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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四章 別了,耶律洪基(下)

  本來就是這樣,想指望一場球賽,就贏得國之大事,那遼朝離亡國也不遠了。歸根結底,還是實力使然,誰的實力強,誰就可以亂來,弱的一方用盡手段,最后也只能受著。

  遼主金口一開,談判到了盡頭。不知怎地,看著這兩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宋人,他卻沒有挽回顏面后的快感,而是神情復雜道:“明日,寡人在王帳設宴歡送貴使…”

  “多謝陛下…”兩人行禮,告辭出帳,蕭峰和李偐代皇帝送他們出去。

  帳外天高地闊、一望無際,趙宗績的心情卻壓抑的快要爆炸,他抬起頭,深吸一口草原帶著馬糞味的清新空氣,看到高空中有一群天鵝倉惶的飛過。

  它們身后,有一只體態矯健的獵鷹,像飛鏢一樣追擊,原先兩者距離很遠,但一眨眼,就迫近了不少。

  “拿弓來!”此刻,已經離開王庭,侍衛趕緊將他的‘射虎’奉上,趙宗績彎弓搭箭,便朝空中瞄去。

  蕭峰眼力了得,立刻就看出,他竟想射那只獵鷹,趕緊出聲道:“使不得,這是我們王上的海東青!”

  “知道!”趙宗績低喝一聲,左手穩穩托住神弓,更無絲毫顫動,右手運勁,將弓拉成滿月,左臂微挪,右手五指松開,動作一氣呵成,充滿了力量之美。

  只見那長箭如流星般射向高空,不偏不倚。不早不晚,就在那海東青正要擒住最末一只天鵝時,箭頭射到二鳥之間的縫隙處。

  那海東青躲避不及,翅膀正撞在箭桿上,一聲悲鳴,身子打著圈便往下墜。但這種鷹神俊無比,墜到一半便穩住身形。再次飛了起來。不過那群天鵝也已借機逃之夭夭,向來百發百中的超級獵手,這次竟失手了…

  把弓拋給手下。趙宗績收回目光,對蕭峰道:“只要有我趙宗績在一天,你們遼朝。便休想損害我大宋一毫,休想!”

  這話不僅蕭峰聽見了,走出長春帳的遼主也聽到了,望著趙宗績雄姿英發的背影,他突然有些害怕,輕聲道:“若讓此人當了宋朝的皇帝,我遼國怕是沒有好日子過了…”頓一下道:“還有那陳學士,實乃興邦之才也…”

  “要不,”耶律重元低聲道:“把他們做掉吧?”

  “開什么玩笑?”耶律洪基奇怪的看他一眼道:“皇叔,你是真心想打仗啊?”

  耶律重元做賊心虛。心虛氣短道:“是陛下說,他倆是未來大患的。”

  “哈哈哈…”耶律洪基大笑道:“我說過么,沒有吧?”

  “那是我聽錯了。”耶律重元郁悶道。

  “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耶律洪基笑道:“我父皇在世時說過,不怕宋朝能人多,能人越多他們就完蛋的越快。幫助李元昊建立基業的張元。不過是宋朝的落第舉子,可想而知,他們朝中有多少能人?”

  “這是什么道理?”耶律重元奇怪道:“一個張元能興夏,千百個比張元厲害的,卻能把宋朝害死?”

  “我父皇說,一條龍呼風喚雨。兩條龍二龍戲珠,三條龍就要決一雌雄了。”耶律洪基笑道:“這么多能人,到底聽誰的?不得爭一爭?可對手也是能人,你能贏了么?所以就會一直打,打到宋朝完蛋,也分不出勝負的。”說著哈哈一笑道:“所以啊,有什么好擔心的?放松點,好好享受生活吧。”

  “哎…”望著皇帝搖搖晃晃離去的背影,耶律重元苦思不得其解,這廝到底是聰明,還是傻呢…趙宗績射這一箭,與其說是示威,不如說是害怕、是擔心,所以才虛張聲勢。

  因為耶律洪基這一招,正中要害。趙宗績深知,大宋朝不乏國賊。現在遼人繞過自己,去跟京城的大人物們談判,恐怕不難成功…

  所以那一箭,看似威風,實則悲涼…

  ‘我的國家,我的民族,你們何時能從優雅無助的天鵝,變成兇猛無敵的鷹啊!’趙宗績仰天長嘆。

  帶著這樣的憂慮,一行人回到營帳,趙卞說,差事告一段落了,我們總結一下吧。

  “去差事,老子只想喝酒!”趙宗績卻粗魯道。

  “好,喝酒。”趙卞點點頭,竟也爆粗道:“去談判!”看來老先生也忍了很久了。

  倒是陳恪,因為痛失愛駒而一直情緒不高,此刻倒顯得很冷靜。他讓人拿兩瓶‘仙露’,整幾個小菜,陪著兩人喝起來。

  趙宗績很快就醉了,他拎著酒壺,一按腰帶,手中便多了把閃著寒芒的寶劍,高聲道:“仲方,為我吹笛,夫子,為我擊缶,踏莎行!”

