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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吧?”年青人又望向三郎:“這位小兄弟來嘗一嘗?”
陳恪便舉起箸來,看著幾個菜舉棋不定。
“先試試這道‘紅藕悶羊肉’吧,”年青人似乎把信心都放在他身上,一臉期盼道:“這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陳恪依言品嘗了一口,旋即一臉吃了蒼蠅的表情,搖動毒舌道:“拜托…紅藕不是把藕煮成紅色的,而是指的紅蓮花!用它的本意是以蓮之清香,中和羊肉的膻味。你家卻把花當成藕,結果菜里面全是羊騷味…”頓一下,他從盤中挑起片細小的花葉道:“你竟然用紅花給藕染色,真有想象力啊!我吃你一道菜,滿嘴通紅的出去,別人還以為我中毒了呢,誰還敢來你家?!”
陳恪不僅毒舌,而且句句在理,摧殘著年青人的自信心,他一邊用腰間的圍裙擦汗,一邊小聲道:“再嘗嘗這道‘秘方山雉湯’,這也是本店三大…招牌菜之一。”
陳恪嘗一嘗,搖頭嘆道:“多新鮮的山雞啊,竟被你糟蹋成這樣子。汆之前不用開水過一下,結果全是土腥味。煮的時間太短,雞肉直塞牙,真糟糕!最氣人的是雞雜里竟然還有雞屎。做不好菜是水平問題,洗不凈料就是態度問題了,我懷疑你家廚師跟老板有仇!”
“沒,沒有…”年青人臉漲得通紅,眼淚都快下來了:“再嘗嘗這道‘阿彌豆腐’,這是本店,第三道招牌菜。”
陳恪看這道菜,黃糊糊的一坨,瞪大眼問道:“這是個什么玩意兒?”
“這道菜描繪的是佛祖靈山講法。首先把整方豆腐雕成了靈山,山頂上這個大人兒,是佛祖,邊上小些的是四大菩薩,再下面米粒大小的,是八百羅漢。”青年全指著這道菜,維系最后的自尊了。
“廚師很大膽啊,竟拿最難雕的豆腐下刀。”陳恪問道:“這么復雜的圖案,雕了很久吧?”
“雕了一整天…”青年心說,這下總算遭到表揚了。
“一整天啊!都臭啦,聞到沒有?”陳恪捏著鼻子道:“所以你加上丁香、八角、陳皮、香葉,想用香料的味道掩蓋,結果把豆腐煮成了褐色不說,還讓人聞著想吐啊,兄臺!”
“味道是大了些。不過,這道菜主要是展示廚師的雕功嘛。”青年垂死掙扎道。
“廚師真的可以用剩下的豆腐撞死了。刀工不好不是他的錯,但拿出來嚇人就不對了。”陳恪摸摸六郎的頭道:“六郎,你看這一大坨像什么?”
“…”六郎瞪大眼睛看一看,大聲道:“牛屙的屎…”
“啊…”青年人終于忍受不住,蹲下抱頭大哭起來:“看來我真不是當廚師的料。嗚嗚…”
“原來你就是廚師?”二郎頓時不安起來,起身抱拳道:“對不住,對不住,實在不知兄臺…”
“正因不知道,你們才會說實話啊…”青年哭得傷心欲絕,一把鼻涕一把淚道:“說什么‘有志者事竟成’,都是騙人的。我已經自學廚藝大半年了,還是沒有一點進步,讓我死了算了,嗚嗚…”
“這不是天分的問題。”三郎這才開口道。
“哦。”青年抬起淚眼,望向三郎道:“那是什么問題?”
“有道是‘師傅領進門,學藝在個人’。”三郎一副小孩子模樣,卻老氣橫秋道:“沒有師傅領著,你在外面自己瞎摸索,一輩子也入不了門。”
“對!”青年眼前一亮,又神情一黯道:“都怪我,我爹在世時,我整天游手好閑,從來不肯進廚房一步。結果他老人家突然身故,我想學都沒地方學了。”
“你爹,是這家福來酒店的前任老板么?”三郎明知故問道。
“是…”青年擦干眼淚道:“我爹還是店里的掌勺,當時福來在縣城三家酒店里排不了第一,但絕對不是倒第一。”
“直說第二不就得了。”三郎翻翻白眼道:“那怎么會落到這般田地呢?”
“當時我娘是掌柜,店里還有兩個學徒,三個伙計,生意還算紅火。”青年嘆口氣道:“結果去年冬里,我爹突然一場急病去世了,我娘也因為傷心過度,臥病不起。另外兩家酒店老板,早就嫌青神縣有三家酒店太多,就想趁機把我們整垮。他們出高價,把我爹的兩個學徒也挖走了,店里沒了掌勺,生意自然一落千丈。”
“不得已,你只能親自上陣,可是一竅不通,下多少力氣都是白費!”陳恪嘆口氣道:“為什么不找個師傅教教呢?”
