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接續斷路,三重無盡
“呼…”
片刻，夏燁將書頁輕輕合上，開始低下頭來思考，整理起眼下所得。
縱觀這《九序心法》之修行，“前三序”應該對應的是“逆生第一重”，是對“性”、“炁”、“命”的打磨，也是對成道之根基的錘鍛加固。
中三序則是對應的“第二重”，是為“結丹”之境，當“陰丹”與“陽丹”雙雙結成、且陰陽相合，也便將“第二重”走到了盡頭，徹底完成了“完美化炁”的過程。
至于后三序…
便是玄乎其玄了。
所謂“無為法”，只能“悟”不能“修”，無法可依無跡可尋，這是其特點。
但縱觀世間，“無為法”也并非只有這一種，從其他來看，只要悟性足夠便都是有可能修成的。
別的不說，就單以老天師為例，其“金光咒”與“雷法”雖初習之時皆是“有為法”，但修至深處后，同樣也會向著“無為”的方向轉變…
“金光咒”有為的極致便是金光外放、隨意凝形、性命堅固，而“雷法”有為的極致則是引天地雷霆降落，但從老天師的身上便足以看出，這并非是兩種術法的盡頭。
毫無疑問，如今的老天師早已經突破了“金光咒”與“雷法”那“有為”的桎梏，以自身之天賦、悟性為推動，使二者進一步升華，達到了“無為”之境。
而再看三一門過往，自創派開始一直到最后，每一任的門主乃至膝下弟子都無一不是驚才絕艷之輩，悟性也都無比高絕、遠超同輩不知幾何…
怎就悟不得？
“難道說…”
一念至此，夏燁突然皺起了眉頭，剛才在細讀這《九序心法》之時他就隱隱感覺到不對，有一種莫名的“違和”。
但一番看下來，這又的確符合道門內丹的修行之理，每一步似乎也沒什么毛病，他當即又施展起“明理”，開始在腦海中梳理起來。
片刻…
“不對！”
“當真不對！”
夏燁兩眼一瞪，找到了“違和”的源頭，這“逆生三重”的確是有問題，但卻并非是整體的框架，而是在于其中細節…
畢竟，這“逆生三重”能夠修到“第三重”、能完成“逆生化炁”的過程，就說明這條道路是一定能走得通的，只是差之毫厘便謬以千里，若不糾正其中細節便永無成功可能！
夏燁發現，這三一門在“性”與“命”上的修行，都是遵從的“由虛化神、由神化炁、由炁化精”這一逆推的過程，從他們的理念來看，這并沒有什么問題…
可問題就在于，其“煉炁”方式卻又是遵循著傳統的“煉精化炁、煉炁化神、煉神還虛”的過程，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便無法圓融如一。
進一步講，二者在“第一重”時由于皆為“筑基”，“性”、“命”、“炁”三者并未相合，因此同時修煉也并不會有任何問題，只是入門較難而已。
而到了“第二重”，由于同處于一個階段，三者又已然相合，便是最為圓融的一個狀態，也便能展現出遠超尋常內丹法的強大，唯一的缺點也便是進境的效率。
可到了“第三重”…
這問題就大了！
彼時“性”與“命”所追求的境界為“先天一炁”、也便是“煉炁返精”，可“煉炁”之上更進一步卻是“虛無之境”，可謂是一南一北、分處兩極！
在這種情況下，并非真就無法更進一步的突破，畢竟兩方面的修行都還有著前路可循，但最大的問題就在于、此時修行者的“性”、“命”、“炁”三者已然圓融…
又如何分離？
如此，若是要強行突破，“性”與“命”自然便會復歸到“先天一炁”狀態、達成所謂的“完美炁化”狀態，所有實質的東西也全都化為了“炁”，才算得上是突破成型…
但由于修煉方向相悖，彼時之“炁”又會被提煉至“虛無”之態，三者合一之下，便等同于“性”與“命”也化為“虛無”，與其他內丹術并不舍棄“肉體”不同、可以說是再無任何依托載體…
也便是“煙消云散”了。
若非機緣巧合，強行突破，前方或許并非“到頭了”這么簡單，而是一條“絕路”！
這么一看，當年左門長能夠突破到“第三重”，除了他本身天賦分外強大外，也是有無根生的幫助、助他將真炁打磨成了“先天一炁”，方才能突破…
