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趙宗績給出了答案,那處深宅大院的主人,是汝南王府八王子趙宗楚。趙宗績還告訴陳恪,這廝正是昔日無憂洞的后臺,丐幫被迅雷不及地剿滅后,趙宗楚便離開了家,住在那座宅子里。
至于原因,本應是秘密。但誰叫汝南王爺兒子多嘴雜,他的幾個兄弟都在不同場合罵過他,說他把幾十萬貫的家財給丟了…
“而據可靠消息稱,他還暗中糾集丐幫的余孽,試圖卷土重來,再興無憂洞。"趙宗績憂心忡忡對陳恪道:“據說他們開出了江湖必殺令,取你性命者,幫外人士賞五萬貫,幫內人士為新任大龍頭…”
“我靠,"之前陳恪還算淡定,聽到這個消息,登時瞠目結舌:“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趙宗績手一攤道:“實話跟你說,我家也有些情報來源的。”
“想不到,我這還是顆金頭呢。"陳恪摸著自己的下頜道:“原來他們盯著我,是為了這個啊。”
“你千萬要小心。"趙宗績關切道:“不行的話,我再去找官家,讓他再派護衛。”
“不必了。"陳恪搖頭道:“我好容易才送走了那些吊靴鬼。”
“是安全重要,還是自由重要?”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
“…"趙宗績無語,半晌才無力道:“不要護衛的話,你在春闈之前別出門,等到考中進士,有了官身,他們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行。"陳恪隨口答應道:“對了,有件事,我要告訴你。”
“甚事?”
“你知道,我為何買驢尾巷的房子?"陳恪悠悠道。
“不是要當會所么?"趙宗績道。
“你信么?"陳恪盯著他道。
“不信。"趙宗績笑了,臉上多了一絲釋然。道:“我還不知道你,怎么會選擇那種地方呢。”
“嗯。"陳恪點點頭,從桌子底下拎出一口藤箱道:“我為的是這個。”
“這是什么?"趙宗績好奇道。
“看看不就知道了。"陳恪淡淡道。
趙宗績用力掀開箱蓋,便看到一沓沓嶄新的紙鈔。
在原先那段歷史上,宋朝普及紙幣,是在幾十年后,由蔡京完成的,之后綿延兩宋金元。締造了中國古代輝煌的紙幣史。但是在現在。交子這種所有紙幣的前輩,還僅限于在蜀中流通,在四川之外的地方。人們還是以金銀為主,并不認可這種紙幣。
但這只是對一般人而言。在京里的巨商富賈看來,交子有無可比擬的便利性和安全性。又有東都交子鋪為其背書,因此早就在大額的生意往來中采用交子結算。而東都交子鋪也因其良好的聲譽,吸引到許多京中巨富的資金,趙宗績家雖然沒錢參與,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所以他十分清楚交子就等于財富…
拿起一沓翻了翻,趙宗績瞪大眼道:“這得多少錢?”
“五十萬貫。"陳恪輕聲道。
“…"趙宗績頓覺呼吸困難,半晌方道:“莫非,這就是趙宗楚丟的錢?”
“不錯。"陳恪一臉淡然道:“這筆錢被那大龍頭藏起來。前日讓我給找到了。”
“怪不得…"趙宗績又是恍然又是驚詫道:“汝南王府怎會有這么多錢,又為何會在丐幫手里?"宋朝的宗室號稱閑散富貴,閑散是真的,富貴卻未盡然。尤其像汝南郡王有五十多個子女、孫輩更是上百,平日用度尚且捉襟見肘,絕不可能攢下這樣巨額的財富。
陳恪搖搖頭,讓他自己去想。
不用想。趙宗績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兒,不禁喟嘆一聲道:“堂堂天潢貴胄,竟與鼠輩匪類勾結,干那枉法圖財害命之事,實在太不像話了。”
“你想過沒有。為什么有這么多錢,"陳恪幽幽道:“汝南王府卻仍要節儉度日?”
“…"原因顯而易見。趙宗績的臉色難看起來。
“再想,既然要裝作節儉度日,他們為何又要搞這么多錢?"陳恪沉聲道:“這么多年,他們肯定不會只攢不花,那么究竟花到哪里去了?”
“…"趙宗績的臉色更難看了,顯然這些錢,不是用來收買大臣內宦,就是用來暗中蓄養死士眼線了。總不會是默默捐助失學兒童…
良久,趙宗績啪的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霍然起身道:“居心叵測,我去稟告官家!”
