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顧問,已經到了。”
“嗯,謝謝。”
新來的司機打開車門,韓白衣快步下車,走進位于地下的津門軍立特殊醫院。
從昨天開始,特處科家屬所在的幾個小區里就不斷出現潛入事件,大大小小的戰斗發生了足有六七場。
連韓白衣本人也在自家小區周圍打爆了兩個第一階段上下的半妖。
自那之后,韓白衣所在的小區就沒再出現半妖活動的跡象。
只不過,由于這一輪突襲來得太過猝不及防,再加上還有幾個第二階段的強悍半妖作為領頭,津門特處科超凡者團隊受到了極為嚴重的打擊。
在今天早上四點二十分,特遣部就已經派遣了五名第二階段的超凡者入駐津門進行協防。
同時,還帶來了大批高尖端特殊醫療器材。
特處科方面為了保證這批醫療器材的安全,給韓白衣所在的小區內放了足足三位第二階段特遣部員,以此作為交換,讓韓白衣看守這批醫療物資。
按照鄭智的說法,外界的半妖組織和國際組織一直對國家的尖端科技有所覬覦,所以特遣部有很大一部分人手,都是用于保護科學家和靈機科技成果。
一旦這些科技成果要應用到外界,往往會有人看準了機會搞事情。
再加上特處科里那些重傷的超凡者們需要用這批醫療物資進行治療,所以讓韓白衣來此,既是保護物資,也是為了保證超凡者們的恢復。
走進大門,穿過一條漫長的地下通道,經過三四道身份檢測之后,韓白衣才算正式進入醫院。
入眼的,是一個明亮寬敞的大廳,走廊兩側也從最開始的一片漆黑變成全屏投影的遼闊林海,光影變幻卻并不刺眼,反倒令人有種耳目一新的感覺。
剛進大廳,韓白衣就看見一位熟人。
劉治嘴里叼著根沒點著的煙卷,手里拿著手機漫無目的的不知道翻著什么。
聽見腳步聲,他抬起頭。
“來啦。”
韓白衣點點頭:“劉隊長也在。”
“對,住院,交接一下任務......順帶,看看白君棠。”
劉治現在的模樣很是憔悴。
一雙黑色的大眼圈,頭發油膩凌亂,胡子也不知道有幾天沒刮過,生出雜亂的一茬。
正常來講,以超凡者的體質,就算在野外過上一個月也不至于憔悴成這副模樣。
也不知道他經歷了什么。
韓白衣一頓:“白組長也進來了嗎?”
“嗯,重度燒傷,正面承受了一次爆炸,也就是她的身子骨夠硬,不然差點就救不回來了。”
“不應該吧?”韓白衣有點疑惑,“她的能力不是外象的防御類嗎?遇到第二階段的半妖了?”
“沒有。”
劉治一邊說著,一邊在吸煙區里笨手笨腳的把煙點著,看著就不是很熟練的樣子。
“她遇到了個半妖里的沙比,寧愿自爆也拖著她一起死。”
“咳咳——這種半妖還真挺少見的。”
“正常來講,半妖哪怕死在逃亡途中,也不愿意和敵人同歸于盡。”
“結果,咳咳!被她趕上了。”
似乎是嗆到了,劉治連連咳了幾下,臉都憋紅了。
“你這身體,沒事吧?”
韓白衣自認為算是通情達理,借著機會問了一下,其實心里也不怎么關心。
至于白君棠重傷的事情,韓白衣就更不上心了。
他和羊小雨本來就是被這兩位坑進來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樣。
更何況,路都是自己選的,在這種危險崗位,還時刻拿著賣命的高薪高待遇,遇到危險也是正常。
當然,之所以會有這種想法,大抵是因為這位白組長在韓白衣的好友列表里被歸類為‘別人’的關系。
“沒事。”劉治不愿意就自己身體的事多說,開始交接任務,“你在這主要就是一個威懾作用,半妖那邊的信息獲取渠道很多,你來這邊的消息瞞不過他們。”
“半妖都惜命,看見你肯定就不會來了。”
“那你呢?”
“我?”
劉治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我昨天去測驗了一下妖化度——14.98。”
“快要進入蛻變了。”
劉治抬頭看了他一眼,。
“你來這里,既是為了保護他們,也是為了看著我。”
韓白衣看看他,靠著墻站在他旁邊。
什么都沒說。
劉治也只是安安靜靜的抽煙。
韓白衣以前沒抽過煙,自然也不認識牌子,只是看那光滑的銀色鐵盒子,看著就好像很貴的模樣。
而且字母也看不懂。
“這煙叫云斯頓,北方聯邦的煙,別看外形好像挺唬人的,實際上才十塊錢多點——是我以前的朋友送的。”
韓白衣微抬眼皮,劉治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煙。
“現在你最好離我遠一點。”劉治叼著煙,聲音有些虛弱,也有些模糊,“因為過于頻繁的使用能力,而且又面臨第一道關卡,最近我的能力基本已經不受控了。”
“周圍人的想法和思考,在我眼里和透明的一樣。”
“哦。”韓白衣倒是毫不在乎,“那你看出什么來了?”
