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伊搖頭,笑著否認:“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
“昨天我去做檢查的時候,看見了何醫生,”許老夫人看著千伊道:“不過,提到年博士的時候,她似乎不想多談,是不是母子間有什么芥蒂?”
“是嗎?有機會我去同何醫生打個招呼。”千伊敷衍了一句,并不準備將年清舟的話題繼續下去。
有護士進來,為許老夫人打了針,眼見著許老夫人就有些昏昏欲睡,千伊同護士打過招呼,就悄悄地退了出去,準備去外面看看兒子在做什么。
醫院的草坪上,千光翼又一次自來熟地將幾個孩子吸引到自己周圍,然后帶著他們在草地上瘋跑、打滾還有嬉鬧,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累。
吳媽此時正坐在草坪旁邊的長椅上,見千伊坐到了自己旁邊,隨便聊了幾句,就回病房照顧許老夫人去了。
“媽咪!”千光翼玩到中途,終于看到了千伊,沖她使勁地招了招手,然后,就繼續玩自己的了,顯然媽咪的魅力比不上旁邊的那一幫小伙伴。
千伊抱著雙臂,看著儼然變成孩子王的千光翼,不免在心里感嘆基因的力量,千光翼從小一直到現在,到哪里都是不知不覺地成為小團伙里那個拿主意的,也許以后真是能成為一位領導者。
雖然并不否認許笛笙的想法,也是出于他對兒子的愛,不過作為母親,千伊不覺得一個周歲還不到六歲的小孩子,天天跟在大人后面開那種枯燥無聊的會議,然后接受所謂繼承人訓練,這樣的童年會是快樂的。
“早就聽說你回來了。”一個聲音在千伊身后響起。
千伊立刻站了起來,克制住一絲緊張,對來人笑著招呼道:“何醫生,您好!”
何醫生點點頭,指了指長椅,示意千伊一起坐下。
“清舟沒有跟你一起回來?”何醫生淡淡地問,仿佛問的那個清舟,與自己不過是疏遠的家人。
“沒有,他現在正在做一個關鍵性實驗,不過聽說有過年回家的計劃。”千伊避開了何醫生看過來的目光。
“跑在最前頭的,就是小翼吧?”何醫生注視著不遠處跑來跑去的孩子:“一轉眼,都長這么大了。”
千伊“嗯”了一聲:“您上回見到他,還抱在懷里呢。”
“昨天看到許老夫人,聽她一提到這個重孫子,就是眉開眼笑,”何醫生嘆道:“老人家都喜歡子孫滿堂,而且更希望能陪在身邊,所以,你以后…還準備回去嗎?”
千伊稍愣了一個,坦言地道:“過幾個月就回去,小翼和我都習慣了華盛頓的生活。”
“清舟呢,也會留在那兒?”何醫生微微嘆了一口氣。
千伊囁嚅了一下,最后還是沒說什么。
“他前年回來一趟,沒兩天就走了,就像存心要這么遠遠地躲著。”何醫生的聲音忽然有點哽咽,等千伊轉過頭來,卻看見何醫生摘了眼鏡正在擦淚。
“對不起。”千伊低聲道,覺得無論怎樣,都有些愧對何醫生。
她還記得那一年,何醫生突然出現,并且敲開她公寓門時的情景。
當時,何醫生應該同年清舟剛吵過一架,然后氣鼓鼓地來找千伊,不過,知識分子固有的涵養,讓她最終沒有說出什么不入耳的話,只是對千伊道:“你們兩個并不合適,我不是輕視帶著孩子的單親媽媽,只是你的背景,我們何家真得無法接受。”
雖然知道何醫生一定是誤會了,不過從那時起,千伊就決定,與年清舟的關系,將永遠止步于朋友,就算她心中,對年清舟的確有著一絲好感。
至于這對母子如何言歸于好,然后何醫生又如何離開,千伊沒有去問,有些事,她刻意不想碰觸,其實年清舟這些年和她的距離保持得很好,就算那些求婚,玩笑成分更多一點,以致于千伊覺得,一定是何醫生想多了。
千伊曾想過,要不要干脆帶著小翼離開華盛頓,只是她太累了,不想再為了躲開什么人,而再次改變人生軌道,并且年清舟與許笛笙完全不同,她沒有理由,傷害這么好的人。
而此后,千伊開始留意為年清舟介紹女朋友,并且每年都催他回a市看望父母,年清清愉快地談著戀愛,并且很有規律地換著女友,而這些年,年清舟回國了兩次,似乎每一次,也都很不愉快。
“算了,不提了,”何醫生抽了抽有些紅的鼻子:“千小姐,別怪我們是老古董,你也有兒子,一定能體會,我們想要給清舟最好的一切,不希望他的生活因為一些意外,脫離了正軌。”
