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
“嚯…”
柳小江這兩天一直待在唐門安排的房間里,雖然早就知道這兩天在門外看著自己的人,不是唐秋山就是眼前的這位唐門監察者張旺,但卻還是一出門便裝作有些意外的開口說道:
“張爺,您老不去監督老門長的后事處理,也沒有跟在新任門長的左右幫襯著,在這守著我一個什么都不會做的外人……真的好么?”
“哼。”張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著在房間里老老實實待了兩天,終于還是忍不住走出來的柳小江,道:
“小子,你少跟我在這里裝蒜,這些話騙騙其他人還行,對我……沒用。”
“老門長的后事自然會有人處理妥當,新門長暫時還需要適應下冢外的生活,我唐門自己的事情……就不勞你這么個外人來操心了。”
“哦?”柳小江頓時在面具下緩緩向上揚起嘴角,“那您老之所以會在這看著我,難道是覺得我會對唐門不利么?”
“事情已經定調了。”張旺沒有直接回到這個問題,反而面色平靜的開口說道:
“老門長已經用自己的行為,甚至是生命,一手促成了唐門的開放,也給了我們所有人一個合理的交代……”
“這不過是在逼迫所有人罷了。”柳小江道。
“老門長之前所做的一切,站在他門長的角度上固然沒錯,愿為了唐門付出生命的行徑也很值得尊敬。”
“但,他所選擇的道路,根本沒想過唐門能否承受,也沒問過這世道究竟愿不愿意接受。”
“人活著,私心太重了,必不可能被多數人所接納,何況是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更多人身家性命的異人流派……”
“現如今,早已經不是什么異人的時代了,在異人圈子里也并非是你唐門一家獨大。”
“雖然這么說確實很讓人無奈,但這畢竟也是很難改變的事實……”
“如今的異人若想安安穩穩的活下去,就必須要看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臉色……”
“而像是唐門這種地位的異人流派,若想平安無事的延續傳承下去,除了同樣要看那些普通人的臉色之外,必須還得注意自身在圈內人眼中的‘形象’。”
“畢竟,既然你生活在這里,那就必須遵守這里的‘規矩’,哪怕這‘規矩’更多是些見不得光的潛規則,哪怕遵守這些‘規矩’會讓自身利益受到些許侵害……”
“但,只要‘皮外傷’不會危及生命,只要還能繼續平安無事的活下去,只要沒有那種可以扭轉一切的絕對力量,為什么不能選擇臥薪嘗膽,耐心等待一個更好的機會?”
“要知道…”
“丹噬這東西的危險性,可不單單只針對于敵人,為了這么一個幾乎不分敵我的東西,讓一個衰敗又不守規矩的流派,赤裸裸地出現在大眾的視野下……”
“難道沒了丹噬這東西,唐門就會從此逐漸消亡?”
“難道斷了丹噬的傳承,唐門就會自此陷入絕境?”
“難道能繼續傳承丹噬,唐門就會重現往日榮光?”
說到這里,
柳小江看著面前情緒還算穩定的張旺,當即搖頭道:“事實明顯并非如此。”
“現如今就算真的沒了丹噬,唐門也還有其他為人稱道的功夫,即便衰敗也并不會出現逐漸消亡的趨勢。”
“現如今就算斷了丹噬傳承,唐門的名聲與實力依舊還在那里,尋常異人也決計不可能來找唐門的麻煩,不尋常的家伙……想找麻煩也過不了公司和上面的那關。”
“但如果繼續將丹噬傳承下去,現如今的唐門在繼承丹噬的風險下,就真的一定能重現往日的興盛與榮光么,不會讓本就衰敗的唐門變得更加千瘡百孔么?”
“現在仔細想想,你覺得老門長都做了些什么……”
“在唐門人的眼里看來,老門長或許是個愿為唐門甘愿赴死的前輩,因此在確認了這個事實以后,自然也就很容易陷入一個誤區。”
“老門長即便方法有誤,盡管有些獨斷專行,但那愿為唐門付出一切的態度,以及在這種態度下所堅持的一切……不可能有錯!”
