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被騙入偏殿,萬歲見太醫竟還沒來,就察覺這是安慶侯的陰謀,因急令沈鐘磬出去調兵以防安慶侯借曹相爺的死逼宮。
安慶候本就打算在偏殿內擒住萬歲,逼他寫下詔書讓位給自己的親外孫大皇子,根本就沒想動用太多人手,只要萬歲被控制、讓位詔書拿到手,任沈鐘磬再帶多少兵闖進來也沒用了。
要在偏殿內擒住萬歲,他唯一顧忌的便是沈鐘磬,正想著怎么利用偏殿外的甄十娘把沈鐘磬誘出去,見他主動出去,自然是巴不得,因命外面的人一路放行,只待他回來時再阻攔,而其他被萬歲派出去傳話的太監包括文清,一出偏殿便都被悄悄扣了起來。
偏殿里一點消息都透不出來,又有顧礬鄒閣老特意蠱惑,人心頓時慌亂起來。
沈鐘磬調兵回來,見殿內大亂,群龍無首,而皇上卻被困在偏殿,消息隔絕,想到萬歲身邊只有四個侍衛,他頓時發覺自己中了調虎離山計,再顧不得鎮壓鬧事百官,沈鐘磬命人圍住正殿,自己則帶人直奔偏殿救駕。
鄒閣老和顧礬哪能讓他沖進出,仗著是重臣,沈鐘磬不敢殺他們,親自帶侍衛守在偏殿外,口口聲聲要沈鐘磬拿出圣旨方可進入。
偏偏沈鐘磬天生就是個葷腥不進的煞星,知道萬歲就被困在偏殿內,他早紅了眼,索性手起刀落都給咔嚓了,一路鬼擋殺鬼神擋殺神,帶頭殺出一條血路闖進來。
這家伙真夠狠!
重臣妖言惑眾,打暈了令人捆起來便是,事后自有萬歲處置,他怎么說殺就給殺了?
他不懂什么叫秋后算賬嗎?
第一次見到沈鐘磬這么狠戾的一面,甄十娘心里震驚之余,又暗暗為他捏了一把汗,“總是朝廷命官啊·他這么先斬后奏,會不會犯了天忌?”目光悄悄向萬歲噯去。
萬歲眉頭都沒動一下。
“沈愛卿平身,朕早傳旨,外面有膽敢妖言惑眾者·格殺勿論!”聲音鏗鏘凜冽,令在場清醒的人都是一震。
“臣謝萬歲。”沈鐘磬站起身來,“請萬歲稍侯,待臣清理了外面,再護送萬歲移駕。”
“不用!”萬歲騰地站起來,“朕倒要看看,朗朗乾坤·誰敢無端生事!”
“萬歲······”蕭煜和沈鐘磬雙雙開口,蕭煜看了眼沈鐘磬,道,“古人云,千金之軀不坐垂堂,還請萬歲在這里等候,待沈將軍平息了外面,您再出去不遲。”
“朕就出去·誰還敢劫持了朕逼宮不曾!”有沈鐘磬在,萬歲現在底氣可是足的很。
見萬歲心意已決,沈鐘磬只得硬著頭皮招呼精兵上前護駕。
簇擁萬歲走道偏殿門口·沈鐘磬目光落在還一動不動的甄十娘身上,心里有些犯難。
外面尸橫遍地,血流成河,實在不適合她一個弱女子看到,可是,把她留在這里······一個弱女子,這深更半夜的面對著一具尸體····…沈鐘磬想招呼一隊人馬進來保護甄十娘,可當著萬歲的面,就假公濟私調兵保護自己媳婦,實在·實在,有些太那個了······
正猶豫不決,就聽萬歲說道,“朱安,你們四個保護沈夫人在這里等著。”
如此強敵之下,萬歲竟讓從不離身的親衛保護甄十娘·蕭煜一陣錯愕,隨即朝甄十娘欣慰地點點頭。
甄十娘,通過她自己的方式,贏得了萬歲的青眼。
朱安是萬歲身邊第一侍衛,有他在,甄十娘絕對安全,沈鐘磬聽了神色就一輕,脫口道,“…臣謝萬歲。”
“又不是保護你,你謝什么恩?”萬歲冷哼一聲,沒言語。
甄十娘反應過來待要謝恩時,眾人早離開了偏殿。
看到外面亂糟糟的,沈鐘磬到底還是不放心,悄悄吩咐身邊的侍衛,另調了一隊精兵守在偏殿外面。
雖然知道甄十娘是個棄婦,安慶侯倒臺后她也很可能會被沈鐘磬休了,但剛剛沒有甄十娘,他們這些人不死也得重傷,能不能保住萬歲保住命都難說,甄十娘也算是他們的救命恩人,朱安對甄十娘格外的尊重。
見甄十娘坐了,就親自令人端進茶水,然后恭恭敬敬地立在她身后,那態度儼然伺候皇上。
倒讓秋菊坐立不安,他們畢竟是皇上的貼身侍衛。
殿內異樣的靜謐,秋菊拽了拽甄十娘,示意她讓侍衛出去打聽一下消息。
甄十娘只拍了拍她的手。
坐在萬歲剛剛坐的椅子上,此時此刻,甄十娘突然能感覺到萬歲當時的心境。
強敵環視,消息隔絕,連身邊的大太監傅公公都有去無回···…那種瀕臨絕境的無邊恐懼…很難受吧?
