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8】自我懷疑

　　“終于抓到你了。”

　　韓白衣抓著夜魔的脖頸，湊到她耳邊低聲喃喃，好似情人低語。

　　然而，誰都沒注意到，韓白衣的眼神迷茫了一瞬。

　　夜魔大概覺得耳朵有點癢癢，也可能是激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憶，身子微微顫了顫。

　　不過手中的斬馬長刀卻是不停，自下而上劃出一道金色軌跡。

　　身形倏忽間消失又出現，立時退開數米拉開距離。

　　韓白衣依舊站立在原地，將那從他身前一寸劃過的刀鋒視若無物，隱約間似乎能看到身前空氣扭曲。

　　那是一層靈機構成的墻壁。

　　源石能與靈機對撞間，半空中撕開一道音爆轟鳴。

　　不過短短兩刀，周圍十數米范圍內的冰凍地面就已然被風壓掃平，水泥塵煙連帶著冰霜掀起，瞬間便埋沒了霜星等人。

　　韓白衣卻只是淡淡的站立在原地，面前無形的墻壁分開風浪，為他周圍留出一片模糊空白。

　　被掀飛出去的霜星艱難的護住冰凍的雙手，趴在地上勉強抬起頭，卻只能看到一道難以分辨的影。

　　風浪散去，韓白衣雙腳立在地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腳下的地面完好無損。

　　似乎經過剛剛的一番練手，他已經能完全掌握自己的身體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了，韓白衣心中隱約有種怪異感。

　　無論是拳、腳、肘擊，任何一種攻擊，擊打在剛剛的那些雪怪隊員身上，都讓他有種如觸泡沫的錯覺，與曾經肉搏激戰時的感覺完全不同。

　　脆弱得就好像幻覺一樣。

　　直到剛剛握住夜魔脖子的那一瞬，才讓他驀的有了種真實感。

　　連韓白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原本沒有表情的臉上，忽的綻放一抹微笑。

　　夜魔則依舊面無表情，原本異色的雙瞳，現在已然是一片璀璨金色，環繞在周身的金色源石能綻放出更為耀眼的光芒，連身后的光翼都好似放大了一圈，頭頂光圈愈發刺眼。

　　明明沒有絲毫動作，可她脖子上被韓白衣握住陷下去的肌肉卻一點點膨脹鼓起，連輕微歪斜的頸椎骨都在咔咔聲中正了回來。

　　柔弱雪嫩的面上，卻是沒有絲毫變化。

　　表情呆板凝滯，仿佛連疼痛感都失卻了。

　　然而韓白衣卻注意到，在她恢復傷勢的這一瞬，周遭有大量的源石能被抽取吸收，連遠方的某一座‘高塔’都有被引動的趨勢。

　　夜魔則是周身威勢大漲，櫻口低聲喃喃。

　　話音剛落，就見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道扭曲了光與影的小型術式。

　　自天空極遠處，一個接著一個由源石能構成的臨時零件忽然出現，在視野不可見的星空中組合拼接，形成一座巨大如城堡般的炮臺。

　　源石能高度聚合，點點光輝圍繞著炮口匯聚凝結，在無垠的黑暗中形成一道刺眼的光。

　　炮口處，正對術式。

　　眨眼間，光柱便穿透了視野可見的空間與物質，自術式中轟然而下。

　　裹挾著湮滅一切的威勢。

　　夜魔那雙渙散的金色瞳孔直視著韓白衣的面龐。

　　而后，就見韓白衣嘴唇微動，似乎說了什么。

　　無聲無息間，自天外轟擊而來的光柱就在他們頭頂上空數百米處被一層無形的墻壁阻擋攔截，仿佛撞到一面無形的鏡子上，又粗又長的光柱在無形反震中轟然碎裂解離，化作一道道分散的光點。

　　依舊是那副熟悉的疑惑表情，但是思維略顯僵硬的夜魔卻并沒有立刻轉換攻擊方式，而是選擇繼續轟擊。

　　一擊，兩擊，三擊。

　　連續三擊光柱轟落，卻都在數百米處的天空中被阻攔分解，沒有任何一道能射到面前這個男人身上。

　　遙遠處的巨大轟鳴聲連綿不斷，但射在那天空中的壁障上，卻仿佛雨點落在水面，只能激起些微漣漪。

　　徒勞無功。

　　然而，霜星等勉強還活著的感染者，卻都是一臉震撼表情的仰望著天空。

　　雖然那光柱未能落到地上，但僅僅是從數百米外的天空中通過空氣傳來的余波，便讓這大地連帶著整座切爾諾伯格都不斷的震動起來，仿佛地震了一般。

　　霜星艱難的咬著嘴唇，勉強讓自己保持清醒。

　　她認出了這個女孩，是這些天一直跟在塔露拉旁邊玩腦機的小廢物。

　　沒想到，居然強到這種程度。

　　那么遙遠之外的法術攻擊，都能擁有如此威能，若是落到地上，恐怕連整座切爾諾伯格都要毀在這種攻擊中吧？

　　那個男人更是怪物中的怪物。

　　‘這兩個家伙，真的還是人么？’

