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
王也在內景中只問了一個問題,那便是———此人對于風后奇門的看法,究竟會給世道帶來怎樣的影響?
而且,對于這件事的答案,他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被答案反噬的準備,結果卻發現此事在內景中所呈現的嚴重程度,居然就像只螢火蟲似的不仔細看都發現不了……
此人打算搶奪風后奇門,然后再把它交給其他人的行為,居然只會對世道產生這么大點的影響?!
這要不是明白天道不會扯謊,誰能相信這貨明明就想得到風后奇門,卻又根本不會利用這絕技去做些什么?
那還非得要自己交出風后奇門干嘛?
王也在得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后,再注意到神秘面具人忽然轉身離開的情況,也不免更加疑惑起了對方所抱有的真正目的。
贏勾,臉譜,長衫,實力強大,對八奇技有著極為明顯的興趣,但又不像一般人那樣對絕技志在必得……
這貨看起來怎么那么像是一個人呢?!
于是,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王也接下來在內景中所提出的問題,便是———此人所行之事,所堅持的理念,究竟會給世道帶來怎樣的影響?
提出問題的一瞬間,
王也親眼目睹了內景中螢火蟲般大小的火球,短短幾秒鐘就迅速膨脹了無數倍,最終形成了一個在問題的嚴重程度上,甚至比甲申與八奇技還要更為恐怖的景象。
馮寶寶,馬仙洪背后的人,乃至于甲申與八奇技……
這些一直都在困擾著王也的問題,曾經在內景中所呈現出的景象,居然也都根本沒辦法與之相提并論!
這到底怎么回事?
難道世上還有比涉及甲申與八奇技更為危險的情況?
難不成……
王也想起自己之前針對柳小江提問時所見到的東西,不由得緩緩皺起了眉頭,心里也開始有了不好的預感。
畢竟,柳小江身上也的確有些問題,而且在嚴重程度上也和馮寶寶,和馬仙洪背后的那人,與這些可能涉及到甲申與八奇技內幕的家伙們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影響到世上許多人的命運。
此外,這貨之前還恰好站在了選擇的岔道口,自己當時也針對此事給出了明確的提醒……
想到這里,
王也看著內景中猶如太陽般的巨大火球,完全沒有自不量力的想著解開問題答案,而是再次根據心中猜測開口提出了數個問題。
問題1:此人到底是誰?
內景中的景象果然沒有絲毫變化。
問題2:此人是我認識的人么?
內景中的景象依舊沒有變化。
問題3:此人是我見過的人么?
問題4……
景象毫無波動,仍然像個太陽一樣,漂浮在內景的正中央……
天道對此明顯又在某種角度上,把提出的問題范圍給擴大了,顯然就是在欲蓋彌彰……
但經過無數次的提問,甚至是一些看似毫無關聯的問題,他最終還是通過對比內景中所呈現出的景象,大概確認了某種不妙的可能……
這個戴著臉譜的贏勾,大概率就是自己認識的人,并且極有可能是選錯了路的柳小江!
但如果真的是這樣,柳小江真的選錯了路,他現在到底是想干什么……也就隨之成為了一個更大的問題。
畢竟,內景針對柳小江的所行之事,以及目前所堅持的某種理念,最終呈現出的景象也未免太過嚇人了!
內景與現實的時間流速本就不同,何況王也還通過風后奇門掌握了局中的時間與空間,所以在內景中提問所耗費的時間,對于現實中來講也幾乎就是一眨眼的事兒。
因此,
王也從內景中脫離出來了的時候,柳小江也還并未離開他的視線范圍之內,一旁被扔在樹下的陳金魁也才剛剛清醒過來。
聽到聲音,
柳小江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眼一口一個‘王大師’的陳金魁,道:
“王大師,要不要我幫你解決這個麻煩啊,反正呂家村的事兒我贏勾已經承認了,就算再加上一個所謂的術字門,也不見得會讓情況惡化到哪里去了。”
“畢竟,只要上面不打算出手干預,異人之間的江湖手段,對于我們全性來說,也就那么回事兒。”
聞言,
陳金魁一臉發懵的看向了柳小江,并在注意到對方戴著臉譜的情況之后,小心謹慎的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道:
“王大師,剛才發生了什么,您……”
“你是全性的人!”王也聽到這話也不免牙疼了起來。
他從地上起身無視了一旁的陳金魁,而后便用目光仔細打量著柳小江,明顯直到現在都還有些難以相信,柳小江最后竟然真的做出了一個錯誤選擇。
如果對方真的是柳小江,那么加入全性……似乎也正好映證了自己在內景中的提問,也證明了內景中為何會是那般駭人的景象。
但,如果是柳小江的話,如果他已經做出了錯誤的選擇……剛才又是在給我鬧哪樣?
