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實也很好奇。”高廉顯然并不是很在意徐四與任菲之間的事,也并未覺得徐四這種不要臉的說法有何不妥,只是略微沉默片刻后開口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你叫我過來難道只為了做個見證,好讓我看清上層對此事件的真實態度?”
“當然不是。”張楚嵐聞言看向高廉這位仍然在場的外人,道:“畢竟您只會比我們幾個更加了解柳大哥,說不準也早就先我們一步接觸到了真相。”
“我什么都不知道…”高廉這會兒雖說是第一次與張楚嵐會面,但作為哪都通公司的大區負責人之一,自然也不能說是對張楚嵐一點了解都沒有,于是面色平靜地朝著對方搖了搖頭,道:
“如果是想在我這確認那所謂的真相,那你們幾個……可就真的要失望了,因為我并非你們幾個預想中的那樣了解嬴勾,否則東北大區也就不會像之前那樣損失慘重了。”
見此,
徐四不由得收起了臉上的玩笑,看著面前的高廉緩緩皺起了眉頭,“您……真的已經被他給廢了么?”
“若事實的確如此…”
“東北那邊的員工死的死傷的傷,大區負責人與經理也都給廢了,這么大的事兒公司方面沒有任何反應,或許還能用‘以大局為重’的理由強行解釋,但高家……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么?”
“高叔,您可是高家的現任家主,二壯更是高家受制于公司的主要原因,所以除非是高家的內部出現了分化問題,不然高家也不可能還像今天這樣坐得住吧?”
“可是,現階段卻是無論我們怎么看,高家內部也都沒有任何問題,但偏偏就是大家都團結一致的時候,家主被廢…大小姐被擄走生死不明,所有高家的人居然還都是那種一言不發的態度。”
“高叔,你們高家畢竟也曾是四家之一,而且還是在當年最有血性的那個,要不然也不會在大戰之時拼的那么慘,以至于走到今天因為青黃不接而略顯沒落。”
“您可別告訴我就只是因為一點點沒落,高家就在短短幾十年里徹底磨沒了血性,多少年來的家族歷史一直都是如此,哪有那么容易被外部的影響所改變,何況也不過是暫時的青黃不接而已。”
聞言,
高廉下意識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右肩,“但事實的確如此。”
“高家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四家之一了,而且別說只是暫時性的青黃不接,就算再過個幾十年努力培養出了下一代,實際也很難與不久前的王呂二家相提并論了。”
“畢竟,那些家伙在當年雖說同樣也都出力了,但卻遠遠沒有其他異人流派付出的代價多,呵呵…所謂的打光了一代人,結果四家之中的三家,卻只是損失了一些并不怎么重要的外姓族人。”
“唯一例外的…”
“可能也就是呂家的那次意外了,若非不小心遇見了那東瀛異人的主力,恐怕一場大戰下來他呂家連手上的皮都不曾磨破,又怎會付出家族未來接班人一死一傷的代價。”
“后來…”
“圈里因為八奇技而出現的動蕩,也使得他們王呂二家都得了大便宜,就連當年無心參與爭搶的陸家……龍虎山的羅天大醮之后,不也還是曝光曾經被托付了,那八奇技之一的通天箓么。”
“現今與其他三家相比…”
“我高家因為當年那場大戰而出現的青黃不接,即便真的能在未來幾十年內重現往日的興旺,也無法與從當年一直發展到今天的其他三家相提并論了,沒落……早在戰后就已是注定的了。”
“但瘦死的駱駝仍然要比馬大…”徐四不解道。
“瘦死的駱駝再大,終歸也是個死物。”高廉搖頭道。
“一個已經‘死掉’的龐然大物,余威也并不足以嚇退周圍宵小,倘若還繼續堅持自己以往的態度,也遲早會被自然界的微生物分食殆盡。”
“高家之所以能安然無恙的延續至今,無疑也是因為我們放棄了以往的驕傲,為求生……選擇成為了大樹底下乘涼的一員,是在拼命汲取大樹扎根在地底下的養分。”
“公司若是有能力解決嬴勾,那么嬴勾之前對高家的所作所為,必然會讓其在最終死無葬身之地,可那嬴勾偏偏是連公司都沒辦法解決,甚至于所有人一起出手都未必能夠有把握戰勝的存在。”
“高家招惹上了這樣的大麻煩,哪怕在其身上撞了個頭破血流,被人家一拳打碎了牙齒……也只能將血淚往自己的肚子里咽,臉上一旦表露出不服就將是滅頂之災。”
說完,
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徐四與張楚嵐,道:
“你們倒是覺得高家太沒骨氣,居然吃這么大虧都不敢出聲,殊不知……臉面固然重要,但也得是活著,臉面才有價值,否則毫無意義。”
“不過,你們倒是也可以說說,倘若換做是你們的話,在高家所面臨的這種情況下,可還有什么其他更好的選擇,能在嬴勾手底下活著留下臉面?”
