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九迎風以翠玉仙子的翠練之矛,令翠玉仙子隕滅在灤陽城上空之時,并非所有人都處在狂熱的迷信當中。
白玉樓第四層,一個衣著華麗的干瘦老頭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遙看著刺入翠玉仙子胸膛的翠練之矛,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嘆息之后,他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離開自己的座位,來到了樓梯口。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舉動,片刻之后,干瘦老頭來到了五層和六層之間的樓梯。
那兩個皂衣差人依舊忠于職守,守在樓梯口,只不過是以一種匍匐跪地的姿態——他們也是翠玉仙子的信徒,根本無法抵擋來自于神明的召喚。
干瘦老頭輕松地越過他們,悄無聲息地來到第七層。
此時的第七層,局面和于無謂在時有些不同——花繽和羅縣尉一左一右,護在灤陽縣守身旁,劉員外、石大善人和沈縣丞則沉默地坐在旁邊,面色陰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幾位灤陽城中的頭面人物,都隱約知道些翠玉仙子的真實情況,因此沒有一個是祂的信徒。
干瘦老頭的輕身功夫很高明,上樓的過程又快又穩,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除了花繽,沒有一人感受到了他的到來。
花繽猛地從座位上起身,右手緊抓著一對火石,隨時準備點燃于無謂交給他的符箓。
因為花繽能感受到,來人的氣息十分強大,武學境界只怕遠在自己之上,說不定就是于無謂那樣的神仙中人也說不定。
然而就在此時,一股強烈的睡意突然襲來,花繽打了個趔趄,差點沒能控制住自己身體。
好在他是個意志堅定的人,迅速地抑制住了困意,強令自己打起精神。
一陣勁風刮來,攻擊來自右側,竟然是羅縣尉!花繽雖然才剛剛清醒,可多年的刀口舔血,早令他有了強大的本能。
他下意識地舉起右臂格擋,接著身體順勢右撞。
“嘭!”他和來人撞在一起,盡管他反應夠快,但畢竟應對倉促,因此沒能討好,被撞得倒退了數步。
更為糟糕的是,因為受到強大的外力撞擊,剛才他的右臂有一瞬間的麻痹,右手吃不上力,結果握在手中的一對火石便掉出去一個。
一個火石,可打不燃!
花繽心中萬分悔恨,正要和羅縣尉拼死一搏,可對面的羅縣尉身體卻突地一軟,倒了下去。
一道陰惻的聲音自樓梯口傳來:“花莊主,我要的只是韓志一人的性命,你就裝作沒看見如何?”
“看來這人并沒有聽到剛才那個異人給我的交待。”
若是可能,花繽當然也想假裝沒看見,畢竟他和灤陽縣守韓志非親非故,犯不著為他賣命,要真死了反而更好,不少見不得光的事,韓志一死,自然也就煙消云散,不復存在了。
但是花繽沒得選。
他可是也看見了,翠玉仙子被擊敗了,而那個年輕人的同伙卻獲勝了。
如果讓面前這個干瘦老頭把韓志殺死,那個年輕人豈會饒過自己?
但花繽還是決定和這個人虛與委蛇一下。
畢竟正面交手的話,自己多半不是他的對手。
于是花繽笑道:“既然閣下都說得這么清楚了,那花某就放心了。韓志和我非親非故,我自然犯不著替他傷了自己性命。”
說著,便側身退到一旁,留出了通向暈倒的韓志的道路。
“哈哈哈,花莊主果真沒有令我失望,能審時度勢,很好!”干瘦老頭用一種教育后輩的語氣道,態度極為倨傲。
若是尋常人敢對花繽如此說話,那花繽定要叫他看不見明天的太陽。但是面對干瘦老頭,花繽也只能祈禱自己能多拖延一會兒時間,等待于無謂歸來了。
他相信這個時間不會很長,畢竟九迎風和于無謂是怎么出去的,他看得清清楚楚。那兩個是真正的神仙中人,皆是騰云駕霧,步履虛空的主兒。
干瘦老頭得了花繽保證,又見他讓開道路,也不疑有他。
因為從常理來看,花繽這樣的地頭蛇,確實沒有理由為了一個外來的縣守和自己作對。他還以為花繽和羅縣尉守著韓志,都是出于自愿。
何況,就算花繽想和自己作對,他有那個本事嗎?
干瘦老頭大踏步上前,心中又是忐忑,又是興奮。
忐忑的是,于無謂和九迎風隨時都有可能歸來,他在這里耽擱的時間越多,撞上他們的幾率就越大。
興奮的則是,自己馬上就能完成任務,接下來只要迅速逃離白玉樓,化妝潛伏成城中百姓即可。
干瘦老頭乃是明竅境界,還自學過幾手法術,羅縣尉之所以會攻擊花繽,就是受他法術暗示的結果。
因此干瘦老頭對修行者還是有些了解的,他明白即便是看上去很厲害的于無謂和九迎風,想要找出自己,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個一個排查。
干瘦老頭想得挺遠,連逃跑路線都已經規劃清楚。可是他畢竟不能算無遺策,就在他和花繽之間的距離縮至最短時,花繽突然拔劍朝自己沖來。
花繽的劍是配在腰間的,而且這陣勢,看上去還有幾分拔刀術的味道!
“嘖!”干瘦老頭混跡江湖多年,兩只眼睛相當識貨,因此沒有選擇和花繽硬碰硬,而是側身閃到一旁,一邊躲閃,一邊發動法術,試圖影響花繽的思維。
但干瘦老頭畢竟只是明竅境界,學的術法也都是些不入流的貨色,做不到魔門法術那般攪動人心的六欲濁流。
向花繽這等意志堅定之人,只需稍稍花點心思定神,就能不受其法術的影響。
干瘦老頭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他發動法術,要得也就是花繽一瞬間的遲滯。
練武到長息境界以上時,戰斗的節奏就相當之快了,一瞬間的遲疑,就會導致敗北,這才是干瘦老頭學習法術的真正緣由。
至于暗示他人,操控同伙內斗這種事,只是他閑時玩樂的一種手段罷了。
干瘦老頭朝花繽沖去,從袖子中漏出的一對匕首在月色下閃著冰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