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又回來了?”
聽見姬衛東約他晚上吃飯的電話,李學武不耐煩地說道:“你不知道我現在最討厭看見誰嗎?”
“李學武——別囂張!”姬衛東在電話里喊道:“今晚我要讓你求著我,說你錯了…”
哐唧——
李學武也不等他廢話說完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抬手示意了對面的生產處處長蕭子洪和監察科科長孟念生道:“你繼續說,那些大學生怎么?”
“我們調研發現啊,現在的安全生產工作和規范化生產還是走了老路,靠自覺遵守,靠人管。”
蕭子洪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筆記本介紹道:“廠里的安全生產標準化以及生產操作規程就是那些老技師、老工程師制定和規范的。”
他示意了身邊的孟念生說道:“念生那邊的安全監察在工作過程中也發現了一些矛盾點。”
“我想是不是組織協調一批大學生,進行安全生產標準化和雙預案,以及與生產技術相結合。”
蕭子洪手指交叉示意道:“總結出一套先進且切實可行的安全生產管理辦法,推廣到全廠各生產和勞動部門強制執行。”
“你那邊是什么意見?”
李學武并沒有著急給出結論,而是點了孟念生問道:“我記得你們前一段時間是搞過調研對吧?”
“是,調研報告正在內部校對,估計下周就能提交上來。”
他先是回答了這個,隨后又看向了蕭子洪那邊示意道:“蕭處長是站在生產管理的角度來看安全,我們是以安全的角度看生產。”
“泛量的安全個體管理必然是個大問題,光是從工人的角度下手我覺得還是差一點,設備也應該跟上。”
孟念生講道:“現在車間職工會用滅火器是不行的,還得會判斷火情,不能什么火都要滅火器。”
“再比如說,女工上班不扎頭發,不帶安全帽,頭發卷到機器里面了,有的工人見著使勁往外扥,你說這不是幫倒忙嘛——”
“所以我說啊,培養專業人才的方向更應該向車間里的青工傾斜,這些人才是一線管理的主力。”
“蕭處長講的是管理人員”李學武看了他一眼,隨后看向蕭子洪問道:“你是想在生產處內部成立安全監管機制,并且培養專業安全管理人員分管安全生產工作?”
“是這么個意思”蕭子洪點頭道:“生產管理處現有干部很少有專業安全管理基礎,我擔心即便是上馬了管理部門也搞的一團糟。”
“大學生各個都是寶貝疙瘩啊,你愿意拿出來搞安全?”
李學武笑著靠在了椅子上,示意了孟念生說道:“我們安全監察都用不起大學生哦,怕浪費人才。”
“沒有什么浪費不浪費的。”
蕭子洪疊起腿說道:“人盡其用,物盡其材,只要是對生產有用,對紅星廠有用,就是正確。”
“看來我們的魄力還是不如生產管理處啊”李學武笑著說道:“自貴主任分了兩個大學生過來,孫主任當寶貝疙瘩似的圈進了辦公室,說是要好好培養,哈哈哈。”
他笑著撓了撓頭發,道:“我倒是很認同你的用人態度,大學生嘛,從校園里走出來,沒接觸過生產,更沒接觸過安全生產管理。”
“學一學安全生產標準化,學一學雙預案,學一學三老四嚴沒什么壞處,就當是個機會了嘛。”
李學武示意他說道:“完全可以邊工作邊學習,邊考察邊使用嘛,不要耽誤了工作,也不要耽誤了大學生的個人發展和使用。”
“安全監察這邊我看可以搞個培訓班嘛,有愿意搞安全工作的大學生也好,青工也罷,全看自愿。”
“下來我們研究一下,看看怎么搞合適”孟念生認真記錄了李學武的要求和布置,回答道:“培訓班是沒有問題的,咱們廠的雙預案培訓班一直都有在搞。”
“就是培養機制,以及對應的選拔機制要謹慎一些。”
“慢慢來,不著急”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蕭子洪問道:“有沒有跟程副主任匯報這個問題?他怎么說?”
