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都通總部附近某酒樓,
酒過三巡,
陸瑾拿著酒瓶子老眼微醺地看向桌前的十佬們,“已經沒了的呂家、王家和求真會就不說了。”
“在座的解空大師、我…還有早已不管事兒的關石花,再算上張之維那個護短的老東西,相較于你們這些后來居上的小子,我們毫無疑問是早該入土的老家伙了。”
“而且,又不都是他張之維那種老怪物,即便我們之后僥幸活了下來,其實也已經沒剩下幾天活頭了。”
“所以…”
話說至此,
他有意無意哐當一下將酒瓶放在了桌上,“我打算在事情徹底結束后,放棄十佬……以及那所謂四家的名頭,我陸家的門客雖然不會強制遣散,但想必沒了那些個名頭,最終也留不下多少。”
“未來…”
“我陸家人在這異人的圈子,可就仰仗著大家的照顧了。”
此話一出,
不僅是在場同為老一輩的關石花有些意外,甚至就連從始至終坐在桌前只是吃些素菜,并未真正融入這種俗世酒局之中的解空大師,也不由得看了眼似乎是在趁著醉意說些胡話的陸瑾。
在場那如虎、風正豪、陳金魁與牧由四人就更別說了,皆是一臉不解地抬頭望向了說話的陸瑾,其中為人性子還算比較直爽的陳金魁,都開始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聽錯了什么。
畢竟,四家這種名頭或許早就已經過時了,眼下也再不是當初那四家呼風喚雨的江湖了,但十佬…此等幾乎代表了異人圈內話語權的身份,又豈是四家這幾乎可算是遺留下來的空名頭可比?
十佬,可不只是個名頭而已,它是具有極大實際意義的……
話語權自不必多說;
公司這個所有人都承認的管理者,在針對異人圈子做出任何決定之前,也都會優先考慮圈內各個十佬的意見;
而且,由于公司領導們那種對待異人的特殊態度,十佬甚至就等于是異人圈子實際上的管理者,幾乎所有事都是十佬們提出意見舉手表決后的結果。
正因為公司的態度,所以十佬不僅只是一種話語權,更在實際上擁有著圈內極大的權利,某種意義上只要不涉及到普通人的問題,十佬……便是異人圈內大多數規則的制定者。
也正因為十佬擁有實際權力,所以跟在十佬身后的…亦或是身邊的異人們,在異人圈內幾乎也都是可以橫著走的,完全就是作為十佬勢力跟著十佬一起受益的群體。
如果說十佬們作為十佬,僅能享受公司的優待與重視,以及決定異人內部規則的權利,那么跟在十佬身邊與身后的異人們,無疑就是此等名頭之下最大的受益者。
畢竟,十佬們是規則的制定者,所以除了極個別異類之外,大多都不會做出對自身門派、家族與組織不利的決定,以至于許多時候都是為‘自身’謀利,一切規則也都在為身邊的異人們考慮。
結果…
陸瑾這回卻突然來了一句要退出十佬。
這哪怕在座其他人都很清楚陸家的性格,也明白他陸瑾‘一生無暇’的名頭不是白叫的,但誰也沒想到這所謂一生無暇的老人,居然真的一點也不為其他人與陸家的未來考慮。
你陸瑾是不屑與十佬為伍,不屑用這名頭為自家謀利,但那不也是建立在陸家是四家之一,瘦死的駱駝卻也還是要比馬大的基礎上么?
你陸家即便沒落了,也曾是四家之一沒人敢小瞧,你陸瑾有通天箓也妥妥是當世的罕見高手之一,但……未來呢?
等你陸瑾百年之后;
等你這位一生無暇不傳通天箓的老人沒了。
你陸家的人……還能像是今天這樣,說拜入哪家山門就拜哪家山門么?
十佬,可是個很好的工具,它能讓公司給幾分薄面,因為掌握著圈內近乎絕對的話語權,所以完全可以利用它為自己長久謀利。
沒了十佬的身份與地位;
你陸瑾在還好,若是將來不在了,還把陸家給‘禍害’完了,你陸家人都能承受注定巨大的落差么?
