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一刻也不得閑,淘到沒邊的兩個兒子,甄十娘嘆息地搖搖頭,一抬頭,目光和沈鐘磬空中相遇,對上他目光中毫不遮掩的溫情寵溺,莫名地,甄十娘心撲撲跳了兩下,目光嗖地閃到一邊。
沈鐘磬目光卻一動不動,直直地看著瀲滟的波光掩映下她腮邊漸漸泛起的一朵紅霞,目光越來越幽深…
碧波蕩漾,萬里晴空,大紅的救生衣掩映在墨綠墨綠的蓮葉間分外的妖嬈,一家四口嬉鬧的倒影映在波光淋漓的碧水中,恍然一副變幻莫測的水墨畫,池塘中就蕩漾起一股溫馨的甜蜜。
直讓沈鐘磬有種從沒有的踏實滿足,胸口是滿溢滿溢的,幾乎要流淌出來的喜悅。
沈鐘磬從來沒有發現,幸福原來這么簡單。
一家四口只簡簡單單地坐在一起,便是這樣的讓人安寧踏實,靜謐溫馨。
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用了晚飯,直逗留到戊時,在甄十娘的再三催促下,沈鐘磬才戀戀不舍地站起來,“…這兩天就準備準備吧,我三五天就來接你們。”
突然之間,他一刻也不想再離開她們母子。
甄十娘神色就黯了黯,對上沈鐘磬瞞是期待不舍的眼,一想到自己拒絕后這雙眼就會失去神彩,甄十娘心里突然生出一過濃濃的不忍,隱隱地,泛著一股疼痛。舌邊的話生生地咽了回去,她毅然點點頭,“好,妾等將軍的好消息。”
他既然相信他能說服老夫人,她姑且就信他一回。
但愿,她的擔心都是自己嚇唬自己。
沒料甄十娘回答的這樣痛快,對上她滿是信任亮晶晶的眼,沈鐘磬渾身電擊般一顫,他一把擁過甄十娘,情難自禁地在她額頭印了一記輕吻,“…等我好消息。”他貼著甄十娘耳朵說道。
聲音低糜柔和,帶著股濕濡的氣息。
甄十娘瞬間睜大了眼。
偷香成功,看著甄十娘難得傻掉的模樣,沈鐘磬哈哈大笑,松開她,一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直到耳邊的笑聲消失,甄十娘才回過神,瞧見一地的丫鬟婆子正掩了嘴偷偷地笑,甄十娘臉色騰地漲紅,怒氣匆匆地追了出去。
一直追出門口,沈鐘磬騎著高頭大馬的挺拔背影已湮沒在夜色中。
手下意識地撫上額頭。
好像,也不是想像中的那么討厭。
甄十娘臉頰上剛消下去的紅暈又慢慢地浮了上來,恍然漫山遍野的杜鵑花綻放。
一下了朝,沈鐘磬就直奔將軍府。
想到母親知道甄十娘給她生了兩個大胖孫子不知會有多高興,連早朝上惹的一腔悶氣都煙消云散,沈鐘磬腳步格外的輕松。
“沈將軍!”鄭閣老從背后匆匆追上來。
見到是他,沈鐘磬就皺皺眉。
就是這個鄭閣老,以大周沒有草原,沒有真正懂馬懂防疫的人,又加連年征戰國庫虧虛等,羅列了十二條大周不適合開馬市大規模養馬的現狀,引來一大批追隨著,使得他和萬歲在西北開馬市的議題空前受阻。
身為武將,沈鐘磬最不耐煩這些文縐縐的東西,可他心里有本帳,說是連年征戰耗費巨資,可他從夷越掠奪回來的財富和他們的戰爭賠款以及年年進貢的歲銀,早遠遠補償了他戰爭的消耗,若不是幾場戰爭下來使得大周國力更加強大,萬歲又怎么會生出一統燕祁的野心!
早朝上,雖然說不過鄭閣老有理有據的唇槍舌劍,可沈鐘磬蠻橫霸道地抓住一條理據不松口,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也令得鄭閣老窘態百生,最后竟打了個平手,見兩位重臣當堂鬧開,萬歲索性匆匆散了朝。
“…朝上爭議都是公事,大家就事論事而已,言辭過了也并非針對個人,還望將軍不要往心里去。”見沈鐘磬沒向往常一般回應,鄭閣老首先抱拳施禮,開口道歉。
鄭閣老一向隨和中庸,兩人之前并沒什么大矛盾,見他開口道歉,沈鐘磬態度也隨和下來,“…大家不過政見不同罷了,鄭大人不必往心里去。”
沈鐘磬一向心直口快,見他說的坦然,鄭閣老舒了口氣,話題一轉,“上次將軍托老夫為令弟說煤之事已有眉目,令弟的八字與鄔六小姐的八字極相配,只鄔四奶奶就這一個嫡出的掌上明珠,不舍得輕易嫁了,想再親眼見見令弟…”看著沈鐘磬,“將軍哪日帶令弟到府上一敘?”想到兩人因政見不和正鬧得不可開交,“將軍若不方便,也可選個日子去慈寧寺上香。”
沈鐘磬心一動。
他就這么一個弟弟,婚姻是一輩子的大事,不能馬虎,雖然聽說烏雅芳是極好的,他又殺雞牛刀讓石虎特意查了,但能見到人更好,只是,他對女人的感知只要不缺鼻子少眼睛就好,根本看不出什么門道,若讓二弟自己看…他巴不得攪黃了好…讓誰去看呢?