“程副主任的意見是安全生產管理工作還是要跟監察部門配合,主要是以制度管理和政策管理為主,雙方向同時進行為好。”
蕭子洪看了李學武一眼,說道:“如果以政策進行規范的話…我怕后期會有什么桎梏。”
“嗯,你可以慢慢研究嘛,想要打開工作局面是正常的。”
李學武看著他坦然地說道:“從安全生產管理入手也是個正確的方向,畢竟這是你必須要面對的問題,早晚都要解決的。”
“程副主任那邊,不是說正在跟造船廠那邊搞正規化生產嘛。”
“這個…好像是跟意商那邊正在談的項目,引進中小型貨船制造技術和設備,同時也要引進相應的生產管理制度。”
蕭子洪敏銳地覺察到了李學武話里的意思,好像明白過來什么,說話謹慎了許多。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可以先搞個試點嘛,去營城造船廠搞,總不會帶來太大的影響,是吧?”
“對接意商合作的那個項目?”
蕭子洪遲疑著說道:“意商那邊會不會有什么顧慮或者質疑啊?”
“事在人為嘛,不學習怎么能行呢。”
李學武挪開茶杯,笑著說道:“我倒是覺得你要培養專業的安全管理人員盡可以搞一個小范圍的實驗。”
他示意了孟念生說道:“安監這邊的培訓課程還是以現有的生產經驗做總結和提煉的。”
“多跟外商委派來的專業工程師接觸,多開闊開闊視野,學習一些先進的管理。”
蕭子洪謹慎地點了點頭,對這個問題倒是沒有過多的表達意見和看法。
孟念生聽著李學武的話,同時也在觀察著蕭子洪的表情變化。
最近廠里的風向有變化啊,程副主任突然從分管生產插手到了聯合工業。
現在又主持了對外工業合作談判,在營城造船廠轉了一圈回來后興趣更高了。
頻頻與李主任協商相應的政策和談判條件之外,還提出了幾條新的生產管理建議。
現在蕭子洪要搞的項目,在他看來也不完全是李副主任剛剛所說的什么打開工作局面或者其他什么的,這里面話里有話啊。
到底是程副主任要拿這個來試探保衛監察處的態度,還是蕭子洪在其中布置什么?
要說打開工作局面,是不是有一種情況,可以讓他擺脫夾在中間的艱難處境。
很簡單,兩邊打起來了,他不就能后撤一步,渾水摸魚了嘛。
當然了,你要說站在蕭子洪的立場上想是這樣,挪到李主任或者程副主任身上又該是怎樣的?
李主任一定很欣然地看到程副主任更多地關心三產和聯合工業吧。
包括在景副主任巡查和走訪各地辦事處的情況下將對外合作的重擔承擔起來。
而程副主任玩的這一手聲東擊西,是否是在探查出李主任對李學武的態度變化后,做出的進一步試探呢?
如果李學武激烈地反對或者反抗,程副主任就有理由,也有空間選擇退一步,或者在李主任的意志下進一步。
無論退一步還是進一步,針對的都是李學武,以及現在廠里較為復雜的局面。
廠里的工作已經走上了正軌,李主任當然不愿意看到自己被架空的局面。
但他也不愿意站出來硬鋼現已形成的生態局面,所以既然程副主任愿意出頭,他就拉他一把嘛。
蕭子洪要談的安全生產管理工作絕對不只是工作本身。
剛剛李學武在問孟念生的態度和意見時,他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已經被李學武所利用。
這也能看得出,李學武對這件事處理的態度,要不怎么說他仔細看,仔細聽呢。
嘿——!有點意思了啊!——
“領導,秦所長來了,還有金玲同志。”
彭曉力見辦公室里談完了,便走進來匯報道。
李學武點點頭,送了蕭子洪后給站在門口的秦淮茹和小金招了招手,道:“來。”
“李副主任,又來打擾您了。”
秦淮茹倒是會說話,在小金這雖然不圖意什么人情,可到了這處辦公室該有的態度要有。
李學武點點頭,示意了沙發讓她們坐,自己也是從辦公桌上翻找出一份文件坐到了沙發這邊。
“遇到困難了是吧。”
他笑著看了小金一眼,隨后翻看著手里的文件道:“你這個事啊,人事處謝處長專門找我來談的。”
“對不起啊,領導,給您添麻煩了。”
小金滿臉糾結地說道:“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困難。”
李學武理解地點點頭,手指點了點膝蓋上的文件道:“你的材料就在我這,我都看過了。”
在小金緊張的目光中,他認真說道:“我是沒覺得有什么問題。”
“謝謝李副主任——”
小金的眼淚唰的一下就落了下來,她就因為結婚的事,跟家里為難了不知道多少遍。
而對象那邊也是為難,婆婆家雖然不嫌棄她的家庭和出身,但對辦不了結婚手續是有意見的。