“重新介紹一下…”
柳小江察覺到王也的情緒,明白對方可能猜到了什么,于是便轉身面向了對方二人,道:
“全性現任代掌門,贏勾……”
說到這里,他忽然看向一旁走到王也身邊的陳金魁,道:
“十佬,正好,回去告訴呂慈那老東西,此前闖入呂家村的人就是我,也是我親手廢了他們呂家的下任族長呂忠,如果有什么不滿,或者想要報復……盡管來。”
“是你?!”陳金魁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果然。
見狀,
柳小江看出這位十佬依舊很冷靜,似乎也并不想沖上來幫呂家報仇,于是便轉身繼續朝著外面走去,完全不在意對方二人是否會突然出手偷襲。
“…”王也看著柳小江離開的背影,想要追上去確認一些事情,但又礙于身邊的陳金魁,以及此人方才種種讓人懷疑的舉動,最終還是選擇留在原地,任由他逐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范圍之內。
武當山下的林子里,
柳小江一個人朝著外面走去,低頭思考著自己方才的種種行為,以及最后讓陳金魁帶給呂慈的話。
贏勾的身份,尤其是全性代掌門的身份,如今看起來顯然是非常好用的。
現在說出這種無法無天的話,也更容易讓各大名門正派所相信,反正他們全性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為了自己什么都敢去做的邪惡之輩,做出怎樣的惡事也不足以讓人覺得意外。
此外,還有一點,
柳小江這就是在用全性代掌門的身份,徹底坐實呂家村事件與贏勾之間的關系,目的便是讓所有人都認為事情是贏勾做的,與公司東北大區的臨時工柳小江沒有任何關系。
之前,
他或許還會為了上面和公司的信任,在完成控制全性的真正目的之前,不敢讓二者認為自己也是個混亂的根源,也和大多的異人們一樣都不可輕易信任。
所以,他才不打算和曲彤真正撕破臉皮。
那么現在,在呂家拒絕公司的要求,甚至還似乎想要與某人開戰的情況下,也就正好給了他一個可以趁機擺脫嫌疑的機會。
畢竟,相較于調查問題,從而引起部分可控騷亂的柳小江,在問題的嚴重程度上顯然比不過呂家,比不過呂家因為害怕某種秘密泄露,隨時都會成為一顆定時炸彈的嚴峻事實。
相較于呂家,
柳小江這種既愿意配合公司,又只是‘不小心’引發嚴峻問題的人,肯定也要比不愿配合的嚴峻問題本身,更加值得讓公司和上面的人信任。
呂家已經暴露了。
他們雖說還沒有把秘密真正暴露出來,但這種忽然全族緊張起來準備與人開戰的態度,也已經足夠讓公司和上面足夠重視其中的問題了。
既然被人發現了是一顆定時炸彈,那就必須安排合理的人選將其盡快排除!
十佬又如何!
上面選你出來就是為了穩定異人,從而穩定整個世道的秩序和發展。
你不愿意配合也就罷了,甚至還主動將自己的安危,明確擺放在了世道秩序的前面……
這不就是廁所里點燈———找死么!
所以,在來武當山之前,
柳小江就曾因為呂家村的事,和公司的趙方旭通過電話,交流了一下彼此之間的意見,最終決定……讓呂家和全性那些無可救藥的家伙互相拼個你死我活!
