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由遠到近,有如正對著遙遠星空的射電天文望遠鏡快速拉近鏡頭,瞳孔捕捉到的一切都如電光火石急轉,高速變幻的景色在眼中連成一條由光組成的線。
只迷蒙間,世界陷入眼前,仿佛從天上掉到人間,給人以一種莫大的落差感。
韓白衣怔怔地站在火鍋面前,羊小雨依然保持著拽他袖子的動作,臉上帶著些許疑惑,藏在背后的手上拎著那罐從桌子上順走的店家贈送香油。
他突然回過神,脖子僵硬的扭頭向四周看。
前臺還在拿著手機打游戲,四周的顧客依舊低聲聊著天,收到付款提示聲的服務員已經走到他們桌前開始收拾餐具。
一切都與他陷入只狼世界之前一樣,似乎沒什么變化。
唯一能讓韓白衣確定他所經歷的事情全部都發生過的,只有原本坐在他們隔壁桌,現在正愣愣地看著一桌雪花牛肉突然消失了的感性小姐姐,口中好像正低聲呢喃著什么。
“怎么回事?我剛剛......不對,我好像吃了吧?還是沒吃啊?......怎么一轉眼就沒了,剛剛不是還有那么一大盤?我來這兒是干嘛的來著?”
似乎有些天然呆的小姐姐陷入了自我懷疑。
韓白衣聽到聲音忽然想起什么,老臉一紅,不自覺的往人家那邊瞥了一眼,然后拽著羊小雨就開始往外走。
羊小雨似乎也聽到小姐姐嘀嘀咕咕的聲音,抬起拎著香油的手捂著嘴發出噗噗的低笑。
韓白衣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羊小雨同學立刻收容斂聲,悄悄低著頭,小手背在背后把香油塞進包里,一副乖乖女的模樣。
等出了門,羊小雨才把眼睛瞇的彎彎的,笑的像個偷偷吃了八斤牛肉的小福貍。
大概是突然想到什么好主意,羊小雨眼珠轉了轉,裝模作樣的捂著肚子,一副呆呆的樣子,一臉迷茫的看著韓白衣,手指點在嘴唇上,好像正努力克制著自己的饞意。
“白衣?我們是要去這家店吃午飯嗎?我好餓啊......咱們吃牛肉吧!”
可惜,演技雖是出神入化,羊小雨這卻是演給瞎子看。
現在韓白衣正神游物外,只是本能的拉著她的手,腦子里正不停回放著剛剛自己在只狼世界經歷的一切。
永真,狼,御子,山內重則,還有......櫻龍。
完全不像夢境那樣虛實不定,好像下一刻就要從自己的記憶里消散,而是如同剛剛發生過的事實那般刻骨銘心。
雖然是通過狼的視角觀看著一切,但他能記得,記得自己跳躍時的風聲,記得刀刃入肉的阻滯感,記得鮮血噴射時的鮮紅色,記得那遍布整條小道的血腥鐵銹味道......
就像是剛剛發生過的事實。
正回想著,心里陡然涌上來一股難以遏制的惡心。
這種感覺并不反映在生理層面,但卻實實在在的存在著,就好像腦子里明明記得自己剛剛跳進糞坑吃了好多屎,嘴里卻沒有味道,肚子里卻也沒有飽脹感一樣。
......他殺人了。
而且殺了好多人。
手法干脆利落,異常嫻熟,刀刃切開喉管和動脈的時候心里甚至沒有一點點波瀾,如刀叉分裂熟牛肉般得心應手。
那種觸感與嗅覺無比真實。
明明面對殺人與被殺的瞬間時沒有絲毫感觸,可當他開始回想,開始回憶每一個殺人的細節,腦子里卻滿滿的都是瘆人。
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想著想著,韓白衣的胃仿佛被人握住,心頭不由自主的涌上極強烈的反胃感。
“嘔——”
大街上,韓白衣突然跑到墻角,撐著墻壁嘴里發出一陣陣嘔吐聲,實際上卻什么都嘔不出來,甚至還有些饑餓感,身體異常虛弱。
不!不是虛弱,而是體感的反差。
他的身體素質與狼叔的身體素質差距太大,陡然變化之后的落差感讓身體自己都一時無法適應,以至于會感覺自己十分虛弱,讓臟器產生了錯覺。
“白衣?白衣!你怎么了?”
羊小雨看到韓白衣的反常模樣,一時間也顧不上騙吃騙喝,語氣擔憂的湊到韓白衣身旁幫他拍著背順氣,結果一時間沒控制好手勁拍得他‘砰砰砰’直響。
韓白衣感覺自己差點就要死了。
“別!別拍了!要死...要死了......”
拼盡最后的氣力,臉色憋得醬紫的韓白衣艱難的扶著墻爬起來,羊小雨扶著他的胳膊,眉毛彎彎的皺著,一臉擔心:“白衣你怎么了?是不是在她們家吃壞了,咱們回去找他們算賬,今天不發兩張終身免費會員卡他們別想過這關!”