她上班后并沒有做錯什么事,反而因為表現良好而受到多次表彰。
多日以來的委屈在這一刻忍不住宣泄了出來,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哭什么呀,咱們就來說事情了嘛。”
秦淮茹從茶幾上拿了紙巾給小金,輕聲勸說著她。
小金抽泣著點頭,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她是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更沒有對不起誰,遭遇這種為難實在是憋屈。
李學武沒著急說話,喝著茶,等她緩和一下情緒。
“我知道了,秦姐。”
小金逐漸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擦了眼淚向李學武說道:“對不起啊李副主任。”
“理解,誰遇著這種事都一樣。”
李學武將手里的材料放在了一邊,看著小金說道:“謝處長即將調任到聯合儲蓄銀行上班,但她在臨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年輕男女的婚姻大事。”
“她找到我提及了你的事,從你遭遇到的這件事又講到了跟你有同樣處境的同志們。”
他點點頭,說道:“我是沒有負責過相應的工作,并不了解你們還面臨著這種問題。”
“所以謝處長的意見是,從你這件事著手,把所有的問題解決掉,給咱們廠想要過正常生活的年輕男女打開一條暢通之路。”
小金攥住了秦淮茹的手,緊張地問道:“那我這件事您…”
“先聽李副主任說,別著急。”
秦淮茹安慰她道:“如果不能辦,也不會叫你來了。”
“確實是這樣的,這件事我也仔細思考了一下。”
李學武看著小金認真地說道:“如果我單獨拿著你的申請材料去市里找人辦,也能通過。”
“可是,跟你有同樣類似情況的同志們并不能所有人都找到我,我也沒有時間和精力,包括這種渠道幫所有人解決婚姻問題。”
小金在聽及李學武說到能幫她解決婚姻的問題便是神情一松,隨即又聽李學武提到了其他同志。
她遲疑著問道:“領導,您的意思是…?”
“我有個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做。”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辦妥了,所有人都會因為你的勇敢而受到實惠,辦不妥,我也能幫你解決婚姻這件事。”
“領導,您請說,我能做到的一定做。”
小金嚴肅了表情道:“這些天我恨不得找到對方去打一架,問問他們到底卡我什么,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樣。”
“我要是有罪,那就把我抓起來,我要是沒罪,就別把我當個罪人看待。”
“嗯,我的意見也是如此。”
李學武看著她說道:“你把自己的苦悶和愿望寫出來,以信件的形式交給我,我來幫你找關系發表出去。”
“…是在報紙上嗎?”
小金最初還沒反應過來,隨后才驚訝道:“我要把這件事寫給報紙?”
“是這樣的,只有把事情掀開了看,才能讓你看到其中的本真,看看他們到底在卡你什么。”
李學武講道:“我相信招待所有你這么個情況,紅星廠有更多你這個情況,全市各單位、工廠以及其他人也會遇到這樣的困難。”
“你把這樣的困難和疑惑講明白,說清楚,要有問個明白的態度,我相信沒人會為難你,更多人會產生共鳴。”
“當然了——”
在看到小金低頭猶豫的態度后,李學武頓了頓說道:“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強你,你的材料我會幫你去市里通過的。”
“不,領導,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金抬起頭,目光堅定地說道:“我是怕我寫不好,寫不出心里話。”
“不要想著用什么手法去寫,去感動別人,你想寫什么就寫什么,真情流露才最感人。”
李學武點頭安慰道:“我始終相信組織,相信這片天地之下應該有公正,我也相信你應該得到公正的待遇。”
“我明白了,領導。”
小金坐在沙發上認真地點點頭,說道:“與其我去找他們理論,倒不如大家擺明車馬,把事情攤開了,讓大家評評理!”
