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謀
“狼！”
被永真一手拎到身后的御子從她并不寬闊的背后冒出小腦袋，一見是狼，立刻快步竄出來，想撲進他張開的懷抱里。
只是跑到半路，御子眉頭忽然一皺，腳步放緩。
有龍胤的味道。
再看看韓白衣的腰間，似乎多出了一把紅色的刀。
三把刀擠在一起，看上去有點臃腫。
御子疑神疑鬼的溜到他身前，鼻子用力的嗅嗅，卻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和汗味混雜在一起的味道沖得小腦袋一仰。
九郎捂住鼻子，伸腳踹了他一下。
“狼！快去洗澡！”
為御子大人張開懷抱，渴望體驗小蘿莉香香沖擊的韓白衣怔在原地。
看見御子捂著鼻子的模樣，他自己也低頭往身上嗅嗅。
“嘔——”
一陣干嘔。
韓白衣差點被自己身上的味道熏吐了。
不存在什么聞得久了就會習慣，頂多是因為一直在移動，沒有長久出于密室中聞不到而已，仔細一聞就感覺能把胃吐出來。
想想也是，他和格斯兩人不知道斬了多少不死人和改造怪一路沖上去，雖然基本沒受傷，但灑在身上凝干的血液就夠味的了。
更別提這天氣還有點熱。
被御子一腳踹飛，韓白衣跑著往天守閣后院走。
一邊走，一邊小心翼翼的把衣服口袋塞好。
最終，他還是沒能扔掉米娘贈與他的雪白大米。
倒不是舊人情未了、定情信物之類亂七八糟的理由，而是單純因為字面上的意思——扔不掉。
他在回來前，試過將裝著大米的袋子扔進懸崖，可扔出去也就幾米遠，袋子是飛出去了，里面的大米卻刷拉拉的落進他的口袋里。
到后來，他甚至試過將衣服連帶著大米一起泡在水里，讓他們順流漂走，自己赤著上身讓它無處可落。
但這種米似乎有靈性一般，在超過五六米的距離之后，便立刻隨著他的移動飄起，圍著他環繞，仿佛圍繞星球公轉的雪白彗星一樣。
看這架勢，就知道來者不善。
對于這種大米的了解，韓白衣只知道它們能治愈傷勢，而且應該是由假御子的血液化成，如果創造太多，就會讓假御子變得虛弱。
至于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韓白衣確實是一無所知。
試驗了半天，韓白衣也拿這大米沒什么辦法，只能把它藏起來，不讓御子看到，更不能讓他吃掉。
倒不是不信任米娘，如果是在游戲屏幕前，韓白衣自己也會舔著屏幕大喊老婆。
可是在這個世界，沒有誰能夠信任。
韓白衣不敢確定，這個讓他束手無策的神奇大米，被御子吃下去會產生什么效應。
如果韓白衣沒記錯的話，在游戲原劇情中，御子似乎幫玩家們將大米做成了牡丹餅，直到最后她自己也沒有吃。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既然是原劇情高配獨立主角版本的御子做出的判斷，韓白衣認為自己也應該堅持這一點。
把大米在衣服兜里藏好，韓白衣走進天守閣里時刻燒著熱水的浴池，一邊脫著衣服，一邊將三把刀放進門口的筐里。
正脫著，耳邊忽然傳來拉門聲。
葦名弦一郎用浴巾裹著下擺從里面出來，頭發濕漉漉的，身邊跟著同樣裹著浴巾為他擦拭的侍女。
少總長面帶冷色。
回過頭的瞬間，看到韓白衣，神色一怔。
弦一郎這位少總長身邊的侍女自是打小培養的七竅玲瓏之輩，一番察言觀色，立刻自以為明白了少總長的意思，溫和有禮的上前提醒道：“狼大人，這里是少總長的氵......”
