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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有我在前(2)

  男子握住她的手,掌心溫熱,懷抱暖人。他不出聲,只是擁著她,拇指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一下一下地輕輕安撫。

  暮青閉了閉眼,手一松,刀便落入了步惜歡的手里。

  “沒事。”她先出了聲,聲音低而平靜,仿佛怕他擔心,反而先開口安慰他,“我又不是第一次殺人。”

  在西北,她不知殺了多少馬匪和胡人。

  步惜歡淡淡看了暮青一眼,“嗯,不是第一次殺人,卻是第一次折磨人。”

  暮青一僵,聽見步惜歡低低嘆了口氣,隨即放開她,把刀妥善地放到了桌上,轉身出了大帳。回來時,他手里端著盆溫水,放到盆架上后便牽住她的手走了過去。

  她的手指上染著血,血已干,他放在掌心里端量了一會兒,笑道:“十指纖如玉,指甲如花紅,這顏色倒是襯你。日后卸了戎裝,你我大婚之時,要宮人用鳳仙花汁染染,定然桃紅明艷,美極。”

  “不要。”暮青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了眼步惜歡,她滿手是血,他竟能想到鳳仙花汁,世上能這般不合時宜地說著情話的,大抵只有眼前這男子。她知道他的良苦用心,因此雖然拒絕了,嘴角卻勾了勾,淡聲道,“鳳仙花有小毒,含促癌物,且不易揮發,其土壤中若種植其他蔬果,長期食用有險。”

  步惜歡怔了怔,雖不知促癌物質為何物,但別的倒聽得懂,“傷身?”

  “嗯。”

  “那就不用。”他笑了笑,柔寵溺人,問,“那為夫為娘子洗了可好?”

  他掬起水來打濕她的手,低頭仔細地洗著,仿佛真是在洗鳳仙花汁。

  暮青鼻頭發酸,扭頭糾正,“此乃軍中。”

  “好,末將,都督。”他慢聲低笑。

  “你只是普通兵勇。”她瞥了眼他的軍袍。

  “嗯,小的。”他低頭為她洗著手,目光專注,隨意改口,仿佛不覺得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有何不妥,唇角反而噙著笑意。

  暮青卻再找不出話來說了,只能聽著水聲,聞著水里撲出的血腥氣,心情漸漸沉了下去。

  步惜歡沒抬頭,卻仿佛能感覺得出她的心情變化,眸中的笑意也漸漸淡去,邊為她仔細洗著指甲縫里的血漬,邊說道:“我在汴河行宮廣招男妃那年,第一個死在冷宮里的那人,身上的那張人皮是我親手剝的,當時雖可命人動手,但我還是親自為之了。那年,刺月門新建,我身邊只有寥寥幾人,他們都知道跟著我要走的是一條荊棘之路,稍有行差踏錯,身下便是萬丈懸崖,死無葬身之地。那晚,我親自動手,告訴他們此路有我先行,刀林箭雨,荊棘懸崖,我先行在前,望他們追隨在后,若有一日踏上死路,便要那路上先濺上我的血。”

  說話時,暮青的手已洗凈,但盆子里的血腥氣依舊能讓人仿佛想象得到那年那晚,步惜歡將盆子端了出去,回來時又端了盆溫水,為暮青將手又洗了一遍,這回再聞不見血腥味。

  “那年,我跟你一樣的年紀。”拿著帕子為她擦手時,他笑了笑,“但手藝可不及你。”

  他至今記得那張人皮在手中溫熱柔軟的觸感,那年,他也是十七歲。

  其實,今日刑訊,他、巫瑾亦或魏卓之皆可替她為之,他經歷過,知道殺敵時心中可無負擔,行刑時卻非心硬如鐵不能為,她有多看重人命,行刑時就會有多煎熬。可是,當她說要自己來時,他就明白了她的選擇。

  她不想依靠,她想要擔當。

  “這種事,有什么可比的。”暮青皺眉,把帕子拿過來搭到盆架上,悶頭便去桌案上拿刀來洗。

  再拿起刀來時,她的手已經不抖了,看著她悶頭洗著刀,步惜歡暗自松了口氣,心頭卻依舊生疼。

  “傻瓜。”步惜歡嘆了一聲,從身后將暮青擁住,手伸進盆子里,和她一起洗那刀,“何時能學會依靠人?”

  暮青聞言低下頭去,聲音微微發抖,“此事不能,大海和那少年是為我死的,當時…他們沒猶豫過,我豈能猶豫?我找不到不去的理由,我不知道那少年的名字,也沒有辦法將他們的遺體運回家鄉,現在只有一個審問出幕后主使為他們報仇的機會,我卻不親力而為,反而依靠你們,叫我如何心安理得?”