一轉念,沈鐘磬開口說道,“…聽說了二弟的事兒,夫人也正想見見鄔姑娘,我回去和夫人商議一下,再議如何?”
對,就讓甄十娘去看,她看人比較準,這本就是她做嫂子的義務,話說出口,沈鐘磬更堅定了想法。
“好!”鄭閣老點點頭,“…我等將軍的好消息。”
又寒暄了幾句,沈鐘磬轉身告辭。
笑看著沈鐘磬的背影,鄭閣老忽然僵住。
他剛剛說的好像是夫人,不是老夫人?
那個傳說中身懷絕世神術的甄十娘什么時候已經入主將軍府了?
他怎么竟不知道?
回到將軍府,高全親自迎在二門。
“…老夫人已經知道您和秀芝沒圓房的事了。”高全小跑著跟在沈鐘磬身后,把家里發生的事情挑緊要的說了,“正在氣頭上呢,將軍一會見了老夫人仔細些。”被沈鐘磬打了兩次,高全再不敢陽奉陰違,人已經完全站在了他這邊。
沈鐘磬騰地站住。
高全跟著停下,一面伸手擦著汗,“老夫人一早就吩咐,您回來了立即讓您去養心院。”
沈鐘磬轉了身直奔養心院。
他騙母親也是為了這個家好,希望他們婆媳矛盾早點解決,以前是他不懂這些,蕭煜說的對,親人間是需要善意的欺騙的,被母親發現了肯定會生氣,他不過是挨一頓臭罵,好好哄一哄就是,沒什么大不了的。
一臉的無所謂,沈鐘磬腳上加快了步伐。
榮升臉色則嚇得煞白,悄悄吩咐高全,“…快去把二爺叫來。”
“母親用過飯了…”一進門,沈鐘磬就感覺一股沉悶的氣息,因事先已經知道,他只做不見,笑吟吟地在老夫人身邊坐下。
老夫人一把將秀芝的‘元帕’摔在他身上,“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兒?”
“將軍…”被兩個婆子架著跪在地上的秀芝戰戰兢兢地叫了一聲。
一天功夫,她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
沈鐘磬見了就皺皺眉。
不過一個小丫頭,都是按他吩咐行事,至于這樣嗎 沈鐘磬強壓下胸口一股沉悶怪異的感覺,朝老夫人訕訕笑道,“…是我不喜歡,又怕母親生氣,才讓她拿了這個騙母親,都是我不對,母親別生氣了,仔細氣壞了身子。”
沈鐘磬從小到大沒騙過她,驟然聽他親口承認騙了自己,老夫人耳朵嗡嗡直響,“跪下!”她厲聲喝道。
“母親…”沈鐘磬怔了一下,接著撲通跪了下去。
“壽宴上魏夫人說魏武奉你之命,從南海運回一顆三尺高的紅珊瑚樹,你放哪兒去了?”又問,“你從祁國回來時是不是先去了梧桐鎮?”
當然放在祖宅了。
沒想到這件事也被老夫人發現了,沈鐘磬別提多囧,臉上漲呼呼的。
見他不語,老夫人厲聲替他答道,“…是不是給那個賤人了!”想到沈鐘磬竟騙她說那是蕭老夫人贈的,老夫人聲音尤為凄厲,“出使祁國幾個月,回來后連家都不回,朝都不上,你就先去見了那個賤人,這是不是都是那賤人教你的?”她的兒子打小穩重,從來不會說謊,現在竟變成這樣,自然都是那個巧言善變的狐貍精挑唆的。
想到好好的一個兒子,竟被挑唆成這樣,老夫人心里直恨不能把甄十娘給撕碎了,牙齒磨的咯咯直響。
“不是她,是兒子怕您…”
“你還替她解釋!”話沒說完,就被老夫人厲聲打斷,“你二十好幾的人了,到現在連個兒子都沒有,我也是怕你斷了沈家的香火,才往你屋里送丫頭,她竟連這個都忍不了!”鋪天搶地哭起來,“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啊,兒子不孝也就罷了,竟娶了這么一個狐貍精,鬧得現在我連個親孫子都沒有!”
見慣了老夫人撒潑不講理,沈鐘磬就嘆了口氣,想起簡武簡文,忽然心一動,“…母親之所以這么迫不及待地讓他收房,不過是著急抱孫子罷了。”這念頭閃過,他從袖籠中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盒,在老夫人面前打開,一枚晶瑩剔透的祖母綠扳指躍然眼前,小心翼翼地哄道,“這是十娘親自給您挑的,母親真的誤會她了,十娘她…”
話沒說話,老夫人一把抓過錦盒朝沈鐘磬臉上砸去,“到現在你還替她說話!”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