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醫生,你過來給姬老看看。”張錦華下巴朝秦棣點了點,一臉的微笑,然后親自搬了一張椅子放在床邊,自己站在一側,一副隨時應對緊急情況的模樣。
騎虎難下,不,是根本沒有一點窘境,秦棣絲毫不怯弱,他大大方方走到床邊,坐下,聚目,伸手,然后在張錦華目瞪口呆下,輕輕翻開病人眼皮檢查眼底,又輕按了病人腹部、腰部、胸部幾個位置,最后抓住病的手號起脈來。
一套動作,他行云流水,一氣呵成。
他整個人也似乎進入了一種空靈狀態,他的敏覺,臭覺,視覺,似乎一下敏銳起來。他思緒飛速跳動,目光精準,手腳上沒有一絲慌亂,極為準確,似乎病人每一次脈博跳動,每一個呼吸,身體的每一個反應,他都能完全掌握。
也就在秦棣出手的一剎那,京城名醫李祥希眼睛頓時一亮,不禁暗贊了一聲漂亮。
先不說這年輕人的醫術到底如何,單是這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國手風范,比之自己也絲毫不差。更難得的是他年紀,面對如此特殊病人,竟沒有一絲慌亂還井然有序。要是換著一般的年輕醫生,面對的又是姬老這種人物,恐怕是早就激動難抑,心旌神搖了。
秦棣一系列診斷也驚住了所有人,他們畢竟是這一領域的專家,都能從秦棣那一系診斷中琢磨出一些東西,哪怕是張錦華,也不能不收起蔑視之心。
而秦棣無論是號脈,還是其它診斷上都十分快速,幾乎在病人都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秦棣輕輕的問了一句:“最近十幾天是不是上午腹部悶脹,時有惡心嘔吐;下午右上腹隱痛,鼻出血?晚上嘛,全身乏力,皮膚瘙癢,失眠?”
“你是竹心那丫頭請來的醫生?”姬老盯了秦棣一眼。
僅僅是一眼,這個適才虛弱、精神萎靡不振的老人頓時有股懾人氣勢。
這是一種血雨腥風的氣勢,秦棣心神動搖,恭恭敬敬回答道:“是。”
“到底是年輕人啊!”姬老幽幽一聲,不知嘆秦棣這位醫生太年輕,不堪大用,還是指責孫女太不成熟,急病亂投醫,請了如此一個學生模樣的醫生來。
似乎有一道氣流在身體里奔騰,秦棣被撼動的心神瞬間穩定下來,他淡淡看著姬老,微笑道:“可以了,您老先休息一會。”
姬老有些訝異,他分明看到了秦棣在瞬間的失神后,又瞬間的恢復如常,心想這年輕人有些意思,至少不是那般的不堪他眼神一擊。
“秦…醫生,這樣就可以了?你要不要再診斷一會?”李祥希眉頭微微一皺,好心提醒,心里感覺這小子太馬虎了,也太不知事故。像姬老這樣特殊的病人,換著是他,不診斷個把小時,他都不敢草草收場,這不僅要裝模作樣擺出一副十二萬分小心的姿態,還要顧及病人家屬感受。
畢竟醫生對病人的診斷得越久,就越證明他是在全力以赴,家屬看了,不管這病治不治得好,心里也會承你這份人情。
這一次,李祥希是真心提醒。
奈何胸有成竹的秦棣沒領這份情,淡淡回應道:“不用,這病,我心里有數了!對了,幾位專家要再復診一下嗎?”
“不用,不用,你來已前我們已經復診過了!”張錦華趕緊接過話,笑盈盈地道:“如果秦醫生沒有什么疑問的話,現在我們到樓下論證一下。”
秦棣點頭道:“好!”
李祥希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回到之前的客廳,姬忠信親自壓陣,眾人各回各的坐位,不過專家們的臉色上都有點尷尬。
張錦華微微沉吟了一下,矛頭直指秦棣,企圖想向姬忠信證明,眼前的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神醫無雙的醫生:“秦…醫生,病歷你看了,也親自診斷了,是不是有什么結論……說出來,大家論證一下嘛?”
謀陰!
深坑!
張錦華出絕招了。
專家們都嗅出了張錦華那憨厚微笑下的殺機。
秦棣手指輕輕的敲了敲膝蓋。
張錦華微笑道:“是不是那里還沒琢磨透?要不要再看看病歷?”
“不用,我們談談病人現在的情況吧?”秦棣手指一停。
張錦華激動了:“依秦醫生看法,病人現在是什么情況?”
“嗯!”