  此事是她該擔當的,不管今日的鐵血手腕與她的善惡觀是否相違,她都要承擔,不可退縮。

  步惜歡靜靜聽著,大帳中漸靜,靜得只聞壓抑的呼吸聲。步惜歡蹙了蹙眉,將那刀子扔在水里,把身前之人扳過來,讓她埋首自己的胸前,拍拍她的背,道:“難受就哭出來,為夫不會笑你。”

  那九個將士的死,她太自責了,埋在心里對身子不好。

  暮青沒有哭出聲,步惜歡擁著她,卻感覺衣襟漸濕,溫度燙人。不知過了多久,當她漸漸平靜下來,感覺男子的胸膛輕輕震了震,似乎在笑。

  “你說過你不笑的。”暮青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小的笑的是都督幸運多了,想當年小的難過時,連個哭的人都找不著。”步惜歡笑著看了眼暮青,逗她,“既非這世上最不幸之人,不妨笑笑?”

  暮青聞言抬頭望向步惜歡,見他還是那般意態慵懶,笑得沒心沒肺,她卻心中刺痛。

  難道就是因為年幼時想哭都找不到人,所以他便索性遇到什么事都笑著?

  她仿佛能想到當年母妃死后,幼童在深宮里獨自求生,艱難之時,恐懼之時,無人安慰保護,年長日久,他便漸漸學著不哭,學著笑面對人,終至今日這般模樣…

  暮青鼻頭又覺得發酸,卻不想再哭,免得步惜歡見了難過,卻又不像她這般能哭著發泄出來,因此她皺眉轉身,把刀從盆子里撈出來在帕子上擦了擦,佯裝惱怒地道:“你也不會說笑話,日后別說了。”m.qxseω.cοΜ

  步惜歡垂首笑了幾聲,端著盆子又出去了,再回來時盆中再次換了溫水,胳膊上搭著塊干凈的帕子。

  暮青洗了把臉,等眼睛看起來不那么紅腫了,情緒也平靜下來了,這才道:“讓他們進來吧。”

  巫瑾和魏卓之卻不在外面,暮青從關押殺手們的營帳里走后,巫瑾看出她心情不好,便將安撫她的事交給了步惜歡,與魏卓之結伴去了侯天帳中,希望能保住他的性命,以慰暮青的自責之心。

  暮青在帳中等了半柱香的時辰,巫瑾和魏卓之才回來,進帳時見她的眼睛稍微有些紅腫,巫瑾反而松了口氣,他最擔憂她忍而不發,肝氣郁結,反傷了身子。

  巫瑾與步惜歡相視一眼,巫瑾坐下時說道:“侯都尉的燒熱退了些,剛才得魏少主相助,支開了軍醫,我又為他施針了一回,今夜應是無礙的。我不能在軍中久留,妹妹可上奏朝廷,說軍中不宜養傷,將侯都尉送回都督府里,如此我可日日前去問診。”

  暮青點點頭,感激地道:“如此甚好,辛苦大哥了。”

  巫瑾笑了笑,知道此話是出于感激,而非客氣,因此沒有多言。

  魏卓之也沒多言,他進帳后甚至沒敢多看暮青,只怕以他的性子,笑得不合時宜亦或禍從口出,會被步惜歡記仇。

  暮青的情緒已經平靜了下來,她并未耽誤時間,見月殺不在便將其喚了進來,開始問案。

  “你去了趟許陽縣,可見到那些流匪了?”

  “跑了。”月殺道,“剛關進許陽縣的那夜,那頭目趁著衙差送飯菜時將人殺了,奪了牢房的鑰匙,百來人殺出了縣衙,衙門搜了一夜未果,如今已不知所蹤。”

  暮青聽后并不意外,又問魏卓之:“衛尉梁俊的那個友人,現在如何?”

  魏卓之道:“已經派人看住了。”

  剛才刑訊時,暮青問的事從前兩個月到前年,從盛京到青州和西北,他們已隱約猜出了其中的關聯,但還要等她的定論。

  暮青卻什么也沒說,只說還有一事沒弄明白,需明日回城問明白了才行。

  暮青本可今日就回城,但侯天此時還發著燒熱不宜動身,二來她昨夜剛剛遇伏,軍心不穩,需留在軍中一日安撫軍心。

  三個男人也都沉得住氣,事情復雜,牽扯甚廣,已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就要撥開云霧了,反倒不急了。

  午后,暮青在沙場上召集全軍,她解剖刑訊那殺手頭目之事已被韓其初有意派人傳遍了軍中,將士們正因伏殺之事群情激憤,聽聞此事,紛紛大呼解氣。暮青在點將臺上立誓,至多七日,昨夜犧牲的將士出殯之前,她一定查出兇手!