“去吧,寫好之后拿給我,我安排幫你發出去。”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如果形成了影響,我希望你在接受采訪的時候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以個人的立場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態度。”
“我明白,領導,我要寫的就是我的困難和苦悶。”
小金憋屈得嘴唇都有些顫抖,帶著哭音道:“就算是拼著工作不要了,我也要爭這一口氣。”
“不至于的,我給你保證。”
李學武安慰道:“個人是個人,工作是工作,你現在要講的,要申請的是個人問題,咱們廠是堅決站在職工的身后,站在你的身后的。”
他點了點小金道:“你要勇敢點,沒有人能對你做什么,你要的是公道,那必然要得到公道。”
“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寫。”
小金點點頭,站起身給李學武鞠了一個躬說道:“謝謝領導。”
“不要謝我,這是你應有的權利,我更應該代表廠里其他年輕男女感謝你啊。”
李學武鄭重地握了握小金的手,囑咐道:“不要再委屈了,事情是要解決的。”
“謝謝李副主任,我送她回去。”
秦淮茹跟在小金的身后,同李學武道謝后帶著小金由著彭曉力送出了門。
中午下班,在小食堂吃了午飯后,一出門便遇見了秦淮茹在等著他。
兩人站在通往招待所的小路前面說了幾句。
秦淮茹看著李學武擔心地問道:“小金的事,不會影響到你吧?”
“跟我有什么關系?”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道:“這是小金自己的事,也是廠里對年輕男女的關心。”
“我知道——”秦淮茹看了他一眼,道:“我說的是這件事真產生影響后。”
“如果這件事搞大了,搞開了,有人故意牽扯你怎么辦?”
秦淮茹皺眉道:“我剛剛跟小金說了,最近她就不要回家了,就住在招待所里。”
“跟保衛講清楚,不要什么人都往里面放,保護她,也是保護你。”
“呵呵——我還用你來保護了?”
李學武輕笑著點點頭,說道:“行啊,你有個防備之心是對的,多給小金寬心吧。”
秦淮茹見他點頭,這才把一個信封交給了李學武,道:“你是生氣了吧?”
說完也不等李學武回答,嘆了一口氣說道:“也是怨我,凈給你找麻煩。”
跟李學武相處日久,她又怎么會不知道李學武在處理工作上的顧忌和謹慎。
真要下狠手,就像現在這樣,根本不去街道談,更不愿意跟市里那邊協調,來一個掀桌子。
這件事的影響發酵開,絕對不是小金家那邊街道能處理好的了,怕不是要有大風吹下來。
很多次風吹下來就是因為這樣一個小事,引起了廣大群眾的共鳴,進而造成了雷霆之勢。
李學武寫條子給人事處準備審核材料,又安排保衛處給出了明確的身份調查材料。
結果呢?在街道那吃了癟。
不僅把小金再一次攆了回來,還膽敢給紅星廠人事處復函,“批評”了一番,說什么人事處不懂政策。
好啊,我們不懂,我們找個懂的人來說說。
秦淮茹剛剛在李學武的辦公室一聽他說完這個意見就感受到了來自他身上的殺氣騰騰。
敢落他面子的,去到市里的電話這么長時間還沒有回復的,真不拿他當人了。
這還真就得提一提小金的勇敢,這個時候的年輕人真是有一種責任和擔當在心上,也有血性。
要是擱后世,怕不是李學武提出要幫她單獨辦理早就點頭說愿意了,才不會承擔這種風險呢。
旦有一點出路在,誰又愿意頂著烈日去敲登聞鼓。
“你不跟我說,我聽不見,看不見,這些事就不存在了?”
李學武好笑地看了她說道:“你覺得咱們廠哪個干部是掩耳盜鈴之輩?”
“別扯淡了啊,這件事誰遇著都必須管。”
他的態度逐漸嚴肅了起來,道:“上午我還給李主任打了個電話,他也是氣急了。”
“可再氣,想罵街也得知道罵誰吧?”