但這種方法畢竟沒有真正解決功法最本根的問題，也就導致其到此為止，后續也再無余力去領悟真正的“無為法”，造成之后的結局！
“可這么一來…”
夏燁喃喃，他又發現了一個新的問題。
“若‘煉炁’不按尋常煉法來，那不就…沒得可煉了？”
要知道，“煉炁”本就是從己身的“先天一炁”開始進行真炁的提煉，而“先天一炁”又是生來便存在的，本就存在又何談為“虛”？
他的眉頭頓時一皺，又露出思索之色。
又過了一會兒…
“嗯…”
夏燁眼神一動，突然就想到了解空大師，其之前的情況不就與這“虛”之一字十分接近，至少在“真炁”上算是實打實的廢人了。
但即便如此，由于在‘性’之一道上的修為無比精深，即便是肉身與真炁都已然不復，只要其信心修為還在，最終也依然“涅槃”，并令肉身與真炁都隨之重生…
正是“由虛化實”！
“嗯，的確是這樣！”
一念至此，夏燁的眼神頓時閃亮，此正是“不破不立”，若按照三一門原本的修法，或許“破而后立”便是最好的解決辦法，當初左門長突破“三重”其實也是類似的…
只是不夠極致，太“安全”了！
畢竟，這“破而后立”本就是無比極端的做法，要真正做到也便無比困難，而也只有在此路走到極盡，方才可能有真正的曙光！
簡而言之…
既然炁煉錯了，那就重煉便是，散去自身真炁，憑性命穩固修為，再由“虛境”重修真炁！
而一旦真的煉成，原本的問題也就不再是問題，“性命炁”三者真正圓融，再突破“三重”或許就輕而易舉、斷路就此接續…
且未來無盡！
“嗯，這當真是最好的解法，畢竟初入煉炁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領悟真正的‘虛境’，而能夠領悟者也必然已有根基，真就只能是‘破而后立’！”
思索至此，夏燁露出笑意，當真是“只緣身在此山中”…旁觀者清！
如此他不禁在想，若是當年的三一門事件并非只有左若童和無根生在場，而還能有足夠看破這一問題的第三者，比如…老天師？
“一切或許便都會不同，左門長也將真正印證這‘仙人’之名！”
“可惜！”
夏燁不禁嘆惋，一代謫仙就此仙隕，連帶著還有與龍虎山并駕的玄門大宗，當真是時也命也、令人唏噓。
不過好在，如今三一門也并非真正絕戶，還有陸老爺子這么根獨苗尚且存世，若自己當真能補全這逆生之法，三一門或許還有重現之機！
“不過…”
一想到補全，夏燁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禁面露疑惑：
“如此方法，當年的‘三教先生’不可能沒有想到，以他那絕頂之姿，不應該只留下一‘殘篇’才是…”
如此，他不禁開始回想自己了解到的“三教先生”的生平，希望能從其中得到一解，一切或便明晰。
據現有記載可知，“三教先生”并非是自幼開始修行的，甚至從一開始，他都并非是道門中人。
從其出生起，便是生活在一個富足的家庭、周圍盡是顯貴，因此，在沒有任何外力因素與生存因素的推動下，他雖天資聰慧、卻也不會踏入修行。
而從其出生之后，一直到其三十歲之前，他的目標都是科舉及第，那時候他是儒門門生，一心念書寫文，加之儒門修行者本就極少，自然也很難接觸到修行…
直到三十歲時他屢試不第，才終于決定棄文而從道，也即是從三十歲開始才算踏入了修行，相比其他異人而言要晚了許多。
而修行一事，不論一個人的天資如何，其修為以及對修行的理解始終是需要時間來慢慢提升，這一點沒有人能夠例外…
當然，天資高絕之人能將時間縮短，因此，從“三教先生”入道到其真正嶄露頭角，大概也只用了十年。
彼時，“三教先生”剛到四十，正值中壯年，盡管起步晚、卻也是很好的修行之年，只要其繼續修行下去，必然能很快超過同代之人而一飛沖天。
但那時恰逢倭寇來襲，生性仁厚向善的他不忍看天下涂炭，也便毅然加入了抗倭的征戰，如此，便又是十年無法沉心。
而當十年過去，抗倭功成，“三教先生”也已經年過半百，由于其修行本就沒有多少年歲、修為不高，自然是已顯老態…
