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呢?
程開元站在辦公室的窗前,看著對面的保衛樓。
中午吃飯時李學武似是隨口說的那句話還縈繞在他的腦海中。
當時他不知道李學武為什么這么問,自然是含糊了回答。
兩人在吃飯的時候基本上沒談正經工作的,但他斷定李學武不會隨便說說,一定有問題。
那,到底是哪里有問題呢?
“小張,來”
“哎,領導”
程開元的秘書先是在門外應了一聲,隨后快步走到了門口,但在進了門以后步子卻是緩了下來,顯得更加穩重。
“領導,您找我”
“嗯嗯,有點事”
程開元坐回到了辦公桌后面,一邊翻著文件,一邊問道:“上午讓你準備的材料弄好了嗎?”
“還差一點數據資料,生產科那邊說得等財務出進銷存,不然賬不平”。
秘書摘了辦公桌上的茶杯蓋,用手背試了試水溫,端起茶杯走到茶幾邊上換了一杯。
“我已經跟財務那邊協調了,要等下周一才能出結果呢,好像是預算出了點問題”。
“什么問題?”
程開元的視線從文件上抬了起來,看著秘書小張問道:“不是已經提交審核了嗎?”
“確切的不是很清楚”
小張重新泡了茶,端著走到了辦公桌旁,放在了他左手邊,嘴里回道:“年底財務因為要封賬,所以其他部門的人進不去,會計們也忙的出不來”。
這么說著,好像是在給自己沒有搞清楚狀況解釋似的,他又補充道:“財務從各部門抽調了人手去幫忙,估計要忙到月底了”。
“是嘛”
程開元端起茶杯皺了皺眉頭,看了秘書一眼,問道:“委辦師副主任受傷的情況弄清楚了嗎?”
“這個…”
秘書剛剛有所遲疑,便見領導的眼神一瞇,趕緊回答道:“機關里都在傳,說什么的都有,我更傾向于是有問題的”。
“說”
程開元耷拉下眼皮,吹了吹茶葉,喝了一口。
秘書不敢再故弄玄虛,走到辦公桌一側,微微躬身輕聲匯報道:“受傷情況應該是確切的,肋骨和頸股骨折,但問題不在此處”。
“師副主任只是摔傷了,不是摔暈了,當天就已經完成了手術治療,李主任在24日當晚就有去過醫院了”。
小張看著領導的臉色輕聲提醒道:“這件事我跟您提過一次,當時是委辦丁主任陪著領導去的”。
“嗯,我知道”
程開元點點頭,放下手中的茶杯,低頭看著手里的文件,嘴里卻是說道:“你繼續說”。
“是”
小張掃了一眼領導手中的文件,是他前兩天才整理好提交給領導的關于明年生產計劃和建設計劃。
“昨晚分局和紀監的人先是到了保衛組,隨后是保衛組的人帶著劉嵐到的保衛樓”
“具體說什么不清楚,只知道保衛組于副組長陪著一位紀監干部去了師副主任所在的醫院”
“沒多久,保衛組孫科長便帶著一位紀監干部找到了李主任,李主任這才隨著他們離開的”。
“哦,對了”
秘書又強調道:“隨李主任一起離開的還有文宣隊副隊長,舞蹈團團長周苗苗”。
“跟她有什么關系?”
程開元皺了皺眉頭,抬起頭掃了秘書一眼,看出了秘書眼神中的意味深長。
這種關系不用秘書說他也知道,廠里但凡能接觸到李懷德,或者說有能接觸到文宣隊的人,哪個不清楚周苗苗同李主任的關系。
他想知道的不是周苗苗跟李懷德搞了破鞋的事,他是想知道劉嵐牽扯到了什么,又是什么原因讓這一連串的人掛在了一起。
雖然李懷德已經回來了,事情一定是已經被他給擺平了,他沒有錯失良機搞大事端的遺憾,但他必須搞清楚整個事件的脈絡。
這一次算李懷德撿著,撞到了李學武正在支援的案子當中。
不用想,李懷德一定是得到了李學武的幫助,不然紀監的人都已經帶他走了,絕對不會輕松放過他的。
可下一次呢?
不可能每一次都有李學武來救他吧,只要他還敢犯錯誤,總有曝光的一天。
程開元很清楚,現在自己的羽翼已經被李懷德和李學武剪除的差不多了,再沒了折騰的能力。
可這并不代表他沒有機會扭轉乾坤,既然不能給敵人制造困難,那就等著敵人自己給自己下絆子吧。
到時候他只需要輕輕地伸出腳,倒下的一定是樹大招風的李懷德。
“幫我查一下李副主任正在辦的那個案子,就從東城信用社入手”
程開元點了點小張,道:“你不用管那份材料了,交給別人做,先搞清楚這件事再說”。
“好的領導”
小張心里叫苦,可嘴上卻是答應的很痛快,甚至主動詢問道:“用不用我帶上相機?”