同樣被隔絕消息,但此時的甄十娘卻一點也不擔心,萬歲此行看著兇險,但安慶侯已然敗了,只要外面的人看到萬歲安然無恙地出來了,立即就會繳械,剩下妁只是清理戰場罷了,她只要耐心地等,沈鐘磬忙完了就會來接她。
心里坦然,甄十娘面色寧靜祥和。
朱安不僅暗暗贊嘆,外面正經歷著一場史無前例的宮變,萬歲只身涉險,他們這面心弦都要繃斷了,她卻還能如此冷靜,沉穩的仿佛湍中磐石。
就是剛剛,他們站在萬歲身后,都能感覺道萬歲平靜的外表下遮掩不住地宣溢而出的那股緊張。
可這個女人一點都沒有,她是那么安詳,仿佛外面只是在進行一場宮變演練,直讓他們緊蹦的心弦都跟著松懈下來。
四人不由相互看看,眼里有股毫不遮掩的困惑。
這樣一個女人,珍愛都來不及,那沈鐘磬為何卻要遺棄?
亥時四刻,沈鐘磬帶了紅蓼進來,“····`·煙火取消了,你不用覲見沈妃娘娘了,我先令人送你回府。”
早就知道會是這種結果,甄十娘站起來,“將軍······”她聲音滯了一下,她原打算明日一早就回梧桐鎮的,現在曹相爺死了,明天一定會發喪,她是不是該和沈鐘磬一起去相府悼唁?
可是,當著萬歲的侍衛說這些…
經歷了那樣一場驚嚇,沒有人不害怕。
見她猶豫,沈鐘磬只以為甄十娘是害怕,想讓自己親自護送,破例解釋道,“······我今夜還要護駕。”想起蕭煜說她曾被掠做人質險些喪命,沈鐘磬聲音不覺間就溫和了幾分,“你先在府里等我,我明兒一早就回去。”
甄十娘聽了就把舌邊的話咽了回去。
宮里發生政變,外面老百姓不知道,怕引起民變,萬歲一早就對外封鎖了消息,只暗中加緊戒備,怕人多了太招搖,甄十娘反倒危險,沈鐘磬只挑選了四個身武藝高強的侍衛由榮升親自帶著護送甄十娘回將軍府。
出了宮門,紅蓼忽然想起沈鐘磬的大氅還在她懷里抱著,“將軍明日回府會冷。”她跳下車找了榮升去送。
榮升抬頭看看甄十娘,有些猶豫。
甄十娘就想起沈鐘磬身上浴血的長衫,張嘴想讓榮升跟著回去,另拿一套干凈衣服一起送進去,轉念一想,沈鐘磬的衣食住行畢竟不是她操心的事兒,現在攔下,倒讓紅蓼回去跟老夫人嚼舌頭,使本來就不融洽的婆媳關系鬧的更僵,逐咽下舌邊的話,沖榮升道,“有他們護送就行,榮升去吧。”
她不過一個草芥女人,除安慶侯那瘋子外,還沒人稀罕劫持她。
趁紅蓼下車時,秋菊悄悄告訴甄十娘,“······剛剛蕭大人把奴婢找了去,問那些人的毒能不能解,奴婢告訴他那些人睡六個時辰就能醒。”一共八粒解藥,除她們主仆外,就只夠蕭煜萬歲和四個侍衛的,連鄭閣老都被迷暈了,“蕭大人還讓奴婢告訴您,萬歲已經壓下了這件事兒,對跟將軍沖進偏殿的精兵只說是曹相爺顯靈,嚇暈了安慶侯鄭閣老等幾位老臣,已送去內宮靜養了…這等于對外壓下了安慶侯謀反的真相!
前世看過許多宮變,連親兒子謀反都要殺頭的,這個萬歲對他老丈人可真好,竟然沒殺,就這樣息事寧人了。
這政治還真不是她能堪透的。
甄十娘自嘲地笑了笑,“若沒曹相爺臨終托付,這事還不知演變成什么樣呢,萬歲說他顯靈鎮住了眾人也不為過。”
其實,她不知道,即便有曹相爺臨終遺言,蕭煜和萬歲也沒打算把她扯進來,在那個危機時刻宣她進偏殿,全是安慶侯臨時起意,覺得把她誘進偏殿控制在自己手上更好,才硬逼了萬歲宣她進來。
這就是天意。
若不是把甄十娘宣進去,今日的奪宮真就被安慶侯搞成了。
一招棋錯滿盤皆輸,安慶侯千算萬算,唯一算漏了的便是。甄十娘不僅是沈鐘磬的軟肋,還是一位民間神醫,用藥的高手。
秋菊目光閃閃的,“···…將軍的威名真響亮,奴婢這一溜走過去,那些侍衛精兵對奴婢可尊重呢。”
到底是孩子,人家給個好臉就高興成這樣,甄十娘失笑地搖搖頭,受她感染,陰郁的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張嘴想問問蕭煜還說了什么,瞧見紅蓼已上了馬車,就閉了嘴。
秋菊也收起笑容坐直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