  趙卞也醉眼惺忪,便拿起火鉗子,在瓦罐上敲打起來。陳恪見狀,微微苦笑,從袖中掏出一支柳笛,嗚咽著吹奏起來。

  樂聲起,趙宗績踏著鼓點,揮灑縱橫,劍鋒所指、寒芒逼人,長劍過處、帶起一陣勁風。隨著樂聲越來越急,他的劍也越舞越快,如破云貫日,大開大闔,如怒浪卷霜雪,一片水銀瀉地。

  樂聲漸緩,他的劍勢也漸緩,開始嘶聲長歌:

“謀臣樣樽俎,飛云驟雨,三軍共戮力!”長劍一擺,他飲一口  烈酒,繼續唱道:

  “番兒未去、天時地利與人和,西酋誰敢輕相覷?”

  樂聲變急,一個金雞獨立,長劍猛然遞出,他的歌聲也高亢起開:

  “鼐鼐樓臺,草迷煙渚,飛鴻驚對擎天柱!”

  他的腰越來越低,整個背都與地面平行,歌聲也越來越低沉:

  “雄風高唱大風歌、升平歌舞添情趣…”

  唱罷,轟然倒地,鼾聲大作…一覺睡到次日中午,趙宗績才起來,就覺著頭疼欲裂,喉嚨更是像著火一樣。

  一碗水遞到面前,趙宗績抬頭一看,是穿一聲便裝的陳恪。

  接過來,一口氣把水喝光。陳恪又遞給他一碗鮮筍鯽魚湯,以解宿醉。

  趙宗績接過碗,喝了兩口,問道:“我昨天沒胡說八道吧…”

  “沒有,就是唱了首《踏莎行》。”陳恪笑道:“還讓我倆給你伴奏。”

  “慚愧…”趙宗績苦笑道:“還是做不到寵辱不驚。”

  “你才二十啷當歲,干嘛學人家寵辱不驚?”陳恪笑道:“是不想輸給趙宗實吧?其實他那也是裝的。”

  “趙宗實…”提到這個名字,趙宗績深情一黯道:“命真好。”他這個感慨不是一天兩天了,備胎的備胎,總是會很羨慕備胎。但今天這個語境下,是在郁悶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卻又泡湯這茬。

  “說什么呢。”陳恪輕聲安慰道:“不要貪心不足了,這次你已經是勞苦功高了…一分錢歲幣都不增,這是實打實的大功勞,誰也奪不走。等回到國內,你必然名揚天下,你的堅持和勇氣,也必然給官家和相公們,留下深刻印象。”

  “可惜,”趙宗績終于感到好受點,卻又嘆氣道:“耶律洪基突然抽風,要不…”

  “沒有要不,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陳恪搖搖頭,冷靜道:“由‘皇叔’、‘皇侄’,改稱南朝、北朝皇帝,不是不可接受。事實上,朝中很多大臣,都對我大宋官家,與夷狄稱兄道弟深以為恥。”頓一下道:“但是,這不該是我們答應的事情。如果我們越殂代皰,肯定會有人攻擊我們喪權辱國。如果我們堅持下去,又有人會說我們作梗阻撓、不知變通。”

  “總之,怎么做都是錯,所以還得感謝遼主,為我們解決了難題。”說著,他笑道:“回去后,我們把兩國的談判紀要往朝廷一交。不信你去看呀,我們沒有據理力爭么?都把遼主逼出來了,誰也沒法說閑話。”

  見陳恪為自己考慮的這么周全,趙宗績心里一暖,比喝醒酒湯還管用,露出笑容道:“你這么一說,我心里就敞亮了。總算是沒白忙一趟。”

  “是,”陳恪點點頭道:“趕緊拾掇拾掇吧,遼朝的送別宴會,就要開始了。”

  “嗯。”趙宗績點點頭,感激的望著陳恪道:“好兄弟…”

  “神經…”陳恪聳聳肩,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遼主在他的金色大帳中,設宴歡送宋使。

  不管談判結果如何,陳恪三人都已經贏得遼人的敬重。這幾個月來,他們的風度、才學、對國家的忠誠、堅持,都給遼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還有那場永世難忘的球賽…

  所以歡送的宴會十分盛大,不僅宮帳中擺滿了酒席,帳外還設了數里長的山棚。端著酒水肉食、穿行其間的奴仆,足有上千人之多。

  侍從將宋使引到金色大帳中,與遼國的皇帝、皇后、皇太叔等一干重要人物同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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