“不要!”
程開元看了他一眼,叮囑道:“千萬不要做出格的事,你就以業務辦理這個理由去,打聽一下,一定能知道”。
“還有”
就在小張再次答應要轉身離開的時候,程開元又強調道:“注意點,保密部的人可能在現場”。
“我明白了”
小張認真地點點頭,說道:“那領導,我現在這就去辦,一有消息立馬回來報告給您”。
“嗯,去吧”
程開元低下頭,說道:“如果晚了,可以直接去我家里,好吧?”
“明白”
小張倒也干脆,點點頭,退了幾步,轉身往門外走去。
他嘴上忠肝義膽,可心里實在是打鼓,他可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領導讓他查的是誰?
說是打聽打聽那個案子,可這案子都牽扯到了誰?
別的人且不說,李主任一定是在其中的,再加上師副主任、劉嵐,以及那位‘豁得出去’的周苗苗。
李副主任更是支援辦案的專家,自己但凡露出一點馬腳,準叫人給逮了去。
他本來就膽虛著,出門的時候領導還嚇唬他,什么保密部的,別不是再搞出大事來吧。
就他這個小身板子,還不得讓人家給收拾死啊。
你看他主動跟領導問要不要帶相機,那是在給領導提醒呢,別什么事都瞎打聽。
現在好了,領導非要攙和一腳,說不定就得給自己攙和進去。
你就想吧,那李副主任是吃閑虧、饒閑話的人嘛!
您招他?
這不是找倒霉嘛!
“吁”
彭曉力站在大門口值班室里,見著辦公區開出來的是程副主任的車,轉頭對著大門外蹲著抽煙的顧城打了個呼哨。
顧城叼著煙卷站起身,趴在窗臺上抬了抬眼眉,道:“這一次你特么整準了,別再干二虎眼的事了”。
彭曉力手把著窗子保證道:“放心,相信我,這次一定沒問題的!”
說完回頭看了一眼身后,又對著顧城催促道:“趕緊的,車出來了”。
“艸!上次你特么就說沒問題!”
顧城嘟嘟囔囔地戴了棉布口罩,又扣上了摩托車騎行頭盔,最后還帶了一副坦克兵風鏡,要多騷氣就有多騷氣。
彭曉力無語地看著他,吐槽道:“我特么讓你去跟蹤,不是化妝偵查,你搞什么鬼!”
“放屁!換你大冬天的騎摩托車試試!”
顧城沒好氣地罵了一句,隨后跳上摩托車,一腳踹著了,騎著便先跑了。
彭曉力見他這幅德行也沒招兒,丫的自從調去了小車隊便開始放飛自我,竟然學會了騎摩托車。
這狗人完全是以權謀私,有這種方便竟然不想著兄弟點!
虧了自己還一直惦記著他,領導有安排都記得找他出外勤去蹲點。
彭曉力伸手在暖氣片上烤了烤手,躲著身子看著程副主任的車開出大門。
這個年代車玻璃可沒有防偷窺保護膜,他一眼就看清了車后座沒有人,只有副駕駛坐著的張士誠。
彭曉力對他很熟悉了,張士誠比他早來三四年,算是科室里的前輩了。
今年程副主任調過來,選了他當秘書,還小小地跟他們嘚瑟了幾天來著。
不過這孫子沒什么朋友,以前挺低調個人,現在存在感也一般,在這班領導秘書里面算是個小趴菜罷了。
別看彭曉力來的晚,但架不住他玩的騷啊,身邊總有幾個狐朋狗友,顧城在里面都算是難得的正經好人了。
他家里又不缺他賺錢養家糊口,那還不是哥們弟兄的使勁兒造啊。
當然了,廠辦的圈子就這么小,又都基本上是一個級別的,吃飯喝酒啥的都互相請,沒誰多,沒誰少一說。
當初酒桌上提起來,一個個的都喊著茍富貴勿相忘,結果呢?
