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徐徐,外面的飛雪似乎大了些,窗戶里吹進來的風就像是刀子一樣劃過木窗的邊沿,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音。
北照世安靜地待在屋子里面取暖,身體也火爐旁邊逐漸暖和起來,火光映照著他的臉,稚嫩精致,目光里面卻透露著一種說不出的成熟與平靜。
倘若是個明白人,一眼就能看出這不是一個十歲小孩子該有的眼神。
北照世就在屋子里面坐了會兒,火爐里面傳來的暖意,讓他病痛的身體似乎好了很多,木屋外面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響動,他細細一聽,確認這是人的腳步聲。
這個時候來這里的人也就只有江丹橘了。
不過她并沒有進入屋子,而是留在屋外,兀自在外面被積雪鋪滿的石臺之上練起了劍。
這石臺挺大,寬敞,方正,由于邊緣處沒有圍欄,所以其實覆蓋的積雪只要輕輕一掃就能清理。
北照世移動著自己的身子,走到了床邊,將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然后緩步移動到木窗處,站在椅子上面,他便隔著窗戶間的縫隙看著少女舞劍。
翩然雪紛紛,江丹橘原本白皙的肌膚,里面透露出健康的紅潤,她不斷在雪中練習舞劍,動作與招式到后面就愈發的連貫,行云流水,晶瑩的汗珠從少女鬢間揮灑,反而有一種異樣的美。
北照世面色安詳,記憶之中那白色世界之中,仿佛天上仙的紅衣女子浮現眼前,他對比了二人舞劍的動作,隨后微微搖頭。
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但是總覺得紅衣女子的舞姿里面十分玄妙,與劍上的某種意融為一體,不分彼此。
江丹橘的舞姿雖然看著養眼,但若是用一句專業點的話來講,這就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于是北照世又記起了自己在夢境之中與黑影過招的時候,最后出的那一劍。
里面已經蘊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意’。
他出劍萬次,方才有所收獲。
不過北照世能夠看出來,少女的力氣很大,出劍的勁道夠足,這讓原本稀松的招式,具有了基本的威力。
江丹橘練劍很刻苦,她不得不刻苦,此次門派比試很快就要開始了,時間不足倆月,她雖是跟隨著章修來學醫,但畢竟身在曳劍山,自然也希望自己的劍道沒有落下。
她不斷演練著門派里面最基本的劍招,不經意眼角瞥過了窗邊,看見了一張稚嫩的臉,一雙成熟的眼睛。
江丹橘心頭一驚,收回了自己練劍的動作,氣喘吁吁地朝著木屋跑來,而后推開門,看見北照世裹著被子平靜地看著她。
“你這小屁孩!你現在身體重傷未愈,怎么就下床了…章長老將你托付給我,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情,姐姐我可就遭殃啦!”
江丹橘嘴上責罵,語氣卻很溫柔,一把抱起被棉被裹住的北照世,朝著床邊走去。
二人離得近,北照世能看見少女纖細白凈脖頸處的密集汗珠,汗味里面夾雜著少女的幽香,聞著很舒服。
北照世忍不住狠狠嗅了兩口,江丹橘偏頭看著北照世,以為北照世是身體不適,卻望見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照世,你是不是哪里身體不舒服?”
面對江丹橘的擔憂,北照世微微搖頭,隨后笑道:“是姐姐太香了。”
江丹橘一怔,隨后俏臉露出古怪的神色。
將北照世放在床上,她隔著被子輕輕拍了拍北照世的屁股,笑罵道:“小小年紀就不學好,長大了還得了?”
北照世眼睛里很干凈,就看著江丹橘,說道:“姐姐,你劍錯了。”
江丹橘心頭微動,疑惑地看著北照世。
“姐姐似乎因為什么事情,心躁了…我雖未練過劍,卻聽師父說過,心躁是練劍的大忌。”
美眸微瞪,江丹橘不可思議地望著北照世,又仔細打量了他兩眼。
她無法想象,一個十歲的孩子因為隔著窗戶的縫隙看自己練劍,就能看出自己的心很焦躁。
這種事情太過匪夷所思!
“而且姐姐出劍不對。”北照世繼續說道,兩根小手指并在一起輕輕從少女面前劃過,像一陣風。
“這是姐姐的劍。”
“這是錯的。”
被北照世指出錯誤,江丹橘忍不住翻白眼笑道:“照世不過十歲年紀,沒有練過劍,怎么就說姐姐是錯的?”
如果換作從前,她只當這是北照世開的玩笑,十歲小孩子的戲言而已。
然而就在前不久,章修來確跟她說過同樣的一句話。
“你的劍錯了。”
劍哪里有什么對錯?
她不懂。
“我再做一次,姐姐看能不能握住我的手。”
北照世并指如劍,從少女脖頸處揮過,卻被少女輕松握住。
他抬頭望著江丹橘,說道:“這就是姐姐的劍。”
“我再做一次,姐姐再試試。”
北照世做出了和方才同樣的動作,速度亦是沒有增加,江丹橘面容上面布滿疑惑,不清楚北照世在搞什么名堂。
甚至她覺得有些荒誕。
自己一個練劍數年的人,居然會讓眼前一位年紀不過十歲的小孩子指點迷津。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江丹橘的內心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
北照世并指如劍,連揮三次,她竟然一次也沒有抓住!
“這是正確的劍,如果照世手里的劍足夠鋒利,姐姐你現在已經死了。”
“姐姐或許沒懂,不過這不要緊…至少姐姐要明白自己是錯的,否則這樣埋頭苦練,只會在歧途上越走越遠。”
北照世就像是一個小大人,不斷教誨著少女。
他本不想開口,只是江丹橘照顧他很用心,這種關心不是來自于害怕長老責罰,而是少女天性善良。
見慣了爾虞我詐,這份善良帶給北照世的觸動是巨大的,于是便想幫助江丹橘一次。
江丹橘出神許久,忽然抬起頭,目光熱切又好奇地打量著北照世,問道:“這是照世的師父教給照世的嗎?”
北照世點點頭。
“我沒有練過劍,但是看師父練過,她是山外天的高手,跟我講解過一些劍道方面的知識。”
他開口胡扯,反正他師父死了,死無對證,他說什么就是什么。
沉默片刻,江丹橘面色殷紅,又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道:“照世可以教教姐姐嗎?”
這句話在這樣的情形下可謂是十分羞恥了,她一個練劍數年的曳劍山正式弟子,卻要一個年不過十歲,沒有碰過劍的小孩子教她練劍。
“不教…”北照世開口道,回答得格外干脆。
少女的眼神微微黯淡,不過想來這也不是什么讓人難以接受的事情,至少今天她意識到了自己是真的錯了,這在她的學劍生涯,也算是不小的進步。
北照世伸出袖子像個小大人一樣幫江丹橘擦了擦汗,又笑道:“姐姐對照世這般好,不教姐姐教誰呢?”
江丹橘微微愣住,隨后立刻意識到自己被北照世忽悠了,一時間哭笑不得。
她總有種荒謬的感覺,自己眼前這不是一個小孩子,還是一個比她年紀還大的人。
“不過照世所學的不多,能教給姐姐的也不多…還有,姐姐記得為照世保密,除非逼不得已,不能將今天的事情說與別人聽。”
江丹橘聞言立刻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