“你很討厭我。”劉治吧嗒吧嗒的抽著煙,大半都吐到外面,根本沒過肺,“......還有白君棠。”
“嗯,說對了。”
韓白衣一口認下,沒有絲毫反駁的意思。
他自認是個情商低、弱交際的宅男,好惡愛恨都不會憋著,頂多做做樣子,讓大家面子上過得去。
所以哪怕被當面揭破,也不會很尷尬。
“呵呵,你倒是挺實誠。”
劉治輕笑兩聲,坐在地上望著遠處走廊里的高清林海,呼吸聲若有若無。
他忽然問韓白衣:
“你說,犧牲這種東西......”
“他有意義嗎?”
韓白衣一愣。
連他都知道交淺不言深的道理,劉治怎么會問他這種東西?
劉治沒有等待韓白衣的回答,自言自語著,好像是在說服自己:
“犧牲的總是少數人。”
“誰會愿意當少數人呢?”
“當被犧牲、被壓倒的那一部分?正常來說,應該沒有人愿意,你說對吧?”
韓白衣張張嘴,卻發現劉治其實根本沒有聽,他只是低聲的喃喃著,像是掙扎,又像是在固執的堅守著什么。
妖是絕對理智的。
但人卻不是。
劉治深深的吸著煙,牙尖狠狠咬破了煙屁股,又長長吐出一口氣,他又問韓白衣。
“斯大林格勒保衛戰,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還不等韓白衣回答,他繼續自問自答起來,跟逗你玩似的。
“至少一百萬。”
“列寧格勒戰役,你知道死了多少人嗎?。”
“堅守九百天,軍民死亡超過兩百萬。”
“除此之外,還有勒熱夫突出部戰役、庫爾斯克戰役、基輔、柏林......”
“他們都是一個國家的脊梁。”
“光是二戰,大毛共計軍民死亡2680萬人。”
“他們都是少數人。”
“但是他們贏了。”
“用少數人的生命,鑄就了毛聯這個絕境的輝煌。”
劉治不停的說著,眼睛里似乎閃著明亮的光,聲調都不自覺的提高了幾度。
像是敘說著夢想。
韓白衣站在旁邊默默的看著。
劉治那亢奮的神色與他憔悴的身體狀態呈現出鮮明的對比。
顯然,在妖化蛻變與靈機膨脹帶來的雙重壓力下,他的精神狀態已經瀕臨崩潰,胡言亂語些莫名其妙的東西,自然也不值得奇怪。
韓白衣不知道劉治現在正面臨著什么樣的抉擇。
他只是看著他。
“呼——”
劉治吸了口煙,緩緩吐出。
動作比上一次不知道熟練了多少。
語氣又沉緩下來,大概是喪氣。
“不過,想想也知道。死人就是死人,誰愿意去死?”
“還是為了別人去死。”
“這種人,不就一沙比么!”
他靜靜的坐在墻角,似乎融進暖白色的燈光里。
只有叼在嘴里的半根煙頭亮著橙紅色的光,聲音沙啞。
等到緩過勁來,他剛剛反應過來似的才轉過頭,向韓白衣告罪:
“抱歉,我在斯大林...就是現在的伏爾加格勒國立大學進修過一段時間,想起這些東西就有點上頭。”
一邊說著,他一邊撫摸銀色的鐵質煙盒。
“這是我一個老同學送的,很久沒抽,一抽煙話就停不下來。”
韓白衣低頭看了一眼。
一盒二十支裝的煙,只缺了兩支。
“沒事,反正我現在也閑著沒事干,聽你科普點東西也挺好。”
“哈哈,是嗎?”
劉治似乎想通了,也不像剛剛那般滿面愁容,開朗的笑了笑。
“很沒勁吧,我記得咱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好像就這么說教過你。”
“其實我自己也覺得挺無聊的,我也只是想最后嘮叨幾句。”
“行了。”
劉治拍拍褲子站起來,把火星熄滅,剩下那截煙屁股塞進兜里,轉頭指了指走廊深處,
“我先回去了,我的病房在0910,你要是有什么事,去那找我就行。”
“哦,對了。”劉治忽然想起來什么,笑著把煙往韓白衣手里一塞,“這盒煙,就當做坑你入伙上梁山的歉禮吧。”
韓白衣沒有在意他的玩笑,反問了一句:
“你不抽了?”
“戒了,剛剛是最后一根。”
“嗯,謝謝。”
韓白衣收起煙盒,情緒沒有什么起伏。
簡短的的對話過后,劉治轉身回了病房。
空蕩的走廊里,再一次陷入了一片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