輕抿了口碗中茶,道:“人口買賣,所在盡多。將軍未得雙城時,那姜忠祥姜萬戶,就做過不少這等生意。豈會是欺男霸女?明碼標價,公平交易,一手買進,一手賣出。既得其利;又為貧者人家減輕負擔;為所賣之女找條生路。三全其美,何樂不為?”

  1,收繳民間鐵尺、彈弓。

  元時,甚至有人提出要沒收“兩股鐵禾叉”,因系農家必備之物,“既非軍器,難以禁治”,而沒有落實。

  2,禁火燭。

  主要在江南實行,后歸附日久,稍微松弛。

  3,襄陽茶。

  “山南以峽州上、襄州、荊州次。”為湖北早期重要產茶地。

  4,人口買賣,所在盡多。

  元朝的高麗貢女制度。至順帝至元年間,六十年,正史記載獻納貢女次數達五十次。長達近百年的人口掠奪,高麗不堪其苦,1335年,高麗李某上《請罷求童女疏,官方民間要求罷進貢女的呼聲越來越高。

  元朝此時國力江河日下,一些儒生也反對這項制度,乃同意禁止征選貢女。但是雖然如此,索要和獻納貢女的活動依然不絕。

  也因了貢女制度的停止,高麗女子的人口買賣一度興旺,利潤高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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