“我上哪找去?”青年苦笑道:“就是想給人當學徒,他們也不會要我啊!”這年代,手藝就是飯碗,手藝人都敝帚自珍。除了傳衣缽的子弟外,外人想學點手藝,只有給人家當上五年八年的學徒。就這樣人家也不會言傳身教,只是給你個偷師的機會罷了。
但像青年這個身份,別指望縣里哪家酒樓能教他。
“不說過去。”三郎擺擺手道:“就說現在,你想學廚藝么?”
“當然想了,做夢都想。”
“那還不端茶拜師。”三郎大喇喇道。
“拜師,誰?”青年瞪大眼道:“你么?”
“嗯。”三郎點點頭,雖然他極力做出成熟狀,但仍顯得很稚氣。
“你…我…那個…”青年有些錯亂,不知該如此措辭了。
“覺著我年紀小,教不了你是吧?”三郎冷笑道:“我也不跟你費口舌,把廚房給我用下,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廚藝!”
“我這弟弟雖然年紀小,但天生一手好廚藝。”這時二郎也幫腔道:“你能得他指點,絕對是天大的造化。”
“啊,好吧。”青年本來想說,小孩兒,別逗了。但想到方才這孩子,對菜肴針針見血的點評,顯然對廚藝有極高的認識。他也是走投無路了,只好死馬當活馬醫道:“我去給你們打下手。”
“不用了。”三郎卻一口回絕道。
青年想想也是,自己這不是瓜田李下,有偷師之嫌么。便帶著他兄弟四個,下樓到了后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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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那青年一走,三郎便開始忙活。卻不先備菜,而是搗鼓起他那個木箱子,費了好大勁兒,才將其與爐灶接在一起。
待他站起身來,二郎已經按照吩咐,把食料備好了…兩人搭檔這些天,他已經是個很稱職的幫廚了。二郎好奇問道:“這木箱子是什么?”
“鐵匠鋪的風箱。”三郎也不瞞他兄弟道:“用來提高爐溫的。”說著與五郎合力,把灶上原先的鍋移走,換上新買的一口薄鍋道:“鍋太厚了,影響導熱。”
“為什么要這么熱?”小六郎瞪大眼問。
“炒菜需要高溫快出。”三郎淡淡道:“這樣才能盡可能的保持食材的鮮美,炒出完美的菜肴!”
爐灶里本就有火,添上上好的竹炭,五郎開始拉風箱,風呼呼地鼓起來,爐火果然竄的老高,很快將鐵鍋里的水汽蒸發干凈。
三郎叫一聲好,便往鍋中注油,待油溫一升,加入蔥姜作料和切好的肉絲快速滑炒,肉色一白便用笊籬撈出,同時叫道:“要更大火!”
黑五郎,便使出吃奶的力氣,把風箱拉得呼呼作響。
待油溫上去,三郎放入豆醬、面醬和紅糖,叫一聲:“停!”
五郎便放開風箱,呼哧呼哧的喘粗氣。
風箱一停,爐火便小,三郎用鍋鏟翻炒,炒至醬香撲鼻,并冒出小泡。又叫道:“大火!”
“哦…”五郎又趕緊使勁拉。
改大火后,三郎加入肉絲快炒至入味,淋上香油出鍋。
二郎便將備好的蔥絲和千張…也就是豆腐皮擺上,讓六郎端出去。
小六郎小心翼翼端到門口,那青年老板和伙計早就翹首以盼了。一看到這盤醬香撲鼻、造型別致的菜肴,原本還很不服氣的兩人,頓時被鎮住了。
趕緊接過來擱到桌上,兩人大眼瞪小眼,他們從沒見過這樣的菜肴:“這叫什么菜啊?”
“京醬肉絲。”六郎想一想哥哥的話,道:“用千張裹著吃。”
兩人學著六郎的樣子,拿起張豆腐皮,夾上肉絲和蔥絲,小心翼翼的咬一口,頓時,肉絲的嫩滑、蔥絲的辣脆、豆腐皮的嚼勁,融合在一起,那叫一個香汁滿口,回味無窮!
“好吃,太好吃了,我還從沒吃過這么好吃的菜呢…”伙計一邊往嘴里塞,一邊激動的含糊道:“嗚嗚,以后吃不到了怎么辦?”
那青年更是淚流滿面,跟這道菜一比,自己做得連狗屎都不如。他突然想到父親講過的傳說,渾身一陣戰栗,失聲叫道:“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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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集龍套一枚,就是這位做飯的仁兄,戲份很足。有意者請在書評區留言。呃,名字不能太非主流,不能太現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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