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進了月,天氣轉寒雁南飛。◎聰明的孩子記住網超快更新網◎
前來參加婚禮的親朋好友貴同年們,已經陸續離京,讓人難免有些失落,然而身在汴京城這個是非之地,陳恪的生活豈會單調?
他被御史臺的言官們交章彈劾了。
先是,一個叫鄭袤的監察御史里行,彈劾他的婚禮奢侈無度、盡用奇貨,有損朝廷官員形象,要求朝廷予以懲戒,將其調任外郡。
陳恪豈敢大意,趕緊上表辯解說,婚禮的花銷,一切都是嚴格按照禮儀,并無絲毫逾矩之處。唯一顯得夸張的是婚宴,然而誰都知道,承辦這場婚宴的,是與我有師徒之情的一品樓老板,他一來感念我昔日的授業之情,二來聽說官家也會蒞臨,自然要竭誠竭力,以感謝官家幾十年來輕徭薄賦、與民休息,讓大宋百姓過上好日子。另外,也報答官家題寫店名之恩。
官家和相公們,本來就對‘一品全席’印象極好,也沒覺著陳恪這樣的大財主,闊綽點有什么不對,看了陳恪的上表,更是一笑了之。
然而想不到的是,這竟只是個引子,很快,又有數名言官相繼發難,而且分量越來越重。
左司諫周步道彈劾陳恪違反朝廷禁令、與商人勾結,生活奢侈大興土木,影響極壞,要求朝廷嚴查以正視聽。
監察御史傅堯俞彈劾陳恪捕風捉影,否定《尚書》,藐視先賢,異端害道,當伏少正卯之誅…
侍御史呂誨,彈劾陳恪擔任皇家武學院判后。竟只露面一次。對學院事務不聞不問,玩忽職守、瀆職懈怠。
甚至還有御史彈劾他,在大理期間。與大理公主曖昧不清,行為不端…
在十多天時間里,彈劾如雪片一般。飛到書省的案頭上。一時間,陳恪仿佛光環褪去,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這些言官就是這樣,對你的勞苦功高視而不見,卻專門雞蛋里挑骨頭!”趙宗績憤怒道:“要說這不是陰謀,打死我都不信!”
“消消氣,”陳恪已經從最初的震驚恢復過來,竟反過來安慰趙宗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讓朝廷徹查便是。”
“只怕朝廷不查。”趙宗績恨聲道:“政事堂今天專門議過,我聽韓相公的意思是,你是有大功的。又剛剛結婚。這時候查辦的話,無論結果如何。都會寒了人心。”
“他會這么好心?”陳恪不信道。
“我還沒說完。”趙宗績啐一口道:“所以他主張,先放你到地方上做官,一來避避風頭,二來練習一下政務,過些年也好大用。”
“真會說話。”陳恪冷笑道:“不過狐貍尾巴還是露出來了。”
“對。”趙宗績點頭道:“他們的目的,就是想把你趕出京城去。”頓一下,又恨恨道:“讓我孤立無援!”
“不錯,這一手明擺著釜底抽薪。”陳恪點點頭道:“我估計他們是要發動了,為了保險起見,得把我這個危險分子,從你身邊弄走。”
宋朝士大夫十分注重‘氣節’,遇到彈劾的多了,就說明他不得人心,這時候就算沒有錯也得請辭,否則一頂‘戀棧權位’的大帽子便扣上了,必遭士林唾棄。
“他們休想得逞,”趙宗績咬牙道:“我會力爭的。”
“你不能爭。”陳恪搖頭道:“你不爭還好,一爭的話,就會連你也陷進去。”
“我不能看著你被他們坑了,卻裝作若無其事!”趙宗績斷然道。
“放心,他們攆不走我。”陳恪笑著安慰他道:“我早就防著這一手了。”
“你有何高招?”趙宗績對陳恪的信心,比對自己的還大。
“我寫了份奏章,你找個人,以他的名義遞上去吧。”陳恪自己當然也能找人,但是與人相處,尤其是和領導相處,要時不時給對方施恩的機會,這樣才能讓對方放心…這是小妹教他的。
趙宗績接過來,打開一看,登時變了臉色,罵道:“你還嫌被罵得不夠慘?”
這竟也是一份彈章,彈劾的對象是陳恪,說他學養平平,本是人之姿,且有有官人不得點狀元的祖制,三年前斷無獨占鰲頭之理,是官家徇私,才把他點為狀元。之后又列舉了趙禎與陳恪的裙帶關系,巴拉巴拉…最后,彈章義正言辭的表示,希望官家剝奪他的狀元,就算不能剝奪,也要剝奪他的館職,將他調出京城,以消除不良影響,重樹科舉公正云云。
“虱子多了不咬。”陳恪卻笑道:“何況這只虱子,是用來以毒攻毒的。”
趙宗績是個聰明人,仔細一想,便明白了,瞪大眼睛盯著陳恪道:“你可真夠大膽的!”
