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在念福走后,蕙娘一面打發人去請沐劭勤請大夫,一面在家里先給他試遍了山楂醬、大麥茶和姜湯。
不過全然無效,沐劭勤的積食和風寒不但沒有好轉,反而越發嚴重起來。先是上吐下泄,隨后又發起熱來。
村里沒有大夫,最近的一個大夫住在好幾里外,下人們趕過去請,卻被告知那大夫給接去走親戚過節了,不定什么時候回。
而此時,沐劭勤已經開始燒得厲害了。起先還能勉強寬慰蕙娘幾句,可沒多久,只能昏昏沉沉的躺在那兒,拍他都沒反應了。
施老爹看著情形不對,跟閨女道,“別亂找大夫了,女婿這樣子,怕還是得請那位鄒太醫來才行。”
鄒太醫家在城外,蕙娘立即打發人騎快馬去請。可直去了快兩個時辰,天交黃昏,那管事才汗流浹背的跑回來。
“也不知京城出了什么大事,往各處的路全都給卡死了。我拿了咱們平王府的令牌才讓我過去,可找到鄒太醫家,卻說他被急召進宮了。我想著王爺的病耽誤不起,就想干脆去京城請個大夫得了,可到城門口一瞧,已經四門緊閉了,說要捉拿奸細,要是沒有他們軍隊里的令牌,誰也不許進去!”
蕙娘咬著唇,指節都攥得白了。
沐劭勤病得不等人,這可怎么辦?
留在家中照應的翠蓉此時在屋里急道,“王妃您快來看下吧。王爺燒得好厲害,得快點想想辦法呀!”
蕙娘一咬牙,“那還等什么?立即備車。我們一起回京城去,城門不開,我砸開它!”
“你糊涂了嗎?”施大娘忙把閨女攔住,“女婿眼下燒得這樣厲害,你還要拖著他去,他受得了嗎?再說這天都黑了。馬車又沒有騎馬跑得快,等到京城不得第二天早上了?有這一夜的工夫,咱們還不如想想,就近的辦法。”
“你娘說得對。”祝四霖幫忙出主意道,“眼下既然京城去不了,那就往外走走,總會有大夫的,先請個人回來看看,咱們心里也好有個底子。我記得咱們出門時。念福那丫頭還收拾了幾包藥材的,能有應應急的么?”
他這一提醒,蕙娘頓時也想起來了。
趕緊去把藥包翻出來一瞧。真有不少常用藥材。還細心的都一份份包好,并寫好了名字。可拿著那包寫著治風寒的藥,要不要給沐劭勤吃,全家人都有些猶豫。
念福配這些藥的時候,專門跟全家人說過,這些全是按著標準配方抓的。要是尋常人吃吃倒也無所謂,可要是象她老爹這樣身子虛弱的,可不能亂吃,還得專門請大夫來瞧過才行。
可眼看沐劭勤燒得越來越厲害,蓋上三床厚棉被都發不出一滴汗來。蕙娘一咬牙,“煎給他吃!然后立即讓人再去請大夫。或是去廟里道觀問問,有什么會土方的請來也行!”
這真是病急亂投醫了,不過眼下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管家去找莊頭一打聽,倒是真問出些眉目來。
就在離他們羊角村不太遠的山頭上,有座望月庵,那里的主持師父也略通醫術。不過治的多是婦人病,男人不知道行不行。
不管了,是驢子是馬,請回來再說!
彎彎一輪上弦月,潔白明凈的掛在深邃的夜空之中,象是母親唇角的微笑,說不出的靜謐而安詳。
可一個尼姑打扮的年輕女子卻站在小小的庭院中,對著那輪明月獨自落淚。
今天是端午,也是她的生日,可是家里沒有派人來看她,連粽子也沒人給她送一個。他們是不是打算,就把自己扔在這里老死算了?或者,他們早巴不得她死了才好吧?
晶瑩的淚珠一串串的滾落下來,沾濕了她蒙面的面紗,可女孩卻還不敢哭出聲來,只能無助的啜泣。
她不是不聽話,真的。
她只是,只是實在沒有辦法去接受一個足以當她爺爺的人來當丈夫,這有錯嗎?
看著不遠處的幽深山谷,女孩無數次的想,就這么跳下去算了。可每每走到懸崖邊上,她又退縮了。
她才十六啊,難道她的人生就要終結在這個如花初綻的年紀?
她也曾經憧憬過,有一個英俊體貼的丈夫,生幾個可愛聰慧的兒女。或許生活沒想象中如意,丈夫會花心,兒女也會惹自己生氣,但日子總能平平常常的過下去。
可她絕對沒有想到,表面上一向疼愛自己的嫡母和姐姐,居然會讓她嫁給那樣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她真的是不甘心!