柳小江方才讓陳金魁給呂慈帶的話,就是在按照自己和趙方旭的計劃走。
反正,贏勾就算承認了之前的事情,
呂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仔細考慮一下到底是先找贏勾報仇,還是先動手削減贏勾身邊的力量,然后更有把握不被影響的單獨找贏勾復仇。
畢竟,贏勾可是全性的掌門,誰敢保證他驅使不動全性的力量。
故而,只要呂慈的腦子沒壞,只要公司利用呂家之前的行為,拒絕幫助呂家一起對付‘安分守己’的全性,那么后者……已成定局!
除非呂家放棄復仇……
但這又怎么可能呢?
呂慈之所以會選擇與有可能知曉呂家秘密的人開戰,本就不單單是為了什么仇恨,而是為了不讓呂家因為那些秘密,成為像當年那三十六人一樣的眾矢之的。
放棄復仇,
這就等于是看著呂家一步步因為當年那些事,最終遭受到和當年那三十六人相同程度的迫害……呂家受得起么?!
至于那些盡管無可救藥,但卻并未得罪過自己的全性成員……
柳小江做這一切的主要目的,雖說是為了成功獲取上面和公司的信任,是為了將來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提前做準備,但對于呂家和全性那些無可救藥的家伙,也還真就是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他并不覺得自己是個爛好人,也不像王也的為人那么厚道,甚至對于拯救他人這種事,也一直都是能救就救,不能救也不值得救的,那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
這次即便有點對不起那些全性成員,也只能說……
“對不起了,雖然有些托大,但這種惡果……也不全都是我的原因,你們也早該想到會有這么一天了。”
柳小江抬頭望向林子上方,已被天狗吞下一多半,并不算是皎潔的月亮,道:
“看來這條路還真就有點不好走啊……”
次日,
龍虎山天師府,
眾人瞠目結舌的望著場中,那個忽然走出來擋在女子前面,跪在地上朝著老天師磕頭請求的小道爺,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件事竟會出現如此變化。
老天師的第十位弟子,修道天賦似是最高的靈玉真人,竟會為了一個全性妖人跪在地上求情,而且還是在所有同門的注視下,開口請求自己的師父,放過一個‘傷害’了不少正一弟子的妖女!
“師父!”張靈玉面色為難的跪在地上磕頭,完全不敢去看就站在自己對面的老人。
“她已經失去抵抗能力了,我…我們可以叫來公司的人,讓他們去處理接下來的事,您……您沒必要壞了自己的名聲。”
聞言,
張之維雖然早就知道張靈玉是個什么想法,但親眼目睹了自己這位得意弟子的表現,也還是略微沉默了片刻,隨之看向身邊的九弟子榮山,道:
“榮山,聽見他說什么了嗎,原來他跪在那里,是不想讓我壞了名聲啊……”
榮山見此不禁擦汗道:“…師父,靈玉他可能還…”
“行了。”張之維搖頭打斷了榮山的話,低頭看向跪在地上的張靈玉,道:
“不得不說,看看你們懷義師叔留下的張楚嵐,再看看被你們田師叔視為己出的柳小江,在傳人的這一點上……我的確是輸了。”
聽到這話,
張靈玉跪在地上雖然仍然不敢抬頭去看老人,但卻還是下意識的瞪大了眼睛,并在明白了師父的意思以后,便有些許淚水不由自主的從中流下。
見此,
張之維不再多說,而是轉身面向道觀,背對著跪在地上的張靈玉說道:
“你種下的惡果并非根深蒂固,也絕非世上那些已無可救藥的愚人,只要能正確的直面……”
“不過,看來在這一點上,我確實幫不了你。”
“好了,張靈玉,今后別再以天師府門人自居了,我也不再是你的師父,接下來該去哪,腳下的路該怎么走,你就自己去山下找吧……”
張靈玉不知所措的抬頭看向老人,卻只看見了老人那道決絕的背影,以及正在緩緩關閉的道觀木門,最終表情似是悔恨的磕了響頭。
“是…師…天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