“迫不得已而為之罷了。”陳恪嘆口氣道:“我倒想到地方上逍遙幾年,強似在京城伏低做小。”
“那可不行,你要是走了,我就抓瞎了。”趙宗績連忙道。
其實陳恪的計策很簡單,無非就是扯皇帝下水。當然這么大膽的事兒,也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出,用得上的。陳恪是從后世流氓頭子杜月笙那兒得來的靈感。
當時國民政府金融保衛戰,蔣二公子奉命到上海灘‘打老虎’,一到上海灘,就把杜月笙的兒子杜維屏給抓了,準備拿杜大流氓立威。杜月笙面上擺出老實認罪的樣子,暗卻讓人把孔祥熙兒子孔令侃投機倒把的事情捅出來。
宋家三姐妹,只有宋藹齡有兩男兩女,孔令侃是其長子,因此一直很得宋美齡的寵愛。結果蔣經國因宋美齡之壓而被迫放人,轟轟烈烈的打虎運動宣告流產,杜流氓也得以解脫…
雖然趙禎是千古仁君,但一樣需要維護自己的權威。這時候,要是讓陳恪外放,豈不就是向天下人宣稱——官家確實是徇私了,把國家的掄才大典,當成了自家親戚的盛宴。
這是趙禎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所以陳恪就是想走,也走不的…
“這彈章還有個作用,就是讓王介甫徹底站在咱么這邊。”陳恪指著奏章道。王安石本來就不入當今官家的法眼,彈章上面卻用王安石當年的例子,證明官家有前科,你說他能不恨死這個上彈章的人么?
“只是這樣一來,你的名聲終歸要受損的。”趙宗績擔憂的望著陳恪道:“三人成虎,不明真相的人會以為,你的狀元真是靠關系得來的呢。”
“不必擔心,”陳恪哈哈大笑道:“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說著從桌上,拿出一張白紙道:“你寫幾個字。”
“什么字?”
“尚書偽經考、庸章句、大學章句。”陳恪道:“先寫這十一個字吧,拿出最高的水平來。”
書房里,各種尺寸的上等宣紙都是常備。硯盒里的墨也是用上等絲綿浸泡著,這時擱到香爐上略略一烤,也就熔化了。
趙宗績提起筆來,蘸了墨,一筆一劃寫完了這十一個字。陳恪小心接過來,欣賞的點頭道:“這手顏書愈發見火候了。”
“瞎寫而已。”趙宗績搖頭笑笑道:“你要這些字作甚?”
“裱起來,掛在堂。”陳恪笑道:“可以驅邪鎮妖。”
“去你的,罵我的字丑似鐘馗?”趙宗績佯怒道。
“說笑的。”陳恪笑道:“我準備出幾本書。”心說后世出書發片啥的,都是要先把新聞炒起來,不知道自己算是他們的學生,還是鼻祖呢?
“《尚書偽經考》我知道,的確該寫出來,讓天下人看一看,是非對錯,一目了然!”趙宗績道:“不過這《庸章句》和《大學章句》,是什么東西?”
“我不能光破壞,不建設吧。”陳恪笑道:“毀了一經,我還兩書!”
在這個年代,《大學》和《庸》是《禮記》的兩篇,并未成,即是說,后世所謂的四書五經,現在只有二書五經,其余兩書還不存在呢…
“也好,讓天下人看看,你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雖然陳恪作了解釋,趙宗績還是無法意識到,這幾本書的重要意義。
陳恪也不解釋,點點頭,將趙宗績的墨寶小心收好。
談完了陳恪的事情,趙宗績開始為自己發愁道:“你說他們準備發動了,我們該如何應對呢?”
陳恪想了想,給出天才的建議道:“還是算一卦吧。”
“你…”趙宗績險些噴血。但出于對陳恪的尊敬,他還是依言占卜。
結果是‘逢兇化吉天生成’,趙宗績雖然不大信,但還是有些受到鼓舞道:“倒是好彩頭。”
“其實還是看官家的態度,”陳恪將簽筒收起來道:“看看有沒有辦法,讓官家對這件事充滿抵觸吧,一旦生出這種情緒,就好辦了。”
“嗯。”趙宗績點頭道:“那具體該怎么辦呢?”
“我給你找個人問問。”陳恪笑道:“有個家伙最在行了。”
王雱打了個噴嚏。
兩天沒正經吃東西了,一吃就想吐,人比黃花瘦,那是不可能的…可真是快虛脫了。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