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9】身份與立場
大錘一次次揮落，大地也隨之一次次震動。
不過短短幾秒的功夫，剛剛還生龍活虎的一群感染者就在古米驚恐的小眼神里變成了一團團附著著源石的肉醬。
在鋪灑開的血跡中央，腰間系著校服的烏薩斯少女提著工具錘，殺氣騰騰。
“呼呼”
似乎是有些力竭，大錘少女長長喘了兩口氣，但是又感覺到了什么，馬上抬起頭，向著古米的方向看去。
“誰！”
古米身子一顫，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嘎吱。”
踩中石子。
下一秒，大錘少女手里的工具錘便帶著轟然氣鳴爆響筆直飛來，砰的一聲砸進古米身前的墻角，把半面墻壁都砸得粉碎。
古米被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半米多長的工具錘擦著兩腿中央砸進地里，深深陷入，拔都拔不出來。
頭上的兩個小團子都顫巍巍的抖了抖。
有點想噓噓。
“是正常人么。”
“抱歉。”
凜冬的聲音有些嘶啞，腳步相比幾天前也沉重了許多，眼袋有些發黑，大概是幾天都沒有睡過好覺，有些筋疲力盡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走到古米身前，單手把陷進地面的大錘提了起來。
大錘周圍的水泥路面在她這輕輕一提中嘎吱嘎吱的被連帶著鼓起，在大錘拔出時發出‘噗嗤’一聲。
帶出了不少土屑。
古米則是一臉驚恐的看著凜冬，然后再看看好像剛剛噴發過巖漿的小土包。
鋼制的錘頭都形變扭曲了不少。
這個女人是個什么怪物啊？！
她不會搶我的吃的吧？？
古米異常惶恐，小心翼翼的挪了挪屁股，想用自己被脂肪養得肥肥的下半身把從大鍋里掉出來的背包擋一擋。
奈何人生不如意事十之仈Jiǔ，祈禱向來都是好的不靈壞的靈，古米剛一動彈，就聽面前的這個怪物女人肚子里發出了一些小小的動靜。
“轟隆隆隆隆——”
看似小小的肚子里發出的聲響竟是直震耳朵。
向來大大咧咧的凜冬居然還有些不好意思，表情略顯羞澀，小手撓了撓屁股后面短短的毛絨尾巴。
“啊肚子餓了。”
“那個，你那里有什么吃的嗎？”
古米臉色一僵。
完了。
切爾諾伯格上的暴行，在整合運動的有意推動下愈演愈烈。
在絕大多數主要設施落入感染者之手后，切城的烏薩斯人們只得在極為艱難的環境中掙扎求存。
按照原本游戲劇情中的歷史走向，在被整合運動驅使著的感染者們沖擊下，整個切城都會就此破敗，最后被莫名其妙的一場天災毀于一旦。
除了感染者和逃出切城的烏薩斯人之外，無一幸存。
哪怕后來人們將這座在天災中毀滅的移動城市重新利用起來，也只能在改造后作為一座普通的運輸城市使用了。
如今，唯一能拯救這座城市的人，只剩下幻境一行。
不過，從感染者暴亂開始至今，已有足足八日，韓白衣等人卻依舊沒有絲毫動靜。
港口密室，
在這十幾平米寬窄的房間里，韓白衣有一口沒一口的吸溜著泡面，雙眼則是目不轉睛的盯著面前的腦機屏幕。
被從劍身里放出來玩的楓則坐在源腦桌前，小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鍵盤，每打出一兩個字母，小嘴里就會不自覺的發出“喔——”的一聲驚呼，自己玩的不亦樂乎。
閃靈和斯卡蒂分坐在韓白衣兩側，閃靈還好，按捺得住性子，斯卡蒂則顯得有些坐立不安。
落在沙發上的小屁股底下好像有針一樣，時不時就會扭一下，一下下震得閃靈也不自覺的歪了下頭。
等到韓白衣吃完面，斯卡蒂終于忍不住了，整個上半身都歪著鉆向韓白衣的方向，面無表情的用小腦袋頂著他的腰眼，口中拉著長音。