“你怎么證明,這錢是汝南王府的?"陳恪冷笑道:“據說,還是猜測?”
“也是,"趙宗績頹然坐下道:“沒有證據可不行。”
“嗯。"陳恪點頭道:“我估計,滿朝大臣被他們收買了不少,你貿然告狀,只會引火燒身。”
趙宗績抿嘴不說話了,但臉上猶有憤怒。
“我對你夠坦白吧?"陳恪拍拍那藤箱,冷不丁冒出一句。
趙宗績還沒緩過勁兒來,茫然點點頭 “你對我坦白么?"陳恪輕聲道。
趙宗績又點頭。
“好,你能說,自己憤怒的原因么?"陳恪幽幽道:“我想聽心靈最深處的答案,不是那些冠冕堂皇的。”
趙宗績長久的沉默了,就在陳恪要放棄希望時,他終于迸出兩個字:“不甘…”
是的,不甘。
盡管佯裝疏狂逃避過,但趙宗績的心魔從未消失過。好容易才在世上走一遭,憑什么有的人就能轟轟烈烈、驚天動地,自己卻要接受混吃等死的命運?
只是趙宗實占據絕對優勢,他一點勝算也沒有,況且趙宗實本身,也處在被猜忌和提防的境地,讓趙宗績不得不壓下心魔,不敢表露絲毫非分之想…
但是當著他的平生好友,趙宗績不想再隱瞞,他頭一次對人吐露了心跡:“我想做一番事業,不想就這么無聲無息的死去…”
陳恪與宋端平和五郎,之前便商量過,如何處置這筆巨款。
經過幾天的深思熟慮,宋端平拿出了他的態度:“這些錢,我是一文不要的。這些年,托你的福,我也算小有家財了,花銷不愁。我仔細想過了,錢多了沒好處,不僅給自己招禍,還會讓子孫變成敗家子。”
五郎道:“咱也不要,反正三哥不會少了我花的…”
陳恪終于明白了,原來他們是被這筆巨款嚇著了,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何況這些錢是如何來的?是無憂洞的人欺行霸市、逼良為娼、走私拐賣、殺人越貨所得。每一文都帶著血淋淋的腥臭味,咱們就這么昧下了,怕是要遭報應的。"遲疑了一下,宋端平又道:“這筆錢如何處置,還是你來拿主意吧。"他難得正經道:“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
五郎也跟著點頭。
“既然讓我做主。"陳恪笑道:“那我就說說自己的想法。”
兩人一頭,陳恪便道:“不管金錢的來源如何,它都是一股能量,數量越多,能量就越大。"說著拍拍那口藤箱道:“我們現在有了前所未有的能量,便可以做很多的事情。”
“你想做什么?"宋端平問道。
“我來這里走一遭,總要為這個時代留下點什么。"陳恪輕聲道:“就讓我用這筆錢,做些前人從沒做過的事情吧…”
“這筆錢如何處置"把趙宗績撩撥起來,陳恪又將話題帶了回來。
“你的錢,你說了算。"趙宗績還沒有失去冷靜。
“獻給官家,討個口頭表揚。"陳恪嘿然道:“然后等著趙允讓登基,再把我千刀萬剮。”
“…"趙宗績輕聲道:“不獻出來的話,你打算怎么辦?”
“這要看你了。"陳恪悠然道:“你知道,我有的是錢,享樂的話,我自己的錢就足夠了。所以對我來說,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一把火燒了。一了百了,當什么都沒發生過。"說著苦笑的撓撓頭道:“不過好像趙允讓登基之后,還是不會放過我。”
“你怎么就篤定是他?"趙宗績壓低聲音道:“官家剛剛納了十美,誰知道這次能不能生出皇子來?”
“感情官家之前,還清心寡欲了么?"陳恪淡淡道:“他命里注定無子,人是抗不過命的,哪怕皇帝也不行。”
“如果是趙宗實的話,我也沒有好下場。"趙宗績苦笑道:“這些年,他記恨我不少。”
“現在就看你的了,你能下定決心,這些錢就都是你的了。"陳恪拍了拍那口箱子,輕笑道:“我想,不需要別人告訴你,該怎么花這筆錢吧?”
“…"趙宗績看看這口箱子,他當然不需要陳恪教。但這是一條不歸路,你讓他如何一口答應。
“不著急,你仔細考慮考慮。"陳恪微笑道:“不管怎樣,把箱子拿回去吧,放在我這里太不安全了。萬一要是讓他們找到就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