如果她是母親親生的女兒,是姐姐的親妹妹,只怕她們根本就不會動這個心思了吧。
到如今,她才明白,為什么小時候奶娘總是偷偷的跟她說,叫她別太親近嫡母和姐姐。
人心隔肚皮。
不是一個肚子里爬出來的,怎么可能有人真心疼愛你?
咣咣咣!
夜半時分,山門驀地被砸響的聲音分外刺耳而驚心。
“開門開門,快開門呀!”是男人的聲音,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好象來了不少人。
“你,你們是什么人?”庵堂里的幾位師父都歇下了,一時還沒這么快醒。女孩惶恐的問著,迅速抹去滿臉的淚痕。又放聲大叫,“師太,師太快起來呀!”
門外的來人說話了,“小師父莫怕,我們不是壞人。莊頭,你來說。”
另一個帶著濃重本地口音的男人道,“慈航師太,開門吧,我是羊角村的莊頭老李啊!我們家王爺生病了,尋不到大夫,想請你去看看!”
王爺?女孩一驚,這里居然會有王爺?
可身后,已經匆匆趕出來的慈航師太道,“了煙,還不快去開門?”
反應過來的女孩小跑上前開了門,呼啦啦一下子涌進來七八個男人,除了幾個莊子上的熟人,剩下的皆做大戶人家下人打扮。
為首管事雖然焦急萬分,仍是行了個禮,“師太,我們王爺身子弱,不過是昨晚吃了點粽子,又吹了風,今兒就又是吐,又是發起了高燒。可京城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路都封了,沒法請大夫,只好請您過去救救急了。如能醫好我家王爺,必有重謝!”
身子弱,還是羊角村的主子?
驀地,一個名字象流星般劃過女孩腦際。她不禁上前一步,忘形的道,“你說的是,平王?”
“對呀。”借著燈籠,管事多看了這帶發修行的小尼姑兩眼,就見她雖衣衫簡樸,卻是儀容不俗,只是不知為何,臉上蒙著一塊面紗。
他也不好多看,倒是客氣了兩句,“小師父也知道我家王爺?”
女孩按捺著急速跳動的心臟,微福了一福,“不止你家王爺,我跟你家王妃,還有郡主都曾有過一面之緣。不過眼下既然王爺病著,還是先請師太去看看吧。我去拿藥箱,師太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看她識趣的幫忙,那管事的對她頗有好感,忙又上前邀請慈航師太,“天黑山路難行,請師太將就些,就坐這滑竿吧。”
這已經是很尊重人了。
慈航師太雖是出家之人,也還要食人間煙火。要不平時也不會幫些婦人看病換取供奉,眼下既然聽說是京城里的貴人,那更是二話不說,收拾好藥箱就走。
只出門時,卻叫上另一個徒弟,讓女孩留下,“你身子也不好,過了病氣就更不好了,還是在家看守山門吧。”
那女孩不敢多說,低頭稱是。可望著他們一行人離開的背影,卻是無比失落。
“小姐,這可是個好機會啊!”身邊,如今唯一還陪伴著她的小丫頭,靈芝激動的悄悄說著,“聽說郡主心腸很好,要是能搭上她們家,說不定就可以幫到你了!”
是啊,這確實是個好機會。可要怎么才能抓住它呢?
這一夜,女孩沒能睡著。
這一夜,同樣沒能睡著的還有京城里的許多人。
念福快要急死了!
老太太到底給歐陽錦氣得中風了,雖是有高老大夫在,救治及時,但現在的關鍵問題是沒有藥!
要是時間拖長了,還是要落下后遺癥的。那就別無選擇的意味著――癱瘓。
還有賀嬤嬤,她那一跤把自己右腿的大腿骨給跌骨折了。這么大的歲數要恢復起來,可不是一百天的事,至少大半年都無法行走了。
而除了固定傷處,高老大夫對她同樣面臨著無藥可醫的窘境。只能干脆扎針讓她昏睡過去,省得清醒著更加痛苦。
怎么辦?
老太太在歐陽康心里有多重要,念福比誰都清楚,所以她無論如何也得出去冒這個險!
“我跟你去。”蘇澄提了把劍,收拾利索跟出來了,“咱們干脆帶輛車,把藥材都拉回來,省得回頭又有人生病,用時費勁。”
“我也來。”梅寄生撩起袍子跟上,“我能駕車,從前學武生時也會些花拳繡腳,應付幾個人還是可以的。”
蘇澄想想,沒反對,他們眼下確實需要這樣得用的人。況且梅寄生人面也很廣,說不定辦起事來還方便些。
直接亮出嘉善郡主的招牌,再加上王府里的侍衛,念福身邊還有玉蔥玉椒作伴,也算是陣容整齊。
一行人收拾停當,才要出發,大門外忽地由遠至近傳來一隊士兵急促的腳步聲,堪堪在破園門前停住,然后門環就被粗魯的拍響了。
“開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