但以其天資而言，就算是從那時候起便潛心修行，其實也并不算晚，但還是由于其善心深厚、見戰后眾生苦不堪言，便又做起了賑濟之事來。
不過好在，行善賑災相比起抗倭，倒算是不那么費心力的一件事，其中能有空閑供他修行，他也才算是再度沉下了心來。
不得不說…
“三教先生”的天賦著實是令人驚嘆，就在這行善與修行并行的數年里，他接觸佛門儒門道門人無數，竟悟透了儒釋道三門之理，由此創建了三一門。
只是在這之后，他也依然沒有真正的靜修，而是開始以三一門之名推行“艮背法”，希望能以此造福天下萬民…
而這一推行，便幾乎將他的整個歷史已知的“后半生”都投入了進去，其《九序心法》也只能在這一過程中慢慢領悟、補全，一直到晚年方現端倪。
在《九序心法》編成的那日，“三教先生”直接便破入了“絕頂”，三一門也因此而大興，在短短幾年內就一躍成為了玄門大宗，這也都和他之前的行善積累脫不了干系。
只是，在三一門的第一代弟子都破入到“逆生第二重”后，“三教先生”卻突然失蹤不知去向，只留下屋中的一件道袍…和最終版《九序心法》的典籍。
“也就是說，當年的‘三教先生’幾乎是沒有什么真正靜修悟法的時間的，所以前面的大半歲月都無道可傳，真正的傳道也十分倉促，所以并不完善…”
“甚至，由于其最終悟道后便就此失蹤，三一門之后所修行的《九序心法》應該也并沒有包含他對‘通天’的領悟，正如我之前判斷，這的確是‘殘篇’！”
“如此，即便這三一門的后人弟子同樣有驚才絕艷之輩，能夠對其內容進行一些補充與補全，但這‘逆’之一字畢竟是由‘三教先生’所悟，后世之人要理解其精髓也只能通過這《九序心法》，可不到‘絕頂’…能悟出個什么來？”
“尤其是，這一法門框架還的確完整、也的確能修行得下去，他們也不會去找其他玄門高人求助，也便更難以發現其中疏漏、找到問題所在！”
梳理過后，夏燁立刻便明白了一切，這“三教先生”的修行之路實在是太過奇葩、也太過“個人”了，以至于“真相”都被隱藏，三一門人就這么稀里糊涂修到了現在。
而即便是他，若非自身已踏入到“絕頂”，又有著“明理”的輔助，也是決計不可能有此發現，或許還會被這《九序心法》的殘篇給坑一把也說不定。
不過轉念一想…
“三教先生”之所以能有此成就，倒也與其經歷、以及那一顆仁善之心脫不了干系，若非前面經歷如此，其最終或許也悟不得這“三教合一”，更莫說“逆生”的精髓。
但不管怎樣，這三一門問題的根兒還是在他這個祖師爺這里，而既然眼下一切都已經明了，剩下的也便是將問題解決，令這天下獨步的妙法“重煥生機”！
“呵呵…”
一念至此，夏燁眼中光芒一閃，臉上也浮起笑意，他已經有想法了，這便立刻放下了典籍，沉心靜氣。
“嘶——呼——”
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他的手掌隨之抬起，“乾坤九轉”瞬間施展，吸納來天地間的先天之炁、將之盡匯于掌心！
頃刻之間，一枚純白丹丸便在他掌中凝聚，無形丹火涌出、對其淬煉，很快便將之煉為了人形。
這是由先天之炁凝練的“人丹”，完全模擬了人體的所有結構與經脈，他緊接著又將自己的靈魂之力注入其中，令其“性命炁”三全！
實際上，到了如今的地步，夏燁早已經可以憑借丹法來煉制“完整活人”、就像是曲彤的雙全手那般，只是平日里并沒有機會施展。
而此時此刻，這“人丹之法”卻是大派用場，將其作為補全“逆生三重”的“小白鼠”是再合適不過，只要反復利用其來行炁散功進行摸索，遲早能摸索出最佳的方案！
說干就干！
帶著對補全“逆生三重”的期待以及實驗的興奮，夏燁開始了第一次嘗試，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只要能成功散去真炁再進行重修，就有可能達成真正的“三重”，他也便行動起來。
只見他意念一動，掌心中的“人丹”便開始盤腿而坐、進行起修煉，“乾坤九轉”也在此刻再度運轉，絲絲縷縷的天地之氣頓時匯聚而來…