李學武目光兇狠道:“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這攤渾水里究竟趴著一個什么樣的王吧,我要不把它蓋子給掀開我都白寫一回條子。”
得,還是生氣了——
秦淮茹拍了他一下,無奈又好笑地看著他。
這人兇起來是真的狠,得理不饒人。
真要鬧將起來,恐怕廠里又要有一時不得消停。
只是這種事由李學武做出來,好像所有人都覺得理所當然。
甚至大家都期盼地看著他幫廠職工爭取更多的利益。
這是不是就是他想要達到的目的。
看似是小金的一件小事,現在越搞越大,小金也是一股憋屈在心頭,真敢配合他。
只是小金可能不知道他所說的發表出去的報紙究竟是什么樣的報紙。
“人家都講‘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是心境,不是實景。”
姬衛東給李學武斟了一杯茶,笑著說道:“來,嘗嘗我帶回來的意境。”
“嗯——嗯——”
李學武端著茶杯仔細品嘗著,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看得姬衛東心里直癢癢,挑眉問道:“怎么樣?味道不一般吧!”
“嗯——是不一般!”
李學武放下茶杯微微搖頭道:“我品到了一股子銅臭味。”
“艸!我帶你體會高雅,你給我整一低俗!”
姬衛東撇著嘴散了小壺里的茶水道:“得了,這壺茶不能喝了,都讓你說臟了。”
“你干凈!你多干凈啊!”
李學武吊著眉毛看他道:“你嘴里最干凈了,連艸都不會說,是吧?”
“滾犢子,別玷污了我的高雅。”
姬衛東翻了個白眼道:“我現在是體面人了,看不上你這種土包子。”
“瞧瞧,這是什么?”
他抬起手腕點了點手表道:“勞力士,懂不懂,見過嘛你!”
“嗯,真沒見識過,這不是洋大人的標配嘛。”
李學武寒磣他道:“敢情當面這位真是宋家的表少爺啊!”
“哎呀!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恕罪恕罪。”
“哎——!你還別說!”
姬衛東被他說得一笑,撇著嘴挑眉問道:“你猜我就用這個身份活動,有沒有人信!”
“呵呵——”
李學武撇嘴道:“這世上從來不缺傻子,更不缺瘋子。”
他輕笑道:“我教給你,你也別說什么宋家的表少爺了,你就說你是秦始皇。”
“你就說你復活了,需要一筆啟動資金才能把埋葬在始皇陵的寶藏挖掘出來,只要投資,無論多少,到時候一定分給他們金銀珠寶,一世富貴,你看看有沒有人上這個當!”
“艸——還是你損啊!”
姬衛東實在是覺得李學武損到家了,他毫不懷疑這種話絕對有人信啊。
為啥?
在港城,都有人相信死而復生這種事,更迷信各種法事和傳統,搞的很是熱鬧。
秦始皇,還有寶藏,投資多少都能分,傻嗶才信呢。
是啊,傻嗶信了,真給錢啊。
那你說港城那些富豪是傻嗶嘛?
能賺那么多錢,能指揮那么多人工作,可他拜神拜佛拜泥疙瘩,是傻還是靈?
“你這個思路可以的,回頭我跟張萬河說一說,讓他搞個盤,興許能賺大錢。”
“我特么是逗你玩的,你要當真了,坑害別人,可真就是作孽了。”
李學武撇嘴不耐地說道:“別特么扯淡啊,張萬河那些人不能有錢,活該窮一輩子。”
“你真當我傻啊,這錢賺了燒手。”
姬衛東也是故意逗李學武呢,他重新續水泡茶道:“張萬河這老小子在你手里不老實,在我這可聽話的很。”
他看向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道:“我給他成立了一家電影公司,讓他帶著人拍電影呢。”
“你真是特么個天才啊!”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姬衛東說道:“能讓土匪改行拍電影,到底是電影出了軌,還是土匪劈了腿?”
“是特么有錢能讓磨推鬼!”
姬衛東笑著說道:“你是沒見識過港城的花花世界啊,今天你是人,明天就能是鬼。”
“你要走了運,后天你就是神!”
他給李學武倒了茶,說道:“那大姑娘往那一站,導演說,脫!”
“你瞧著,人家一句話都不帶猶豫的,相當的專業,咔咔咔就給你來個一絲不掛!”
姬衛東喝了一口茶,壞笑道:“我帶著張萬河去見識見識場面,他差點嚇的跑出去片場去。”
“哈哈哈哈——!”
“老獵人也有害臊的時候?”