千伊不由苦笑,在何醫生看來,大概自己就是那個讓年清舟脫離了正軌的意外,只是,她自認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何醫生,我和清舟一直只是好朋友,并沒有你們想的那種關系,這些年…”
何醫生這時站起身來:“那年回來,清舟也是這么說,但是,我們說讓他跟親友介紹的女孩見面,他卻斷然拒絕,甚至直接拉著行李箱去了機場,他是我兒子,心里想什么,我很容易就能猜出來。”
千伊覺得有些無語,但出于對長輩的尊重,還是靜靜地聽著。
“還有紐約那邊為他提供了更好的實驗條件,清舟想都不想就拒絕了,堅持要留在華盛頓,原因更是不言而喻。”何醫生聲音變得十分無奈。
一時之間,千伊開始自責,是不是這些年,自己故意綁住了年清舟。
何醫生終于說不下去了,但在離開之前,她又忍不住道:“就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私吧,千伊,有沒有考慮過和清舟保持一些距離,讓他能夠冷靜一點,好好地規劃自己的未來。”
何醫生走了很久,千伊依舊坐在那兒發呆。
其實何醫生沒有錯,她希望兒子有一個更正常的生活方式,而與年清舟相鄰而居的千伊母子,顯然在何醫生眼中,已經將她期許中的年清舟的正常生活,破壞了個底朝天。
千伊真想苦笑,她承認,這些年,她和千光翼多多少少都在依賴年清舟,雖然他們三個人都很習慣于目前的相處方式,但是對年清舟,的確不那么公平,也許,在解決了撫養權的事情后,千伊得考慮,如何以一種自然的方式,退出年清舟的生活,只是,每當這樣想起來,又有些讓人不能割舍。
千光翼這時已經跑了回來,滿腦門都是汗,就算被千伊抓在手里,還開心得直蹦:“媽咪,醫院真好玩,難怪好多少人喜歡住院。”
果然是傻小子,一點邏輯都沒有,千伊在心里腹誹,從自己隨身的包里,取出了紙巾。
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抽手她手里的紙巾,然后將一塊明顯是被熨燙得平平整整的手帕塞到了千伊的手里。
“爸爸。”千光翼叫了一聲,并不如對著年清舟那么親熱,不過也沒有初見時的勉強,看來是許笛笙送的樂高起了作用。
千伊愣了愣后,不客氣地拿起那塊可能比一般人衣裳都要貴的手帕,在千光翼臉上跟頭上擦了起來,最后還幫他擤了擤鼻涕,隨即便要將手帕還給許笛笙。
許笛笙并不掩飾自己的嫌棄,哼了一聲道:“要不扔了,要不洗完再還我。”
說實話,千伊可沒這膽量扔許笛笙的東西,只好疊了疊,裝進千光翼的褲子口袋,準備回去同孩子衣服一塊扔洗衣機里去。
“小翼,跟太奶奶道個別,我們該回家了。”千伊拉起了千光翼的手。
“剛才過來說話的,是年清舟的媽?”許笛笙徑直跟在了母子倆的后頭,不過沒走幾步,就問了一句。
千伊“嗯”了聲,沒興趣同許笛笙解釋。
“爹地的媽咪?”千光翼倒是醒過味來,開始四處看,口中道:“媽咪,我是不是該叫她奶奶。”
許笛笙不高興地訓道:“你爺爺和奶奶正在許氏墓園躺著,到了清明,爸爸帶你去掃墓,怎么到現在,連自己親爹是誰還搞不清楚!”
“你跟個孩子都要計較?”千伊怕千光翼會多想,不高興地瞪了許笛笙一眼。
許笛笙咳了一聲,將視線放到了別的地方。
千光翼也沖著許笛笙撅了撅嘴,隨即干脆一個人往病房大樓跑去。
“走慢點!”許笛笙叫了起來。
“不用擔心,他認識地方。”千伊冷淡地道。
“你這樣做媽,似乎有點太漫不經心了吧?”許笛笙有些不滿道。
千伊不想理會他,干脆放開了腳步,但顯然,她的速度不是一個男人的對手,許笛笙緊緊地跟在千伊,然后一起站到了電梯口。
“剛才何醫生的臉色不太好,”許笛笙低聲嘀咕道,轉頭問千伊:“談得不愉快?看來以后你想嫁進年家,真是阻力重重啊!”
千伊忍了忍,注意到左右不少人在等電梯,心里深恨,許笛笙哪里是什么少言寡語,那都是裝出來,只要他們兩人待在一起,許笛笙何止巧舌如簧,簡直就在口吐蓮花。
“是呵,誰會要一個嫁過人又生了孩子的老女人,就算再開明的家庭都不會愿意,那個年清舟我還有點印象,長得還湊合,不過是不是眼瞎了,居然看上你。”許笛笙說到這里,甚至不掩飾自己的嘲笑。
“許笛笙,你閉嘴!”千伊終于還是按捺不住罵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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