羊小雨同學明明很擔心的說著,嘴邊口水卻沒止住,差點蹭他一身,要不是韓白衣使勁拉著,她非得跑回人家店里再吃三鍋。
“沒事,不是他們家火鍋的問題。”韓白衣臉色蒼白的強自笑著,手里攥著羊小雨的毛衣,“咱們再去吃點別的吧?我沒吃飽。”
羊小雨正扭頭要討個公道,聽韓白衣這么說,忽然怔怔的回頭看他。
她的語氣突然變得很嚴肅:“咱們去醫院看看吧,韓白衣。你現在這樣子不對。”
韓白衣拽著她的動作頓了一下,心里突然有點暖。
他和羊小雨相愛相殺快十五年,清楚自家女友是個什么樣的沙雕,除非自己躺在床上起不來才知道關心一下,身上哪磕了碰了也最多幫他洗一洗順帶貼個創可貼。
如果傷口流血了,她甚至還會舔一舔嘗兩口咸味,然后告訴他晚飯想吃海鮮粥。
現在終于他娘的轉了性了!!!
天了嚕,羊小雨你終于要成為合格的老婆人選了嘛。
韓白衣差點熱淚盈眶。
羊小雨站在韓白衣面前,一本正經:“韓白衣,你現在這樣子不對。”
“——你以前從來不會遷就我,一頓飯換兩家店吃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羊小雨精神一震,兩眼一瞪,握著韓白衣的胳膊不放手,
“你......是不是在外面找別的女人了,現在想用每天兩家中午飯來收買我?!”
“哈?”
韓白衣熱淚盈眶的表情跟被冰凍住似的。
你這個小東西什么時候一頓飯開始按‘家’論了?
羊小雨拽著他的手,單手叉腰,柳眉倒豎,呲溜吸了口流到嘴邊的口水:“我告訴你!韓白衣!你想都別想!我羊小雨這輩子就是死!從橋上跳下去,也不會為了一頓飯五斗米折腰,分手是不可能的!你敢腳踏兩條船我就把你腿打斷!每天十包黑椒烤肉薯片、五個糯米糍、六袋豬肉脯、七袋草莓干、十袋芒果干、三瓶可樂、七瓶奶茶都不行!就算是冬天里的十二斤烤紅薯都不能收買我!我嗚嗚嗚......”
韓白衣一手捂著臉,一手死死卡住她的嘴。
大街上本是人流涌動,現在人群紛紛駐足,議論不停。
“嗚嗚——”
被捂住嘴的羊小雨那叫一個義憤填膺、怒目橫眉,拽著他的手不讓他動。
韓白衣覺得自己要是再和羊小雨糾纏下去,明天大概就能在擻音頭條上看到自己。
——又不是第一回了。
“行行行,答應了!答應了!你可放了我吧!”
“嗚嗚嗚嗚!”
“記住了!都記住了!十包黑椒烤肉薯片、五個糯米糍、六袋豬肉脯、七袋草莓干、十袋芒果干、三瓶可樂、七瓶奶茶。”
“嗚嗚嗚!”
“知道啦!到冬天還有十二斤烤紅薯!”
“嗚~~”
羊小雨小嘴被他卡著,腮幫子被手指掐得扁扁的,聽了這話表情立刻一轉,紅彤彤的小臉上眉開眼笑,兩手環著韓白衣的胳膊跟樹袋熊似的掛著,嘿嘿嘿的往他胳膊上啃了一口。
韓白衣一臉黑線的擦著毛衣袖子上的口水印。
羊小雨的話當然是瞎編的,她只是想趁火打劫撈一頓好吃的而已。
他們倆宅男宅女天天吃喝拉撒打游戲洗澡睡覺都在一個房里,從手機指紋到銀行卡密碼都是相互公開的,誰還不知道誰啊?
要有點兒苗頭......憑她的手勁,現在韓白衣應該是在床上躺著,旅游是不可能旅游的。
單機游戲老婆不算。
扭頭輕輕捏了捏羊小雨腰間的肉肉,看著她嗚呦一聲蹭到旁邊一臉兇兇的跟他齜牙咧嘴——韓白衣都想不明白,這一米六五不到,剛剛一百斤的小身板里,究竟是怎么裝下那么多零食主食甜點飲料膨化食品的?
不過還好,被羊小雨這么一鬧,韓白衣心中的那種惡心感頓時去了大半,倒是體內的虛弱感愈發強烈,胃里咕嚕嚕的響。
“走吧,咱們去吃那家串串吧!”
“好啊好啊!”
羊小雨流著口水,眼里閃著小星星。
韓白衣臉上滿是來自智商壓制的驕傲感。
女朋友該怎么應付啊?
簡單!
沒有什么是一頓吃的解決不了的,如果一頓不行,那就兩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