李學武撇了撇嘴角,道:“他是怕你害了他,這一行在江湖上比土匪還霸道。”
“葛念?還是什么?我不懂,但不是那回事。”
姬衛東抬了抬下巴道:“港城的電影就是這樣,叫一群人過來,呼呼啦啦拍完了,然后一上映,咔咔賺錢,然后再繼續拍。”
“嗯,你別的能耐我是沒看出來,東北話學了個半拉柯基。”
李學武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爸的支持?”
“嗨——他才懶得搞這個,是我自己聯系的。”
姬衛東搖了搖頭道:“碼頭上的事挺簡單,我收了幾個門徒,一些問題都能解決得了。”
“看張萬河那些人蹲在碼頭上的茶館里怕要起勢,所以還是給他換個圈,讓他跑。”
他笑著解釋道:“這老小子忒狠,跟你那位小兄弟在茶館里跟人家轟長筒。”
“好家伙啊!”
姬衛東夸張地說道:“人家江湖兒女,四十多個人來抬轎子,以為大家都開片呢。”
“結果你那小兄弟一炮給人家轟沒了半邊臉,差點震碎了道上的規矩。”
“碼頭上的生意不好做?”
李學武喝了一口茶,給門口進來的于麗招了招手,示意她可以上菜了。
于麗點點頭,又出去了。
姬衛東微微搖頭道:“能不好做嘛,四海茶館成了碼頭新勢力,我當晚連收十七個碼頭,差點撐死我!”
“要不我怎么跟你說我是體面人了呢。”
他攤了攤手,道:“我左手地產電影,右手碼頭馬仔。”
“每天早晨睜開眼第一件事想的就是我不能再睡了,多睡一分鐘,少活六十秒。”
“少特么吹牛嗶了,吃飯。”
李學武聽他講了港城的碼頭如何,電影如何,社會如何,金融如何…就是沒說他夜夜笙歌。
姬衛東可不是老實且,這小子在港城玩的很花花的,他自己不說,不代表李學武不知道。
韓雅婷知不知道?
這個其實不用猜,心明鏡似的。
一個正常的男人,在港城那種花花世界,且還是手握大權,錦衣玉食,會缺女人?
不過姬衛東這小子聰明就聰明在他懂得分寸。
知道自己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什么是他的,什么不是他的。
韓雅婷給他生了個大胖小子,他有滿世界嚷嚷去嗎?
心里實在是高興的狠了,回來后只找李學武躲到俱樂部里來宣泄開心,慶祝快樂。
相信現在的四九城,聽說他回來了,怕不是排著隊的有人來請他吃飯。
為啥來俱樂部啊?
是這里的飯菜好吃?還是這里有思念的人?
都不是,是這里的飯菜沒有毒,這里的人不會害他。
有一部記錄片,講的是富豪的苦惱,他們許愿下輩子再也不當富豪了。
當然了,你得看清楚,他們說的是下輩子。
而有個冷笑話講的也很有意思:
我們窮人的眼界最遠能看到的距離便是覺得有了錢以后就沒有了煩惱。
“還行,沒請我吃熊掌!”
姬衛東喝的有點多了,臨上車之前對著李學武笑道:“我就只有你一個朋友了,一個!”
他伸出手指強調道:“不是京城,也不是內地,是全世界,草他碼的——!”
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委屈,或者遭受了什么背叛或者打擊,他心里是憋屈的。
扯著脖子低聲喊了一句,扶著車門子說道:“你的事我都給你辦著呢,不要急,一定能按時完成。”
“還有,那套茶具和茶葉是我送給你的禮物。”
姬衛東說到這,咧嘴一笑道:“你特么要是不喜歡就送人,那也是別人送給我的,我就特么不喜歡…哈哈哈哈!”
“僅此一次,下次要是再敢送我這些玩意兒,我特么喂你吃狗屎。”
李學武撇嘴道:“還是特么港城回來的呢,給領導不能送茶,不能送茶具不知道嗎?”
“窩草?還有這講究呢?”
姬衛東一屁股坐進了車里,好奇地磕磕絆絆地問道:“為啥?”
“茶,查,茶具,杯具,悲劇,懂?”
李學武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道:“下次別跟我裝體面人了,在家里我用不著兄弟給我裝體面。”
“我特么的…”姬衛東趴著車窗咧咧嘴說道:“你都要給我說哭了,可我真是沒特么想那么多!”
“滾犢子吧你——”
李學武給司機知會了一聲,目送著他離開。
于麗從后面跟了上來,笑著問道:“他喝多了?”
