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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終相見

  “是官兵,有官兵來了!”

  一直奉命扒在墻頭上的平國公家丁在看到官兵過來,就算是扛著些長梯竹竿之類的救火工具,也很欣喜的立即轉頭向譚夫人做了報告。

  譚夫人似是尋到主心骨般,頓時精神大振,“在哪里?到門口了么?”

  “是的,夫人,就在門口呢!”

  譚夫人捂著胸口松一口氣,總算露出幾分安心的笑意。無論如何,有平國公在,官府絕不會對她們坐視不理。

  定了定神,譚夫人決意親自開口出府了。

  雖然瑞安鬧成那樣,但這個時候,她已經受了傷,那情況就不一樣了。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她的臉上會突然鼓起那么多的水泡,但畢竟是跟那丫頭立誓時才會出現的。所以作為平國公府的女主人,瑞安的繼母,她有必要出來給她主持公道。起碼得將那丫頭拿下,送交官府。否則,日后讓旁人說起來,豈不會說她這個平國公夫人太過懦弱無能?

  連帷帽也來不及戴,譚夫人正一正衣襟,神色肅然的扶著丫鬟的手道,“開門,都隨我出去!”

  是!府中的青壯家丁都已經聚集齊了,各執棍棒,以比護衛瑞安強上十倍不止的戰斗力,護衛著譚夫人出來了。

  眼見她出來了,盧媽媽心里一定,“夫人!”趕緊湊上前,還是站在這邊比較有安全感。

  百姓們見到又一位年長的貴婦出來,倒是暫且安穩了幾分。心想這當家長的總算出來了。且看她要怎么處置吧。

  譚夫人擺出一副威嚴的模樣,出門就道,“來人,快把縣主扶起來,送進去醫治。”

  可瑞安不走!

  她只覺得半邊身子已經痛得快麻木了,反而激出她心中潛藏的那股子狠勁,一俟被人扶起,就指著念福嘶吼,“殺了她!給我殺了她!”

  她眼下是寸步難行,她要是能動。自己都能撲上去殺人!

  “胡鬧!”譚夫人低斥了她一句。卻冷眼望著念福道,“姑娘,你來我家門口聚眾鬧事,現又無故傷人。還請留下。把此事分辨明白再說吧。”

  她以為她自己已經表現得夠寬宏大度。夠明白事理的了,可她卻不知,在公眾的情緒被瑞安三番四次撩拔到底線之后。任何一點油星都能讓這鍋本已燒開的水再度沸騰起來。

  “這還有什么好分辯的?事實明擺著,是她自己心不誠,遭到天譴,關這小姑娘什么事?”

  “對呀!還有我們,都是自個兒跑來看熱鬧的,又不是這小姑娘叫來的,什么叫她聚眾鬧事?”

  “還以為能出來個懂事的,沒想到還是個不講理的。你們想抓了這姑娘回去干什么?哼,真要進了官府,那還有個好么?便是死了又有誰知道!”

  “就是!小姑娘,你快到大哥這兒來!看他們有誰敢抓你?”

  眼看著安靜下來的百姓再一次喧嘩起來,譚夫人不淡定了。

  怎么會這樣?她不是已經很講道理了嗎?為什么這些人要這樣說她?

  倒是盧媽媽看出端倪了,身為百姓,天生就對富人有種敵視心理,就好象下層官員在見到上層官員時會不由自主的卑躬屈膝,卻不一定是真的敬服。雖然大家明面上會對這些財富權勢高過自己的人恭敬有加,但真當遇著什么事,觸動到他們這根敏感的神經時,會讓大家特別痛恨且抱成一團的來反抗。

  眼下,譚夫人無疑就犯了這個常識性的錯誤。

  盧媽媽忙上前半步扶住她低低道,“夫人,穩住!眼下可不能來硬的,否則就犯了眾怒了。”

  譚夫人不比不聽勸的瑞安,她到底年歲長上許多,一下就會過意來了。可她眼下是騎虎難下,進退兩難。如果順著百姓的意思放念福脫身,那她將來在貴族圈子里要怎么混?

  哦,給人鬧到家門口來,把你女兒弄成重傷,你還讓人大搖大擺的走了?你這個平國公夫人到底是怎么當的?

  可要是硬來…眼下這局勢,她就是想硬來也硬來不了啊!

  倒是盧媽媽機敏,覷著那邊水龍隊的官兵,給譚夫人遞了個眼色。

  對呀!譚夫人三步并兩步的就帶著人往那邊奔去,“將軍,你們也看到了,這些百姓在我府前聚眾鬧事,還有那個小姑娘,傷了我女兒,可不能讓她逃脫啊!”

  這…這下可怎么辦?

  小頭領瞪著眼珠子,一臉的絡腮胡子都快豎起來了。受理,于情過不去。不說沐姐兒是他熟人,就是這么多百姓的唾沫星子他也承受不起。不受理,可平國公府夫人都求到跟前了,他不管也說不過去啊!