“……”徐四。
“……”張楚嵐。
“你們和我所處的位置不同,哪怕是與我同為大區負責人的小四,你們徐家……也一直都并不需要顧及太多,只需顧好自己眼前的事就夠了。”高廉見二人都不說話,不免有些無奈道。
“在一些事情上你們看似會與我做出不同的選擇,但實際也只是因為你們相較于我更近似于孤家寡人,這種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怎能理解我那些看似并不符合你們固有觀念的選擇。”
“而且…”
“千萬別覺得你們比其他人更聰明,因為這世上大多數有著這種想法的家伙,下場……也都不會太好。”
“畢竟,這件事趙董之前還在時不可能沒有注意到,但他卻為什么沒像你們一樣把我叫過來詢問,這其中的差別……我看你們最好還是回去仔細領悟一下吧。”
高廉對張楚嵐與徐四兩個人并不反感,因為他很清楚柳小江曾受到過華北這邊不小的關照。
而且,他也還覺得這兩個年輕人的確是很聰明,但有時也難免受限于眼界問題而邁入思想誤區,所以才會在此時好心開口提醒他們不要亂來,有些事情實際并不是現在的他們有資格參與的。
畢竟,不管是外面被稱之為災厄的嬴勾,還是那位他們自己猜測出與嬴勾有所關聯的老先生,無論哪一方……都擁有著舉手投足之間讓他們消失的力量。
結果…
這兩個人卻不知為何在有所猜測后,還偏偏很不老實的找人來確認這確認那,搞不好什么時候就會因為自己的那點好奇心,惹怒了根本招惹不起的人,把自己…把自己身邊的人全都搭進去。
柳小江與那位老先生的計劃,既然是在暗地里秘密實施的,自然就一定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因為秘密這東西一旦被人知道了,就會一直存在著被暴露的風險,計劃說不準何時就會因此受影響。
柳小江或許還很好說話,畢竟愿意承認張楚嵐與徐四二人是自己的朋友,至少不會因為一點風險而把事情做的太絕。
但那位老先生可就說不準了…
那可是個為了徹底解決問題造福更多人,不惜改變以往的溫和態度為此付出巨大犧牲,怎么可能會因為一兩個有能力且優秀的年輕人,就輕易放棄此次或許能一勞永逸解決掉大麻煩的好機會。
屆時,如果讓那位老先生注意到了,公司這邊居然有兩個‘聰明人’,發現了自己與嬴勾秘密籌備的計劃,甚至還在暗地里悄悄打聽計劃細節,此二人最后恐怕就連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開口提醒過后,
高廉不再繼續停留于此地,直接起身走向樓梯間鐵門。
畢竟,他為了配合柳小江的整個計劃,東北大區即使已經沒多少戰力了,也必須在人類共同的災難面前出一份力,回去以后也會有不少的事情需要處理。
哪怕只是為了那些必然會犧牲的員工們準備后事,也已經足夠讓他這東北大區的負責人焦頭爛額了。
而在高廉離開以后,
徐四同樣像是任菲離開后一樣,轉頭看向了身邊坐著的張楚嵐,道:“你怎么看?”