“白先生——”
“我們到底什么時候才能出去啊？”
一邊說著，斯卡蒂還一邊用那雙紅寶石般的眸子看向楓的方向，然后又看了看正在用腦機的閃靈。
這孩子是從哪冒出來的？
她怎么不知道？
“還要等一等吧，快好了。”韓白衣盯著腦機屏幕，眼睛都沒離開過，“再過兩三天？”
“你上次也是這么說。”
斯卡蒂聲音悶悶的，又使勁往他腰眼里頂了兩下，弄得韓白衣有點癢。
似乎是頂得累了，斯卡蒂干脆轉頭在他大腿上躺下，韓白衣順手揉了揉她順滑的銀色長發。
斯卡蒂瞇著眼，把小腿伸出沙發邊沿，伸得長長的，用力勾了勾腳趾。
一副很放松的樣子。
閃靈瞥了眼享受膝枕的斯卡蒂，又摸了摸自己頭頂上如象牙般的長角，默默地收了心思，看著韓白衣問道。
“先生，這樣放著真的沒關系嗎？”
“任由整合運動肆虐的話，切爾諾伯格會死傷很多人吧？”
韓白衣依舊盯著自己的腦機面板，在腦機屏幕上顯示出的畫板上勾勒著某個圖案，聽到閃靈的話也沒有停筆。
“閃靈在來之前，應該已經大致了解過切爾諾伯格的情況了吧？切爾諾伯格去年的城內感染者尸體回收量是多少，還記得嗎？”
“七千二百多吧？我記不太清了。”
閃靈回憶了一下，不太確定的回答。
由于感染者的特殊性，所有死亡的感染者的尸體都是要被當地執政官回收再利用的。
當然，尸體本身并沒有什么用處，重要的是感染者尸體上的‘源石’。
根據感染者生前的實力不同，他們死后，尸體上依舊會附著著大量不同品質的源石，這些源石吸收了宿主的全部生命精華，蘊含著大量的能量，稍微一提純合成就可以作為純凈能源出售。
所以哪怕是在烏薩斯這種最排斥感染者的城市中，執政官們也會好好的收集他們的尸體，并作為賬目記錄下來。
極端些的時候，甚至還有人專門獵殺平民感染者來填補自家城市的財政窟窿。
當然，這是極少數情況。
韓白衣揉著斯卡蒂的腦袋，繼續問她：“那你記得切爾諾伯格平民與感染者數量比是多少嗎？”
“5.37，在絕大多數城市里都算是比較高的數字了。”
閃靈對這個特別的數字印象深刻，立刻便答上來，韓白衣點點頭。
“整個切爾諾伯格也不過五十多萬人口，卻有著接近三萬的感染者，比倫蒂尼姆這種上百萬人口的巨型城市還要多得多。”
“而且平民對感染者動輒打罵，極端排斥，執政官卻沒有任何隔離措施，全靠學生結社在‘民意’的驅動下主動驅逐。”
“而且，僅僅去年一年就死了七千多感染者。”
“按理說，單憑這種死法，感染者也早該在切爾諾伯格絕跡了，但是事實卻并非如此你知道原因在哪嗎？”
韓白衣抿著唇，似乎想露出笑容，但最終卻沒能笑出來。
閃靈思索了一陣子，最終搖搖頭。
“是內亂。”
“從五年前開始的，烏薩斯上層階級的內亂。”
“恰好，也是從五年前開始，切爾諾伯格發布了一項法令，叫《禁食令》。”
“這項法令的主要內容為拒絕給感染者提供食物，違者罰款，不用罰很多，只需要罰掉十倍的購物資金即可。”
“這樣一來，被利益驅動的商家就不會為感染者提供食物。”
“與此同時，切爾諾伯格的執政官還在使用輿論大肆煽動感染者的威脅，卻并不提供正確抑制源石病的隔離與治療途徑。”
“如此一來，僅僅是使用輿論與居民的對外排斥性，就造成了感染者的批量死亡。”
“感染者的死亡數字，也是從這五年開始直線攀升。”
“他們的尸體，都變成了烏薩斯上層階級互相征伐的啟動資金。”
韓白衣默默地敘述著，閃靈靜靜的聽，但是越聽，卻越覺一股寒意從尾椎骨卯著勁向上攀升，全身發冷。
冷抖哭，什么時候感染者才能真正站起來！
“現在，感染者們開始反抗了。”
“結果你也看到了，整個切爾諾伯格都變成了一片火海。”
“只是，你覺得他們的結局會如何呢？”
韓白衣依舊在腦機的畫板上勾勒著圖案，將問題拋給了閃靈。