不一會兒…
“人丹”便完成了“第一重”的修行，變得性命強健、真炁盈滿，也獲得了“部分炁化”的能力。
而隨著他意念的指引，“人丹”很快就突破到了“第二重”、成功“全身炁化”，體內也開始結丹。
“內丹”的修行過程夏燁輕車熟路，不消片刻陽丹變成，“人丹”達成了“第二重的頂點”，也到了“破而后立”的時候。
沒有絲毫猶豫，只見夏燁眼神一凝，“人丹”體內的真炁便隨之盡散，其氣息也瞬間跌落，只是性命猶在。
“關鍵來了…”
到了這一步，夏燁也認真了起來，要知道散功可不是開玩笑的，輕則重傷、重則殞命，即便對“絕頂”而言也必須小心才行。
“最重要的，還是得保持住性命修為不散，方可成立。”
然而，真炁散而性命不散，這說來容易、做起來卻是千難萬難，否則這么多年也不可能只出了解空大師一個、還是“絕頂級”的。
此時此刻，夏燁難得在“煉丹”之時變得如此小心，這是他踏入“絕頂”之后便再沒有過的經歷，卻也令他歡喜。
這是一種突破！
他很清楚，即便是身在“絕頂”也依然要不斷前進才行，只是此世對于絕頂而言已再沒多少壓力，也便難以進境，而在這樣的情況，便需要主動創造壓力！
正在這時，一道爆炸聲響起，夏燁掌心中的“人丹”炸成了一片白炁，這意味著他的首次嘗試宣告失敗，但他卻露出了笑意。
失敗不可怕，過去他在煉丹的過程中也失敗了無數次、這本就是尋道之必經，關鍵是自己是否從這次的失敗中吸取了經驗，答案不言而喻。
沒有絲毫停頓，夏燁的手中再度一旋，“乾坤九轉”再起，直接將周遭溢散的先天之炁又重新收攏，新的“人丹”隨之凝聚。
按照之前的辦法，他很快便又將“人丹”給煉到了“第二重”，也再度令其散功，只是這次并非是一下子散盡、而是緩緩散去，一邊散氣一邊鞏固性命，令其不至于像上一次一樣崩解。
而毫無疑問，夏燁的這一思路的確是對的，在鞏固過性命之后、“人丹”的確堅持得更久了，只是還未等其重新煉炁，性命又再度崩潰…
但不管怎樣，只要思路是對的就能夠按著這個路子走下去，夏燁也并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再度施展“乾坤九轉”，開始了第三次實驗。
就這樣…
木屋之中，一道又一道爆炸聲響起，“人丹”一次又一次的重聚，夏燁的表情也變得越來越興奮，他能夠感受到，自己離“答案”越來越近！
求道之人能看見前路、能看見終點的臨近，那時何等之幸，他自然也不會有絲毫的放棄，而隨著他體內真炁不停運轉、內心不斷感受與領悟，手中的“人丹”也一次比一次堅持得更久，漸漸得知要領。
這之后…
大概過去了一天一夜。
直到第二天清晨，夏燁手中的“人丹”終于成功完成了“破而后立”，體內重新生出了真炁！
而這一道真炁，并非來自其體內的“先天之炁”，而是來自于感應虛空的一點明悟，是自“虛無”而生、“從無到有”的一點真靈，是真正“先天一炁”的起始，是一切的源頭！
“果然…”
“不到對應境界，根本就不可能于虛空之中捕獲真靈，這至少也需要將‘第二重’修至頂點才行，我的推測是沒錯的。”
到此為止，“答案”便徹底確定！
而緊接著，夏燁又繼續對掌中的“人丹”進行凝練，催動著那一道“先天炁靈”壯大、進行周天運行，隨著其一個又一個周天的完成，“人丹”那屬于“第二重”的氣息也隨之重聚…
并突破而去！
下一瞬間，這枚“人丹”之上氣息大盛，周身也綻放出熒熒之光，直接便踏入了“第三重”，來到了“無為之境”！
而到達了這一步，夏燁也隨之停手，他這煉的畢竟是丹而不是人，一點靈魂之力也不足以支撐后續的感悟，無需再繼續煉下去。
至此…
丹成！
“逆生三重”也終于是完善，“三重”并非斷路，未來無窮無盡！
而下一秒，夏燁徑直張嘴、直接將這枚“人丹”給吞了下去，“人丹”的所有盡皆化為了他之所有…
轟！！！
他整個人化為了純白之色、先天之炁、白光瑩瑩…
“逆生第三重”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