想到這里,
風正豪坐在椅子上伸手推了推眼鏡,眼神閃爍地望著陸瑾最終卻并未開口,因為他很清楚不管此舉會給陸家帶來多大的后果,自己面前這位老前輩也大概率是不會改變想法的。
畢竟,這種老一輩的異人,相較于承擔一定風險謀取利益,更多時候都喜歡放棄承擔所謂的風險,讓自身門派、家族或組織保持一定的平穩。
換句話說…
他們這就是沒有年輕人那種進取心……
但偏偏更巧的是…
這些老一輩里面有進取心的,最起碼在十佬里很有進取心的,也皆是一個接著一個死在了嬴勾手里,就像跳的太厲害不小心被風暴卷進去了一樣。
所以,即使風正豪無法理解陸瑾的這種決定,眼下倒也很難認定對方是完全錯誤的想法。
“陸家的小輩們知道你的決定么?”關石花倒是沒風正豪那么多小心思,意外過后忍不住主動開口詢問道。
“要知道…”
“十佬這種東西可不是玩笑,就算我因為精靈們的問題,先前與趙董表達過有意在日后退出十佬,但那位領導既然已經不在了,我嘛……自然也是覺得若能保住十佬的名頭,就更好了。”
“畢竟,東北那邊可是有不少孩子都指著我吃飯呢,在他們還沒能完全被天下會所接納之前,我多保住十佬的名頭一天……就能保證他們多一天不被餓著。”
說著,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熱水,道:“而且,你陸家可不比我們東北馬仙兒,你那可是真正有傳承的一大家子,而不是我們這種硬是抱團整合起來的流派,也總要為自己的后人考慮飯碗吧?”
“陸家在四家里面也很特殊,根本沒有屬于自己的那門功夫,但也因為這相對比較特殊的生存方式,你陸瑾腦袋上這十佬的名頭,關乎的可也不僅是你陸家人,也有很多人是指著你吃飯的。”
“你陸瑾這么一退,不也把他們給扔了么?”
“呵呵呵…”解空大師見此也是難得開口勸說他人的決定,“陸施主,關施主說的沒錯。”
“陸家可不是只有陸家而已,您這一大家子關乎著許多人的生存,要知道當年那些與您陸家人交好的流派,到今天……可也不都是僅憑自己,就能在圈子里活下去的。”
“阿彌陀佛,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啊……”
“嘿…”陸瑾似乎早就想到了此二人會這么說,于是咧嘴笑道:
“我就知道解空大師你們一定會這么說,畢竟大家都是從當初那年代一起過來的,眼下就算沒有多大交集,曾經也難免有過一面之緣,多少也能算是一種念想了。”
“如果是吃飯與生存的問題,那你們都盡管放心好了,我陸家……還不至于退了十佬連飯都吃不上。”
說著,
他瞟了眼在座的風正豪,道:“風小子,陸家雖比不上你天下集團,但這些年老老實實的做生意,怎么也攢了不少基業,靠它養活我陸家人,還有跟著陸家一起吃飯的老朋友,根本不成問題。”
說完這句話,
他又轉頭看向了解空大師,道:
“大師,咱們的活路可不只是異人這一條道,我陸瑾讓出這十佬的位置,也只是不想再讓多年后的陸家人,還把異人當做腳下首選的道路了,夠了……真的已經夠了。”
“善,大善…”解空大師雙手合十朝著陸瑾微微低頭道:
“這的確是老僧愚笨了,沒能理解陸施主的真意,是的……我們不只有異人這一條道路,做個普通人從此以后遠離是非,也未嘗不是一條更為溫和的道路。”
“待老僧回到廟里之后,定為陸施主祈福,希望陸施主能夠得償所愿…”
“另外…”
話說至此,
他目光真誠的抬頭看向陸瑾,道:“倘若施主們未來遇到了難處,我靈隱寺也是可以收留一些施主來吃飯的。”
“…這就不必了,我陸家還養得起,而且那些老兄弟的后人,我咋也得給人家留后吧。”陸瑾見此連忙搖頭擺手感謝道。
“不過,大師的好意,陸瑾還是心領了。”
“合著你陸瑾連后路都已經想好了,那看來你陸家恐怕也早有此意了吧?”關石花聽到陸瑾所說的這些話,雖然是放心了陸家以后的生存問題,但嘴上卻依舊還是沒有饒過陸瑾的意思。
“你這長輩日后別被小輩們責怪才好,這種事最好還是征求下小輩們的意見,免得入土之后被自己的后人戳脊梁骨啊。”
“哼!一群什么都沒經歷過的小輩罷了!”陸瑾在這件事情上倒是顯得異常固執。
“我作為長輩給他們親自規劃的道路,未來哪怕真的錯了也得給我走下去,何況……做個普通人就算再壞,也不至于像異人一樣危險,稍有不慎就會因力量走上歪路,最終一步步陷入毀滅。”
“現在都已經什么年代了,讓這些誕生于穩定中的小屁孩掌握力量,那和讓一個什么都不理解的孩童拿著手槍有什么區別?”
