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該去趟中堂府看看蕭老夫人…”沈鐘磬又皺皺眉,“只這幾日朝上的事兒太多,我怕是沒時間。”見甄十娘看過來,又道,“馬市的事兒內閣一直通不過,這一進入冬季就又要荒廢大半年。”大冬天里著手養馬,不說草料糧食不好運送,單說破土動工建設馬房都是問題,“我打算先遣人去西北圈地儲料,著手準備,待內閣一通過就立即把馬運進來。”沈鐘磬聲音自然,神態祥和,全沒覺得把這樣的驚天大事拿出來和甄十娘商量有什么逾矩。
這是先斬后奏!
甄十娘嚇了一跳,“…會不會被人抓了把柄?”大周之前可是一直禁止開馬市的。
一旦抓住就是殺頭的死罪。
“不會…”沈鐘磬搖搖頭,“我只是儲存草料,又沒違背國法,誰敢說什么?”都是萬歲讓他提前準備的。
想起前世她有個做審計的會計師朋友就曾說過,他們出去審計,就有許多需要發改委批復的大型項目,沒經發改委批就先立項施工了…這種事情,哪個朝代都有,單看你有沒有后臺了。
沈鐘磬深得帝寵,應該沒事吧?
念頭閃過,甄十娘就沒再多想,她話題一轉,“…不用將軍陪,妾自己去就行。”
“這樣也好,早點去瞧瞧蕭老夫人,讓她也放心你。”沈鐘磬想了想,“我讓陳朝生給你準備一份禮單,讓紀懷鋒他們保護著你去,到時我下了朝就去接你。”
甄十娘就想起當初自己拿一車山貨換回一車奇珍藥材的事兒。
“當初娘沒少幫妾,將軍讓陳管家把禮準備厚一些…”
“你放心…”沈鐘磬寵溺地看了她一眼,“絕不會讓你拿不出手。”
正說著,秋菊敲門進來,“老夫人遣了冬雨來傳話。”
甄十娘怔住。
沈鐘磬坐直身子,“…讓她進來。”
回過神,甄十娘起身要去換裝,被沈鐘磬一把按住,“不用。”
瞧見沈鐘磬也在,冬雨心撲撲直跳,她眼觀鼻,鼻觀口,目不斜視地看著自己腳尖,“…老夫人讓奴婢傳話,明兒開始,夫人卯時過去養心院請安。”
卯時請安?
這一年多老夫人一直辰時才起床,她竟然讓甄十娘提前一個時辰過去請安。
去那么早干什么?
在門外站著等她睡醒了慢悠悠地洗漱完畢了,再讓甄十娘進去捧茶伺候早飯?
這以后,越發留心了后院的事兒,把老夫人當成對手看待,她只一個動作,一句話,沈鐘磬幾乎就能準確猜到老夫人的意圖,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
她這是要害死甄十娘!
感覺空氣侯地變冷,冬雨撲通跪了下去,“…奴婢只是奉了老夫人吩咐傳話,奴婢絕沒在老夫人跟前說夫人一個不字。”
沈鐘磬深惡痛絕丫鬟在老夫人跟前搬弄是非。
紫月冬雨等人儼然已經坐了病,只要面對沈鐘磬的不快,總要戰戰兢兢表白一番,深怕沈鐘磬以為老夫人的哪個不利于甄十娘的舉動是她們攛弄得。
甄十娘見了就拽了拽沈鐘磬。
沈鐘磬不耐地揮揮手,“…你下去吧。”
冬雨如蒙大赦般退了出去。
甄十娘陷入沉思。
自她進府,懾于沈鐘磬對她的強勢維護,和簡武簡文的鬼機靈,老夫人除了第一天讓她站了兩刻鐘,這以后就沒敢把她怎么樣。
她這又是聽了哪個祖宗的指點,又準備折騰自己了?
只是,畢竟自己是她名正言順兒媳婦,老夫人得遵從三從四德,自己也得尊三從四德,她要求自己晨昏定省,自己就得遵從。
這個局,還真不好破。
可是,想讓她天不亮就去給那老太太當門神,等下輩子吧。
只是,她怎么能繞過去呢?
她這面正想的出神,卻聽那面沈鐘磬高喝一聲,“…來人!”
秋菊冬菊推門進來。
也知道了老夫人的傳話,兩人不安地望著甄十娘。
“…出各院姨娘那兒傳個話,夫人身體不好,太醫嚴令不讓起早,讓各房姨娘明日起卯時整代夫人去養心院請安,伺候老夫人!”
秋菊冬菊眼前一亮,一溜煙跑了出去。
甄十娘撲哧笑出來。
這主意自己還真用過一次呢,怕他心疼自己的那些女人,剛剛當著他的面就沒敢這往這面想。
見她笑的燦爛,沈鐘磬幽幽嘆息一聲,一把將她拉到懷里,“…她總是我的親生母親,對我有生養之恩,人老了犯糊涂,有些魔障了,你別真心地記恨她。”又道,“你放心,這個家有我在,絕不會讓你被她虐待了去。”
有這樣一個母親,他也不好過吧?