侍女回頭，見弦一郎正拽著自己，目光平靜中不帶絲毫情緒。
于是便默默回頭，繼續幫他擦拭水滴。
韓白衣剛把上衣脫完，余光瞥見弦一郎在旁邊，在公共大澡堂習慣了的他一開始并沒覺得有什么不對勁。
等耳邊傳來女人的聲音，這才發現他身邊竟然還跟著個妹子？！
韓白衣立刻用雙手本能的護住下面，看得小侍女噗滋一樂。
結果弦一郎冷冷的瞥她一眼，小侍女頓時不樂了，閉著嘴，一副嚴肅保守的模樣。
就是這一身浴袍看著有些不搭。
“無事，你進去洗便是了。”
弦一郎掃了韓白衣一眼，帶著侍女就準備往外面走——那里有專門給他準備更衣的屋子。
走到一半，捂著襠的韓白衣忽然想起來，抓起開門朝著弦一郎的方向扔過去。
“喂，接著。”
弦一郎面帶疑問的抓住黑刀，體內的變若之力隨著開門瘋狂涌動，心臟驟然停頓。
撲通。
弦一郎倒在地上，侍女頓時傻了眼。
轉眼間，剛剛還如大和撫子般婉約的氣質頓時變得無比兇悍，俯身就要撿起黑刀與他拼命。
沒想到，她正想斬敵為主報仇，就見弦一郎一把握住小侍女的手腕，從地上爬了起來，將她與開門隔絕開。
小侍女一怔，您沒死啊？
弦一郎則是抬起頭，看著韓白衣，面色嚴肅：
“為什么，要還我？”
“之前一直搶你的刀用，現在拿到一把新的，當然要物歸原主。”
韓白衣穿著褲子就往浴室里走，臨了撂下這么一句，然后把褲子順著門縫扔出來。
弦一郎的目光在開門刀身上來回掃視，單手輕捋刀鞘，輕柔的仿佛撫摸著剛從別人房里出來，許久未見的愛人。
只是那沒有血肉的忍義手左臂看上去略顯怪異。
聽了韓白衣的話，更是無聲搖頭。
武士在戰場上失去的東西，算得上什么借與還？
都是勝利者的戰利品。
“這次，算我欠你的。”
弦一郎低聲喃喃。
說完，轉頭對侍女吩咐，
“別動他的東西，給他準備一身新的衣服。”
“是，弦一郎大人。”
侍女乖巧的點頭，不敢又絲毫忤逆。
韓白衣倒沒聽見，聽見了估計也不會在意。
開門，本就是葦名弦一郎的刀。
而且現在他和葦名城明顯是友好關系，給友軍增加戰力自然是義不容辭的事情。
雙持不死斬雖然帥，但實際上也并沒有什么卵用，還不如分一把給屑一郎，讓他拼命保護御子。
從某種方面來說，韓白衣也算得上是計劃通。
至于接下來的計劃就簡單得多，就是按照最正統的攻略，闖進源之宮，打爆櫻龍，奪取龍淚，斬斷不死。
‘打完這點就算一周目通過，好歹也有個成就了吧。’
韓白衣舒舒服服的泡進浴池，雙手搭在浴池邊上，心里這么盤算著。
——全然忘了自己進游戲是為了找功法變強，而不是進來打游戲的。
正當韓白衣在澡堂里泡澡的時候，兩道鬼鬼祟祟的人影看見弦一郎出門，立刻小心翼翼的摸進了更衣室。
永真一臉無奈的看著九郎，九郎則把食指比到唇前，示意她不要出聲，自己則踮著腳摸索韓白衣的衣服。
‘有問題，絕對有問題！’
‘狼明明已經斷絕龍胤了，身上怎么會散發出那么濃烈的龍胤氣息？’
‘是誰在他身上留下的味道？！’
御子鼓著小臉在韓白衣的衣服里摸索。
由于韓白衣改變了三年之中御子的成長路徑，此時的九郎與原劇情中的九郎，性情差距不算小，尤其是在與韓白衣有關的問題上。
摸了一陣子，忽然摸到一個鼓鼓囊囊的東西，御子立刻一臉驚喜的把袋子掏出來。
永真也跟著瞥過來。
打開布袋，里面是一捧潔白的上好大米。
御子小嘴一癟。
還以為是什么呢，原來是大米啊。
雖然大米在這個時代是稀缺物資，但御子好歹也嘗過幾回，這東西貴重是貴重，但還稱不上有多奇異。
還未等御子開始吐槽狼的眼界，就聽米中忽然傳來一道軟糯溫和的聲音：
“不要上山，不要吃......櫻龍......仙峰上人......”
不知怎么，本應清晰的烙印在假御子用血液化作的大米上的聲音，好像被什么東西干擾了似的，聲音若隱若現。
一旁的永真察覺到了不對，立刻就要讓御子放開這個米袋。
只是，在他看不見的視界中。
一個巨大的赤目龍首正與九郎四目相對著。
九郎清澈的目光在它的注視下變得逐漸渾濁，但卻沒有徹底失去理智。
只不過，心底的好奇心與倔強卻被這龍首挖掘了出來，眼神呆滯，動作也略有些僵硬，但她體內的龍胤之力卻依然讓她保持著最底線的克制。
但是，這種克制，卻在龍首的導引下，變得越發薄弱。
‘她的聲音......聽不清了。’
‘狼帶著的，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
‘我是御子，死不了的。’
‘我想聽到她的聲音......’
‘我想知道她在說什么。’
‘我害怕......”
“狼，背叛我......’
之前思考的整個過程，在外界卻僅僅是永真猶豫的那一瞬。
在種種曾經有過或未曾有，抑或是深深藏在心底的潛意識影響下，御子顫顫巍巍的從米堆中拿出最小的一粒米。
等她反應過來，面前卻驟然陷入一片虛無，唯有一雙赤紅的眼睛緩緩沉浮。
慢慢的，御子將生米粒塞進口中。
‘咔噠’
一頭黑發仿佛褪色般在短短時間內化作通體雪白。
御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