聞言,
張旺不免緩緩皺起眉頭,繼續堅持道:“盡管客觀來講,你的想法很好,也并沒有什么錯誤,但這畢竟是我們唐門自己的……”
“我是個外人。”柳小江清楚張旺的想法,于是點頭承認道:
“但我剛才已經明確表達過了,你唐門還做不到只為自己而活,依舊還是得必須活在他人的眼中,做什么都要考慮世道與同類對自身的看法。”
“此外,也正因為我是個外人,卻同樣愿意尊重唐門這個流派,才會來和你們這些唐門的人講清楚……”
“老門長之前所做的一切,在我這個外人的眼里看來,就等于是唐門在自顧不暇的時候,主動拒絕了與現今的世道妥協,打算強行逼迫世人接受唐門的‘興盛’。”
“而且…”
“這事在全性的影響下,已經在公司那里得到暫時的‘肯定’,使得公司不得不選擇為了秩序穩定和唐門妥協,只能暫且坐視唐門利用丹噬這種東西,有機會重新恢復往日的興盛與榮光。”
“但,現在是什么世道,您覺得公司和上面,真的會愿意看見異人流派的‘興盛’么,尤其還是個早先‘不怎么愿意’與公司配合,甚至還利用逼迫方式來促成此事的唐門?”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公司的理念在于世道穩定,讓社會可以持續穩定的發展,并基于人道主義等多個方面的考慮,容忍了異人這種極可能犯禁的群體存在,但這種容忍也明顯還是會有個限度的。”
“異人的力量,尤其是‘不配合’的異人,他們存在是可以的,但可不能變得太強啊……”
說罷,也不管張旺有沒有聽進去。
柳小江忽然察覺到了什么似的,轉頭看了看長廊左側盡頭的方向,隨之道:
“張爺,再多的我就不說了,您和老門長的想法一直都略有不同,也由于‘外門’這種身份上所產生的影響,多少在看待問題的時候也能更為客觀一點。”
“何況,就算是老門長,也能理解我說的這些,只是更愿意堅持自己的想法罷了……”
“你要對許新下手?”張旺抬眼看向背對著自己的柳小江,隨即開口挑明了自己之前猜測到的那種可能。
聞言,
柳小江剛想邁步離去,于是放下了略微抬起的右腳,而后稍稍沉默了片刻,頭也不回的說道:
“張爺,我們本來是有機會溫和解決沖突的,但老門長卻用自己的性命逼迫了所有人,尤其是您這位過于重視同門情誼,以至于現在無法拒絕老門長遺愿的前輩……”
“現在的您不會答應成為唐門門長,也不會從根本上否定老門長的做法,更不會阻攔許新前輩將丹噬傳承下去,所以……這兩天我想來想去,也沒能想出一個可以和平解決丹噬問題的好辦法。”
“眼下…”
“如果不想讓唐門出現太大的傷亡,那就不要讓任何人阻礙我之后的行為,如此一來……我起碼還能保證,唐門接下來的損失,只會是那種所謂的‘驕傲’。”
“事后…”
“您就算是要把唐門長的死算在我頭上,讓整個唐門的人都記恨上我這個全性掌門,我……也愿意接受這份仇恨。”
“不過…”
話說于此,他再次回頭看向張旺,笑道:
“呵呵…如果事情順利的話,沒準您老到事情結束以后,不會被我逼著成為唐門門長也說不定呢。”
“……”張旺。
隨后,
柳小江沒有理會身后臉色難堪的張旺,自顧自地走向了室內長廊的盡頭拐角,發現這里果然有個穿著帽衫、戴著口罩、捂得嚴嚴實實的家伙,倚靠在墻壁上很有可能聽到了自己與張旺的對話。
見此。
柳小江倒是也沒有說話,更沒有開口詢問此人身份,只是無視了此人掉落在黑色帽衫上的幾根金色長發,自顧自地繼續朝著老校區的宿舍外面走去。
然而。
“老夏說的沒錯,全性的新任代掌門,果然也是個會讓我感興趣的家伙啊……”
柳小江才剛剛走過此人的身邊,就聽身后傳來了一道極為欠揍的聲音,而且為了不讓身后那貨起疑心,他也當即停下了自己的腳步。
“老夏,說的是夏柳青么,你就是他說過的那半個弟子?”
“是啊。”捂得嚴嚴實實的王震球,看見柳小江停下了腳步,立即站直身子伸了伸懶腰,道:
“贏先生,您可是全性的掌門啊,如果做事這么為公司考慮的話,那還干嘛要加入全性這種組織,直接進入公司做事不就好了么?”
“嘿,加入全性,處理了現今全性名宿之中,最不可饒恕的高寧和竇梅二人……”
“之后,知道了許新這位大前輩還活著的消息,又利用張楚嵐等有關人士來唐門搞事,想要知曉關于當年的一些事情也就罷了,居然還想要斷了和八奇技幾乎相差無幾的丹噬傳承……”
“贏先生,您真的是個全性么,我怎么覺得您比我,還要更像是一個給公司辦事的人啊?”
“還有還有……”
王震球說打這里,伸手摘掉了臉上的口罩與墨鏡,笑瞇瞇的看著柳小江背影,道:
“您在唐冢那邊所展現出的實力,尤其是那種看起來特別特別詭異的黑炁,為啥就這么像是一個姓柳的家伙,曾在我和肖哥面前略微展示過的能力呢?”
“只不過…”
“那個姓柳的混蛋,貌似只能靠著指甲來發動那種能力,而且在能力效果上看起來也并不算太強,我甚至也都沒見過那混蛋施展過幾回,您這種……該不會也是那混蛋的師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