　　不知怎么的，霜星腦中忽的出現了這種疑問。

　　韓白衣卻是完全無視了霜星等人，腳下踩著并不結實的地面，一步步向夜魔的方向走去。

　　即使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越是使用這股堪稱神明的力量，韓白衣心中便越是有種隱約的恐懼。

　　從之前，魯本化身眷者的時候，韓白衣就一直在思考。

　　后來經過赫默團隊的研究，他發現魯本化身眷者，是因為精神能量不足以操控自己的力量，才會被‘眷者’接管身體。

　　按照數據，想要完全掌握自己身體，而不至于出現問題的基礎精神能量級別，是120奧量。

　　這點精神能量對于韓白衣而言，基本不成問題。

　　如果按照數據計算的話，通過大量靈機拔升精神力的韓白衣，目前至少能達到500至600奧量。

　　按理來說，憑他的精神力，想要完全掌控眷者的力量，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然而，永恒的思考之腦所給予的力量，卻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

　　他之前預測的眷者的力量，僅僅是再微小不過的一部分，哪怕韓白衣現在的精神力足有當時眷者標準的四到五倍，從永恒的思考之腦中攫取的力量，也讓他遠遠看不到上限。

　　這股力量并非來自靈機加點，也不是來自源石能，而是從天空之陣中降臨而來。

　　雖然依舊是靈機形式，但卻是完全不屬于他的力量。

　　而且越是使用這股力量，韓白衣就越是有種‘失控感’。

　　無法控制身體，無法控制念頭，無法控制純粹而又殘忍的殺戮欲，虛無而空白。

　　簡直......就像是妖化一樣。

　　哪怕是在剛剛握住夜魔的脖子的那一瞬，他腦子里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之前說的話，真的是我想說的嗎？

　　之前做的事情，全都是我想做的嗎？

　　之前能夠做到的事情，真的是我能夠做到的嗎？

　　越是強大，越是隨心所欲，韓白衣就越是懷疑自己的存在。

　　‘如果真的能讓我無所不能的話，那我究竟需要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呢？’

　　‘永恒的思考之腦，究竟是什么？’

　　‘所謂的無所不能，是真實的嗎？’

　　驀的，韓白衣忽然想起他剛剛抓住夜魔時說的那句話。

　　他為什么要那么說？

　　韓白衣心中一凸，那股在自我懷疑中變得愈發明顯的不祥感愈發的濃重。

　　現在的夜魔，對他而言還有什么作用嗎？

　　如果沒有......這句脫口而出的話，是誰說的？

　　是他身體里的誰？

　　還是......與夜魔本身有關？

　　這么想著，韓白衣忽然抬起頭，望向不遠處漂浮在天空中的夜魔。

　　光芒依舊璀璨，唯有那雙金色的空洞眸子略顯遺憾。

　　而后，就見韓白衣伸出了手。

　　念頭一動，就見夜魔身上的光芒忽的黯淡下去，而后又再一次閃耀，頭頂上的光圈仿佛劣質燈泡一樣忽閃忽閃。

　　環繞在夜魔周身的源石能發出一聲泡沫破裂聲，而后大范圍的消失裂解。

　　夜魔則是口中不斷的低聲喃喃著。

　　韓白衣不復那始終冷靜的表情，大步向著夜魔的方向走去，即便是一發接著一發的光柱從天而降也沒有回頭，一步步縮短著二人之間的距離。

　　夜魔則依舊沒有表情，只是口中不斷記錄口述著戰斗過程：

　　“特異節點慢速接近中......天基炮臺聯動無效，啟動近距離作戰模塊......嘟嘟嘟......”

　　韓白衣則是完全無視了夜魔的聲音和動作，見她似乎想揮刀，抬頭一瞪。

　　念頭只是一閃，夜魔整個人便靜止在原地，全身都仿佛被冰凍住，小小的身子連帶著用源石能凝結成的兩米斬馬刀撲通一聲摔在韓白衣面前。

　　粉嫩的小腮幫子微微鼓起，保持著模仿‘嘟嘟’音效的三無表情，手里高高舉著刀。

　　然而，此時剛剛接觸到這個世界可能的最真實一面的韓白衣根本沒有憐香惜玉的想法，抓著夜魔一把就拽了起來。

　　韓白衣的臉色無比陰沉。

　　“就讓我看看吧......”

　　“你們到底是什么東西。”

　　大手剛一觸碰夜魔的小腦袋，韓白衣的精神力中便立刻仿佛覺醒了什么似的沸騰起來，連帶著天空中那道構建了的陣勢也不住的閃爍。

　　韓白衣的動作卻沒有停下，而是輕輕將腦袋低下，讓她與自己的額頭相撞，四目頓時相對。

　　只剎那間，兩雙相對的眼，同時化作一片璀璨的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