“大概建城么？不，整合運動的人太少了，哪怕算上所有感染者，也無法驅動整座城市，而且感染者大多教育經歷缺失，不知道能不能支撐管理這座城市。”
“最終的結果，大概是混亂吧”
閃靈很認真的思索了一陣子，謹慎的回答。
韓白衣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然后又拋出一個問題：“你覺得感染者可憐么？”
“可憐？”
閃靈咀嚼著這個詞。
被排斥、歧視、厭惡，生來即為罪，連死后的尸體都要作為資源出售交易，附著在他們皮膚上的一塊塊源石，仿佛昭示著他們與生俱來的惡。
在烏薩斯，感染者只能勉強生存，到最近開始上層內亂的時候，更是被當成豬一樣隨手宰掉吃肉。
更有很多原本普通的烏薩斯平民，都因為與感染者接觸，而且沒有預防抑制措施而突遭感染，成為感染者，失去自己半輩子擁有的一切。
他們可憐嗎？
似乎是極可憐的。
但是，現在走到室外，到處都是殺戮、火焰、強暴、罪惡，像野獸般肆意發泄著自己的玉望。
整個切爾諾伯格的感染者們，在整合運動的帶領下毀滅了他們憎恨的一切，讓這座城市充斥著被他們潑灑的血腥氣。
可憐嗎？
閃靈思索了許久，又一次搖搖頭。
她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韓白衣的聲音很輕，“但是，感染者的這個身份，大概是錯的吧？”
“明明沒有正面矛盾，卻因為輿論煽動而失去思考，盲目排斥著未曾犯罪的感染者的烏薩斯人大概也是錯的吧。”
“但是，我記得我曾經說過吧。”韓白衣轉頭看向閃靈，“雪崩來臨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哪怕它再輕、再薄、再如何不起眼，都切實的推動著大雪從山頂崩塌而下。”
“至于之前的平靜，不過是積累不夠而已。”
“無論是于烏薩斯人，還是對感染者而言，其實都是這個道理。”
“哪怕感染者在今天之前，再悲慘、再可憐、再如何無辜，在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暴徒’之后，他們都是有罪的。”
“他們每個人從現實意義上來說都該死。”
“斬首、分尸、穿刺刑都不為過。”
“在那一天開始之后，他們就不再是人了，而是一個個應該被扔進碎紙機里粉碎掉的人渣。”
“不過我們的人太少了，而感染者則有數萬，別說幾萬個人，就算是幾萬頭豬，我們一個個殺也殺不完。”
“更何況，在他們之上還有整合運動這個組織，哪怕勉強將他們凝聚起來，那股力量也不是我們能抵擋的。”
閃靈眉頭一皺。
如果他們阻止不了感染者們的肆虐，那白先生帶她們來這是干嘛的？看戲么？
韓白衣則是慢悠悠的繼續畫著圖案。
“不過，你知道整合運動為什么能把他們凝聚起來么？”
不等閃靈回答，韓白衣便自問自答道。
“因為‘感染者’這三個字。”
“整合運動凝聚起來的力量，也只能是‘感染者’。他們僅僅是一個對這個身份具有認同感的‘被排斥’群體。”
“如果失去了這個身份，無論是塔露拉、還是整合運動，便什么都不是。”
“沒有了身份，就沒有了立場。”
“既然無法與他們正面對抗，那就把他們變成自己人好了。”
一邊說著，韓白衣一邊打了個響指。
啪嗒。
新生的精神力勾連之下，斯卡蒂劍柄上作為裝飾用的源石忽然碎裂，系統面板上的靈機點往上蹦了幾個數字。
韓白衣又揉了揉滿臉不高興的斯卡蒂的小臉，把她臉頰上賭著氣鼓起來的小肉包戳下去。
“超大化增幅術式，還差一點就能覆蓋這座城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