  怎么辦?

  倒是小駱駝猶豫著在他耳邊出聲了,“頭兒,按隊里的規定…我們水龍隊只負責滅火和適當的時候出來維持治安吧?”

  新兵嘛,對于各種紀律還是背得比較熟的。不過就是不熟,打死他也不要去抓那個神女!萬一老天爺也瞅他一眼怎么辦?他可不要被燙得滿臉包。

  對啊!小頭領眼睛一亮,恨不得親這小子一口。清咳兩聲,他正義凜然的對譚夫人道,“夫人明鑒!我們不是衙門的官差,不負責緝拿兇犯,你們若是要告那姑娘行兇傷人,請上衙門里去。我們只負責維護治安,這些百姓雖聚集此處,卻并未殺人放火,也沒有對貴府的任何人或財物造成損失,更沒有污言穢語辱罵府上,按理說,這個可不能算鬧事。”

  “你們!”譚夫人氣結,你們不是來幫忙的嗎?怎么撒手不管了?

  可旁邊百姓聽著,卻齊齊高嚷起來。“我們本來就沒有鬧事,我們不過是幫忙講道理!天子腳下,難道也道理也不許講理了嗎?這還有王法沒有?”

  “既然說到王法,那我就跟你們說說王法!”譚夫人真是被逼得只能背水一戰了,沒有了外援,她就只能親自替瑞安出這個頭。

  “大家都看到了,方才,我家縣主是在跟這位姑娘站在一起時才受的傷,誰知是不是她使了什么秘術?大家既然怕我把她帶進府里有失公允,那就請衙門里的官差來一斷究竟吧!來人。即刻拿國公府的牌子去請報官。就算是什么天譴。也得等官府定論再說吧?”

  這下,似乎再沒有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所有的百姓都啞然了。人家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看到那小姑娘這趟公堂是非走不可了。可上了公堂。她小姑娘的名聲可不全毀了?

  就在大家一籌莫展之際。一個男人淳厚的聲音低低響起了。“且慢。”

  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的含著一種威壓,立刻把全場的聲音都蓋了下去。

  全場肅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轉了過去。沒有人注意到,那頂青布小轎是什么時候來的,又在那兒聽了多久。直到此時,那乘小轎才不急不徐的來到場中,一柄青竹簫輕輕挑開了轎簾,男人微微躬身,從轎中走了出來。

  所有人的呼吸為之一滯,那個男人穿一件素凈的青底流云暗紋長袍,腰懸樣式簡單的白玉魚龍佩,除了外面罩著的那件長及腳背的黑貂斗篷,并不華麗出眾。

  可他整個人站在那里,卻有一股天然高貴的氣質,象是池中的青蓮,又象是云海中的修竹,有一種超凡脫俗的世家之氣。這一刻,哪怕是滿頭珠翠的譚夫人或是刻意奢華的瑞安縣主,在他面前都象是云腳下的泥土一般。

  男人蒼白得略有些瘦削的手上緊握著那柄青竹簫,似是略有幾分不自覺的緊張,在落轎之后,準確無誤的走到了念福跟前,眼也不眨的問,

  “你是誰?”

  天色漸暮,給大片的流云都染上了深深淺淺的灰,令得本就不熱烈的光線再度透下來時,更添了幾分朦朧。

  當男人幽深柔和的眸子注視過來時,周圍的空氣象是被某種不可思議的魔法瞬間凝滯住了。念福有點犯傻,滿腦子也只在想著一個問題——

  他是誰?

  念福不明白,為什么在看到這個男人的第一眼,胸口里就會涌動起一種無法言說的強烈的窒息感。

  那種感覺很陌生,陌生得甚至都不象是她自己會有的感覺。偏偏又跟她密不可分,象是已經死死的纏進了她每一處血脈,跟她整個人的靈魂都分不開了。

  她甚至都分辨不清這感覺到底是悲是喜,是痛楚還是難受…或許又都有上那么一點吧,她只覺得當它們涌動起來的時候,是那樣的洶涌澎湃,肆無忌憚,以至于讓她自己都無法控制,好象下一刻就要從她的眼眶里流下來!

  當熱熱的水流真的劃過臉龐,抬手一抹,念福才詫異的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可她為什么要哭?

  她為什么要對著一個陌生的男人流眼淚?

  “你…哭了?”男人頗有幾分古怪的側著頭,輕輕的問。

  他問得很小心,好象念福是一朵嬌嫩的小蒲公英,不小心吐的氣大了就把她給吹跑,從此再也尋不見蹤影。

  “你都看到了,還問什么問?”念福忿然的狠狠抹去眼淚,不自覺的話音里帶著一抹委屈。象是背地里寫日記的小孩突然被家長抓個正著,有點尷尬,也有點羞惱成怒。

  男人的神色突然變得很復雜,有些不安,有些懊惱,還有點慚愧,象做錯事一般低低道,“我的眼睛…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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