“畢竟,異人一旦不慎走錯了路,危險程度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要我陸家人禍害逐漸完善穩定的社會成為危險因子,我更愿意相信這社會不會傷害一個‘手無寸鐵’的普通人。”
“異人,而且還是自由度如此之大的異人群體……我們早就該被淘汰了!”
“哈哈哈…陸老爺子,您也太理想化了吧?”陳金魁聽到這話一拍腦袋笑著說道。
“啥叫寧可相信這社會不會傷害手無寸鐵的普通人,也不讓陸家人成為有可能威脅社會的危險分子啊,這……大家不都是人么,普通人難道就不危險了?”
“要我說…”
“此事您最好還是從長計議一下,這可不是金魁要插手您陸家的事兒,我啊……我只是希望大家未來都能過得好,畢竟要想解決嬴勾這等恐怖的敵人,天知道我們最后到底會付出多少代價。”
“搞不好…”
“到時別說我們異人了,就連他們普通人也一樣,敗了……估計就再沒有未來了,所有人都得活在恐懼之中,祈禱那災厄能晚點降臨到自己頭上。”
“我們會贏的…”牧由看了眼陳金魁,道:
“因為如果贏不了的話,在場的所有人大概都會死,異人連帶著多數的普通人都會消失,所以……我們輸不起,不管多大代價,也都必須要贏。”
“那位老先生說了,未來會變得不一樣…”那如虎伸手摸了摸自己才剛恢復不久的膝蓋,“所以,我很想看看究竟有何不同,哪怕折斷雙手雙腳變成一個廢人,我也要親眼見到那一刻到來。”
呵,連對方真正的目的都不知道,還坐在這里大言不慚的談論輸贏。
風正豪看了看在座隨之開口的三人,心中即便對于這幾個家伙的觀點很不屑,臉上卻也并未表現出任何一絲的異常,反而微笑著點頭表示自己贊同他們的說法。
殊不知,
陸瑾卻突然將目光投向了風正豪,道:
“風小子,如果不出預料的話,未來擁有拘靈遣將的風家,在接受了那些精靈的契約之后,很快就會變成龍虎山一樣超然的存在,你覺得……我們最后能贏么?”
“…您說笑了,我風家與龍虎山相比根本不值一提。”風正豪見此雖然疑惑,但還是立刻開口回答道。
“至于我們最后是否真的能贏…”
“說實話…”
“這應該不是我們誰能說得準的,要說也得是等那些道爺…等老天師下山之后再說,現在恐怕也只有他老人家才能站在嬴勾面前。”
“只有他張之維能站在嬴勾面前么…”陸瑾重復了一遍風正豪的話,隨之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目光如炬地直視著風正豪的雙眼。
“你錯了…”
“我們雖然沒有他張之維那種實力,極有可能無法憑借自身力量站在嬴勾面前,但我們……卻可以站在他的身邊,亦或身后。”
聞言,
風正豪依舊鎮定平靜,并且故作思索了片刻,接著疑惑的開口問道:
“陸前輩,請寬恕晚輩的愚鈍,不知您這是什么意思?”
但實際上他的心臟只是一瞬便劇烈跳動了起來,倘若他沒有讓‘靈體’暫時控制自身生理反應的能力,怕是也早就被在座的十佬們察覺到此等異常的狀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