秦棣一下敏銳起來,他終于擦覺到張錦華的異常,他猛地一抬頭。果然,他看出了張錦華那張和善的笑臉下,有一絲陰謀的氣息,看來這家伙仍然不死心啊!秦棣腦袋里突然鉆出一段醫學典故,他終于明白在復診前張錦華那一句“有什么特別需要了解的,可以問我”,和現在這一句“病人現在是什么情況”。
這是要誘導他犯“斷章取義”的低級錯誤,讓他只看病人現在的情況,不理會病人以往的病史,從而把病人過去的病情與現在的病情分開,犯下一個醫術上最致命的錯誤。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最最最可怕的還是,沒有一個醫生在面對病人時,不尋根問底病人以前的病歷,病因,有沒有遺專上的疾病,以及用過什么藥,忌用什么藥,因為這些,都是一個醫生最基本的常識。
也沒有一個杏林大國手,在給病人下結論前,不仔細問病人以前病史。
如果秦棣不聞不問,張錦華必會推波助瀾,給他一個連基本醫生常識都沒有的家伙,他還是一名醫生嗎?
而這樣的醫生,能看病?能治人?能治好人嗎?
果然老奸巨滑,不露一點痕跡啊!
秦棣猜中了張錦華心思,心里卻越發鎮定從容,面對這個連一點醫德都欠缺的院長,秦棣十分鄙夷的同時,自有不失風度的方法讓他臉面盡失。
沒理會張錦華那激動表情下的陰險,秦棣神色凝重的思索片刻,然后抬眼看著李祥希道:“根據病歷記載,病人在診斷患病前,根本沒有一點這病的表現……不過這也很正常,因為這病的早期,表現很不典型,往往容易被醫生們忽視,更何況這病的根源,還是病人以前的舊患。”
李祥希一直真沒把秦棣放在眼里,可是秦棣這一句“舊患”,他心里就駭然了!
要知道姬老爺子以前的病歷,可沒記載在這本病歷上,在坐的專家們也沒有一個向他提起過,秦棣僅僅親自診斷過后,就推測出姬老真正的“病因”是舊患而來,可見這年輕人對病情的把握、分析和撐握,就是很多大專家也望塵莫及。
“你怎么知道病人這病由舊患而來?”張錦華猶豫了一下,忍不住瞥了姬竹心一眼,他可不相信秦棣給病人把了把脈,翻了翻眼皮,就診斷出姬老這病是由舊患而來。他估摸著十有八/九是這位姬大小姐事先泄露了天機。
秦棣沒立即理會一臉置疑和懷疑的張錦華,他目光一轉,看向姬忠信……然后,秦棣石破天驚地道:“姬書記,你父親是不是以前患過肝病?或者說,你家族遺專肝病?”
姬忠信敏銳的覺察到秦棣語氣中的肯定和不容置凝。
“荒謬,姬家這樣高貴的世家,怎么會遺專肝病?”
張錦華立刻冷笑,他翻閱過姬老以前病歷,看得十分仔細,而且是逐個逐個病歷看了又看,研究了又研究,就是沒發現姬老以前患過肝病:“小伙子,你這是無的放矢,你是在故弄玄機嗎?你到底會不會看病,會不會治病啊?”
秦棣淡然一笑,瞄都沒瞄他一眼,而是胸有成竹地盯著姬忠信,等他回答。
“姬書記,嘴上沒毛不可靠啊。”張錦華好心提醒道。
姬忠信聲色不動,他在片刻的審視過秦棣后,臉色微有些訝異瞥了女兒姬竹心一眼。
“我沒跟他說。”姬竹心低聲在父親耳邊道。
姬忠信心頭驚駭,看著神太自然,品茶,抽煙,一臉云淡風輕的秦棣,饒是他大風大浪半輩子,也不敢再小瞧眼前這個年輕人。他臉色嚴肅地道:“你說得不錯,我姬家有遺專肝病,我父親遺專肝病。”
“啊!”
在場專家齊齊動容。
張錦華的臉色,瞬間僵硬住了,他看了看一臉肯定的姬忠信,又望了望微笑中的秦棣,然后他一臉的不可思異。
“這就好理解了,恐怕當時給姬老治病的醫生不是位好醫生啊?”秦棣臉上平平靜靜道,心里對自己的分析越來越有把握。
“你這話什么意思?”李祥希一聽這話,臉色就有點難看了,因為姬老當年的保健醫生正是他老師大國手薜仁國,這也是為什么姬家在姬老剛一住進院,就立刻把他請來的原因,而秦棣這句“不是好醫生”可謂是冒犯了他最尊敬的老師,他當場置疑道:“年輕人,話可別亂說,也別對死者不敬。”
秦棣笑了笑,道:“我這話可沒針對誰對準誰,就事論事而已?”
李祥希面無表情語氣微怒地道:“就事論事?這話從何走起?”
“從姬老這病說起。”
秦棣語氣清淡,輕輕瞥了李祥希一眼,十分肯定的道:“肝病主要以肝臟病變引起,治療此病,主要以臥床休息、合理營養、保證熱量、補充蛋白質、供給維生素,配合藥物治療為主,可是我從病人身體和病情的反應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病人在治療過程中,病人一不忌勞累,二不忌煙,三不忌酒,四不忌房勞不節,更可笑的是,醫生竟然給病人用四環素、紅霉素、雷米封等損肝藥物…請問,這樣的醫生,是位好醫生嗎?”
洋洋灑灑,毫無凝滯,一氣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