  安撫了士氣之后,暮青剛從沙場回來,朝中便來人到軍中傳旨。

  暮青還沒回城,遇伏之事就傳到了朝堂上,朝中派人到軍中細問,并到營帳中見了那些被俘的殺手。當看見那被活體解剖的殺手頭目后,那朝臣和宮人的臉色慘白一片,看暮青的眼神如同看閻王爺,逃出營帳便傳了旨,要暮青即刻回城,明日上朝稟明此事。

  朝中來人時連馬車都趕來了,那華車布置得寬敞舒適,暮青便趁機將侯天帶進了馬車,由巫瑾在馬車里照看著,她和步惜歡騎著戰馬,大搖大擺地跟著朝中的人回了城去。

  二十兩銀子少是少了點,但放到現代也是八千到一萬塊。

  而目前大虞朝一名普通士兵每月最多也就一兩銀子,一名百夫長每個月三兩銀子。

  也許他會收吧。

  另外,秦虎還準備給李孝坤畫一張大餅,畢竟秦虎以前可有的是錢。

  現在就看他和秦安能不能熬得過今夜了。

  “小侯爺我可能不行了,我好餓,手腳都凍的僵住了。”秦安迷迷糊糊的說道。

  “小安子,小安子,堅持住,堅持住,你不能呆著,起來跑,只有這樣才能活。”

  其實秦虎自己也夠嗆了,雖然他前生是特種戰士,可這副身體不是他以前那副,他目前有的只是堅韌不拔的精神。

  “慢著!”

  秦虎目光猶如寒星,突然低聲喊出來,剛剛距離營寨十幾米處出現的一道反光,以及悉悉索索的聲音,引起了他的警覺。

  憑著一名特種偵察兵的職業嗅覺,他覺得那是敵人。

  可是要不要通知李孝坤呢?

  秦虎有些猶豫,萬一他要是看錯了怎么辦?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狀況,跟以前可是云泥之別。

  萬一誤報引起了夜驚或者營嘯,給人抓住把柄,那就會被名正言順的殺掉。

  “小安子,把弓箭遞給我。”

  秦虎匍匐在車轅下面,低聲的說道。

  可是秦安下面的一句話,嚇的他差點跳起來。

  “弓箭,弓箭是何物?”

  什么,這個時代居然沒有弓箭?

  秦虎左右環顧,發現車輪下面放著一根頂端削尖了的木棍,兩米長,手柄處很粗,越往上越細。

  越看越像是一種武器。

  木槍,這可是炮灰兵的標志性建筑啊。

  “靠近點,再靠近點…”幾個呼吸之后,秦虎已經確定了自己沒有看錯。

  對方可能是敵人的偵察兵,放在這年代叫做斥候,他們正試圖進入營寨,進行偵查。

  當然如果條件允許,也可以順便投個毒,放個火,或者執行個斬首行動啥的。

  “一二三…”

  他和秦安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此時,他突然跳起來,把木槍當做標槍投擲了出去。

  “噗!”

  斥候是不可能穿鎧甲的,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這一槍,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

  跟著秦虎提起屬于秦安的木槍,跳出車轅,拼命的向反方向追去。

  為了情報的可靠性,斥候之間要求相互監視,不允許單獨行動,所以最少是兩名。

  沒有幾下,秦虎又把一道黑色的影子撲倒在地上。

  而后拿著木槍勒到他的脖子上,嘎巴一聲脆響,那人的腦袋低垂了下來。

  “呼呼,呼呼!”秦虎大汗淋漓,差點虛脫,躺在地上大口喘氣,這副身體實在是太虛弱了。

  就說剛剛扭斷敵人的脖子,放在以前只用雙手就行,可剛才他還要借助木槍的力量。

  “秦安,過來,幫我搜身。”

  秦虎熟悉戰場規則,他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這兩個家伙身上所有的戰利品收起來。

  “兩把匕首,兩把橫刀,水準儀,七八兩碎銀子,兩個糧食袋,斥候五方旗,水壺,兩套棉衣,兩個鍋盔,腌肉…”

  “秦安,兄弟,快,快,快吃東西,你有救了…”

  秦虎顫抖著從糧食袋里抓了一把炒豆子塞進秦安的嘴里,而后給他灌水,又把繳獲的棉衣給他穿上。

  天還沒亮,秦虎趕在換班的哨兵沒來之前,砍下了斥候的腦袋,拎著走進了什長的營寨,把昨天的事情稟報了一遍。

  這樣做是為了防止別人冒功,他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種環境。

  “一顆人頭三十兩銀子,你小子發財了。”

  什長名叫高達,是個身高馬大,體型健壯,長著絡腮胡子的壯漢。

  剛開始的時候,他根本不信,直到他看到了秦虎繳獲的戰利品,以及兩具尸體。

  此刻他的眼神里面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神色。

  “不是我發財,是大家發財,這是咱們十個人一起的功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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