“呵呵——沒多,就是想說話了吧。”
李學武轉回身微微搖頭道:“都是驢糞蛋,表面光,肚子里多少糟心事不敢說唄。”
“你不會也是這樣吧?”
于麗看著他說道:“你有多少心事都自己扛著,忍著。”
“說給誰聽?給你啊?”
李學武笑著抓起她的手腕看了看,上次送的手表戴上了。
“甭說你聽得懂聽不懂,說給你聽了就是在害你。”
“心疼你嘛——”
于麗無奈道:“一看到他有個朋友可以傾訴,可以肆無忌憚的耍酒瘋,可我就沒見過你耍酒瘋。”
她有些心疼地說道:“你要是覺得辛苦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吼兩嗓子,別郁結在心里。”
“你最近是不是看《紅樓夢》了?”
李學武好笑地捏了捏她的臉,說道:“你把我當林黛玉了,還是賈寶玉了,還心情郁結。”
他扯了嘴角道:“你不知道我這人最是忍不了隔夜仇嗎?該出手時就出手,咔咔——”
“呀——!”
屁股挨了兩巴掌,于麗嗔怒著回了他兩下,隨后輕聲問道:“周末你下午來吧,晚點走。”
“你爸呢?”
李學武一進屋便逗著冉秋葉問道:“我可是特意來見老爺子的。”
“大晚上的你就來看我爸的?”
冉秋葉瞥了他一眼,轉回身往屋里去了,臥室里傳來詢問聲:“晚上吃了嗎?”
“有個朋友從外地回來,聚了聚。”
李學武在門口的洗臉盆里洗了手和臉,接過冉秋葉遞過來的毛巾問道:“又對付的?不正經吃飯可不成。”
“沒,饅頭和炒小白菜。”
冉秋葉接了他手里的毛巾,在洗臉盆里兌了些熱水投了,幫他擦了身上的汗。
“喝了多少啊?怎么身上有酒味,嘴里沒有呢?”
“喝身上了唄,呵呵呵——”
李學武笑著逗了她一句,等擦完了,不等她去投洗毛巾,抱起她便往臥室走去。
冉秋葉也不矜持,順手將毛巾扔在了柜子上,回手解開了自己的頭發。
女人做了決定以后,比男人還要果決。
冉秋葉如此,招待所的小金也是如此。
在跟李學武談話后,一上午的時間便寫好了那封信。
李學武看過之后改了個標題便通過關系投了出去。
他是沒著急的,倒是小金等在招待所,還以為這封信石沉大海了呢。
十九號,周一。
李學武在家看完了報紙才出來的。
一到單位便接到了任曉宇的電話。
“哥們,玩大了啊。”
任曉宇在電話里苦笑道:“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解釋了,人家還以為我給你出的主意呢。”
“不能吧?”李學武瞇了瞇眼睛,拿著電話說道:“哦,也許紅星廠在他們眼里不值一提吧。”
“或者我李學武在他們眼里就是個無名小卒,對吧?”
“你大姐今天早晨跟我生了一回氣,你就別寒磣我了。”
任曉宇苦笑道:“我要能協調下來,早就給你辦了,關系卡住了。”
“正常,我理解,跟你沒關系。”
李學武語氣帶著點狠厲地說道:“冤有頭,債有主,我這一刀砍出去,定要對方提頭來見我。”
“怕不是提頭那么簡單的事了。”
任曉宇苦澀地說道:“上面很生氣,今天一早那邊的街道就都被停職等待處理了,區里也一樣。”
“這我不管,愛誰誰。”
李學武冷聲道:“我拜不到的廟門,見不到的菩薩,在我這就不算真神。”
“要真是小鬼難纏,那更好說了,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
說完,也不等任曉宇再訴苦其他,直接掛了電話。
對于任曉宇,他也是有意見的。
這么一點事都辦不好,還特么在市里混的呢。
謝蘭芝應該也是不好意思了,這件事本就是她的因果,交給李學武和自己爺們辦。
結果她自己爺們沒頂上力氣去,倒給李學武惹了因果。
所以今天早晨看見那份報紙,謝蘭芝是越看越生氣,最后罵了一通。
人民大報:《我想有個家,為啥這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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