“這位看起來倒是比任菲小姐謹慎多了,或者說……他只是不想太過明顯的提醒我們,畢竟高家與我們之間的交情還沒到那個程度,而他也并不是任菲小姐那樣容易心軟的人。”
張楚嵐拿起一旁燒烤架上的羊肉串擼了幾口,而后抬起手中的啤酒瓶子仰脖猛灌了幾大口,道:
“高家應該是對我們沒什么敵意的,但好感也僅限于我們與柳大哥的關系,至于具體的表現嘛……作為高家的家主倒也算是中規中矩了,看起來就是那種遭遇不公也仍留有一絲底線的好人。”
“嗯,就跟我們這些外人預想中的高家人……一樣。”
“那接下來還需要再繼續試探么?”徐四想了想不免有些猶豫的說道,因為他經過高廉方才的那種提醒,也的確看清了自己等人在行為上的危險,哪怕本意并非是要給那位老先生的計劃搗亂。
而另一邊,
張楚嵐低頭仔細思考了片刻,接著便搖頭使得徐四松了一口氣,“應該是沒必要再繼續試探什么了。”
“畢竟,在接下來的事件中,有能力影響柳大哥計劃的人,大多都已經被我們提前試探過了,除了其他那幾個‘誰贏了跟誰走’的大區負責人之外,最后這兩個人的態度也已經非常明確了。”
“剩下的…”
“就是要大家放棄思考,在贏勾那種災厄面前,牽起手來一起共同面對了,死了的……也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了。”
“還好…”徐四松懈下來有些疲憊的喝了口啤酒,道:“你要是再繼續下去,萬一被那位老先生察覺了,不管我們本意是不是要幫忙,肯定也都會在那大是大非面前,被他老人家提前處理。”
“畢竟,那位老先生與小江兩個人所圖之事太大了,嬴勾的出現在那位眼中也絕對是最好的一個機會,我們幾個小人物的性命與之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最后要是真被誤會著處理掉了,那狗屁死法未免也太他娘的憋屈了…”
這時,
“你們兩個做這么多,就只是為了馮寶寶,才會選擇幫忙的么?”一旁倚靠在天臺邊緣不曾出聲的諸葛青,這會兒倒是笑瞇瞇的看向了徐四與張楚嵐,似乎很難理解二人最近所做的一些事。
要知道…
徐四與張楚嵐所做的這些,雖說是為了柳小江排除計劃的隱患,但終歸是注定了不可能被人知曉,否則……以他們這種身份若是被曝光出來,恐怕也遲早都會被憤怒的民眾們綁在火刑架上。
誰都知道叛徒這種東西,永遠都只比敵人更可惡…
“我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么多了。”張楚嵐回頭看了眼笑著跟個狐貍似的諸葛青,道:
“畢竟,就只有柳大哥與那位老先生的計劃成功實施,未來在世道上才可能會有寶兒姐這種異類的位置。”
“我相信柳大哥是不會讓寶兒姐尋死的,那么作為曾經了約定要不顧一切幫助寶兒姐的我們,目前唯一所能做的……也就是盡量為寶兒姐今后的順心而提起做些準備了。”
“呵呵…”諸葛青看了眼身邊站著對此同樣并未表示反對的張靈玉,道:“你們倒還真是遵守約定的好人,不過我怎么記得你們當初拉上我的時候,就只是說過要幫馮寶寶找回自己的身世呢?”
“馮寶寶找回身世之后的事,似乎也并不在你們與她的約定里面吧?”
“…寶兒姐的身世,畢竟不是我們幫忙找回的,反而還差點被她給害死了,這自然是要想辦法進行彌補的。”張楚嵐對此倒也沒有否認,只是微笑著伸手撓了撓后腦勺,道:
“而且,作為朋友你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因為一些并非自身所愿的事而被世道孤立與排斥吧。”
“老青你這會兒之所以過來,還不是因為王道長的關系,是想要親自問問柳大哥,為什么非要對王道長下手,想要確認王道長是否有機會與三哥一樣么。”
“你和我們不都是一樣的么…”
“呵,這倒也是…”諸葛青轉身看向天臺下方明亮燦爛的燈火,道:
“大家可都是一樣的蠢啊,這簡直就是蠢到沒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