聽出沈鐘磬聲音里的悵然無奈,甄十娘斂了笑容,“…將軍放心,若以后老夫人肯回頭,放棄謀害妾的念頭,妾會善待她的。”
會有那一天嗎?
沈鐘磬不敢奢想,他用力擁緊了甄十娘,把臉埋在她的發際。
第二天一早,沈鐘磬天不亮就上了朝。
甄十娘醒來時,已經卯時四刻了,秋菊冬菊伺候著洗漱完用了飯,想起老夫人昨天讓她晨昏定省的吩咐,有些好奇各房姨娘去沒去,老夫人會不會讓她們在門外站上半個時辰,看看離先生教書還早,就帶了簡武簡文來到養心院。
以楊嵐楚欣怡為首的眾姨娘早就穿戴整齊,規規矩矩地站在老夫人臥室外的回廊里,瞧見甄十娘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擁著走進來,齊刷刷上前見禮請安。
楚欣怡眨眼看著甄十娘一身大紅的誥命服,心里哧的冷笑,“有這么在自己窩里炫耀的嗎?”
真是窮人咋富,不知怎么顯擺了。
“老夫人還沒起來?”甄十娘慢聲細語地問道。
紫月搖搖頭,“沒有,請夫人稍等…”
“祖母真懶。”簡武嘟噥道,“每次都要在外面等。”
“武哥不許抱怨,祖母是年齡大了,喜歡睡覺。”甄十娘糾正道。
孩子隨在大人身邊有樣學樣,她和老夫人恩怨再深,也是大人的事,不能帶壞了孩子。
簡武就吐吐舌頭。
早有浩然居的小丫鬟放好自帶的玫瑰椅,扶甄十娘在回廊里坐了,簡武簡文也坐在秋菊帶的蒲團上偎在甄十娘身邊翻繩玩。
甄十娘不喜歡跪禮,簡武簡文在祖宅就沒見過蒲團,自那日覺得蒲團好玩,這以后,兩人上哪都不帶凳子,只坐蒲團。
深秋了,怕涼著,甄十娘索性讓人去庫房找了兩口塊上好的毛皮專門給他們做了兩個大蒲團,外罩還特意繡了兩只碩大的丑小鴨,簡武簡文喜歡的了不得,到哪都帶著。
五個姨娘尊沈鐘磬吩咐,不到卯時就過來請安了,已經站了近一個時辰,一個個累得腰酸腿麻的,此時看到這娘仨如此逍遙自在,一個個眼睛頓時都綠了。
老夫人一覺睡到差兩刻巳時,張著耳朵聽了半天,門外隱約傳來甄十娘和小丫鬟的說話聲,不由咧嘴笑了。
都是女人,就不信這三從四德只對自己管用,對她不管用,怎么樣,規定了時間讓她來晨昏定省,她不敢不來吧?
心情從沒有的好,老夫人伸了懶腰慢慢地坐起。
她不發話,外面的人絕對不敢走,她才不著急,慢慢收拾便是。
聽到聲音,冬雨打水進來。
“…她幾時過來的?”伸著手讓冬雨伺候著穿衣服,老夫人懶洋洋地問道。
“夫人差一刻辰時過來的…”冬雨小心翼翼地看著老夫人。
老夫人動作頓時停住。
“是,是將軍吩咐…”冬雨聲音有些結巴,“夫人身體不好,太醫不讓早起,特意讓各位姨娘卯時過來替她盡孝。”又道,“各位姨娘卯時正就都來了。”
啪的一聲,老夫人一巴掌打過去。
冬雨捂著臉不敢言語。
想起兩個大孫子從來和甄十娘形影不離,老夫人臉色緩了緩,“少爺呢,也在外面?”
“少爺和夫人一起來的,辰時二刻就回去念書了…”不敢哭出聲,冬雨緊抿著唇忍著疼繼續伺候老夫人穿衣服。
聽說簡武簡文已經走了,老夫人又一陣悶堵,胸口像塞了條破抹布。
簡武簡文和甄十娘形影不離,她幾次讓人去浩然居單獨接孩子過來,甄十娘要么親自帶過來讓她瞧一眼,要么干脆說孩子念書,沒空。
最可恨的是,沈鐘磬被自己徹底傷了心,根本就不踏進這個門,又對那個賤人言聽計從,任自己在這里怎么罵就是不肯讓人把孩子單獨送過來給她瞧。
鬧得她每天想孫子想的抓心撓肝的。
可是,她想要見孫子,她就必須得看甄十娘的臉子,這也就罷了,現在她不過起晚了一會兒,她就巴巴地將孫子打發走了,孫子都給領來了,竟然連見都不讓自己見!
真是豈有此理!
老夫人胸口發悶,有股要吐血的感覺。
她一把推開冬雨,翻身躺了下去。
“…讓她繼續在外面站著!”
今天豁出去了 她就躺一天,讓那賤人站一天。
冬雨握著穿了一半的衣服懵在了那兒,“夫人…在外面一直坐著…”
“什么?”老夫人騰地坐起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