狗是富貴了,把他們也忘的一干二凈了。
只要特么選上秘書了,或者外調了,基本上再沒機會聚在一起了。
更別提什么互相扶持了,從特么廠辦出去又不是一步登天當領導,都特么這個屌樣,誰扶持誰啊。
彭曉力以前就不是什么老實且,在科室里也是不吃虧那一類的,正好跟顧城狼狽為奸,專挑老同志收拾。
這一次他倒是實踐了什么叫茍富貴,勿相忘,好兄弟,一輩子了。
好兄弟就得禍禍一輩子!
今天太特么冷了,開領導那臺車又太招搖,只能支使顧城。
丫的前幾天跟自己炫耀他的摩托車駕駛本,這一次正好‘用兵一時’。
什么?
羨慕?嫉妒?
怎么可能呢,他們是兄弟啊!
有事了當然是兄弟上,不然兄弟是用來干什么的?
幫自己照顧妻子和孩子啊!
“彭秘書,抽煙”
“任股長,抽我的”
彭曉力轉回身,見是保衛股股長任安進了屋,客氣著應了煙。
“嗨,抽誰的不一樣”
任安笑了笑,搶著幫彭曉力點了煙。
彭曉力看了他一眼,笑著問道:“是有喜事吧?前幾天我正好遇見嫂子請假來著”。
“呵呵呵”
任安輕笑了幾聲,道:“剛查出來,我這還沒啥準備呢”。
“準備啥?”
彭曉力抽了一口煙,笑著拱了拱手道:“等著抱兒子就是了,提前給您道恭喜了!”
“兒子閨女都一樣,謝了兄弟”
任安倒是憨厚,笑著回了彭曉力的恭喜,道:“等滿月了要請你來喝喜酒的”。
“一定,一定”
彭曉力用夾著煙的手輕輕碰了碰任安的胳膊,挑眉問道:“別忘了請領導啊”。
“那個…”
任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我這點事咋好意思麻煩領導了…”
“錯了不是?”
彭曉力抽了一口煙,看了他一眼,道:“咱們保衛處誰家有事情領導落下了?”
“沒關系的,大膽點”
他微笑著對任安說道:“你要是不主動說,領導還覺得你小氣了,這是喜事,怕啥的”。
說完也不等任安再說什么,打了聲招呼便出門去了。
任安站在值班室里看著彭曉力的身影消失在了路口,這才夾著煙坐在椅子上抽了一口。
有執勤的保衛進來打了聲招呼,問起彭秘書,他也只是含糊著應了一句,腦子里還在琢磨著自己的事。
其實結婚的時候樊華就要他去給李學武送請帖,他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李學武是保衛處的實際一把手,而他僅僅是個股長,哪里有資格請領導喝喜酒。
最后是他被樊華逼的沒辦法了,再不去就要發火了,這才壯著膽子,挑了一個李學武不在的時間去辦公室送的請帖。
當時李學武的秘書還是沙器之呢,對方只是笑笑,替領導接了帖子。
他本以為沙秘書只是替領導客氣客氣,沒想到他結婚那天領導沒來,沙秘書倒是帶著禮錢來了。
不多,一塊錢。
當然了,這個不多指的是在這個年代婚禮份子錢中不是最多的。
也有聽說人家結婚接到過五塊錢的份子錢。
但這種情況絕對是少有的,至少他是沒親眼見過,自己婚禮賬上可沒有五塊錢,三塊的都只是家里實在親戚。
一塊錢的份子錢在這個時候引起不了什么關注,可也得分怎么看。
就像剛剛彭秘書說的,保衛處誰家里有事領導裝看不見了?
人可能是不到,但禮一定會到。
紅事一塊,白事五毛,保衛處上上下下多少人呢。
就沖這一點,李學武在保衛處說話永遠都好使,不是他在搞一言堂,而是所有人都信服他。
孫健當初也是抱著當釘子的心態來的保衛處,可你現在問問他,還敢這么想嘛。
單從保衛處拎出一個來問問,為啥服李學武。
無他,以德服人。
這一點所有人都清楚,外面傳什么保衛處之虎,說李學武多么多么兇,多么多么狠。
反正保衛處的人是沒見過領導沖他們逞兇,沖他們發狠。
如果說對其他人狠,那管他們什么事,保衛處的人不狠,那還叫保衛處?
叫保姆處好不好!
任安現在想更多的是樊華在家跟他談過的話,教他怎么上進。
有的時候他也在埋怨自己媳婦兒上進心旺盛,時時刻刻都在想著進步。
就不能平凡點,就不能一輩子腳踏實地的做事,等著按部就班的升遷?
樊華給他講過一句話,說人生機遇難求,好領導更難求。
似是李學武這般的年輕領導,其實就是他這樣追求踏實肯干,努力付出之人的大機遇。
不用你送禮,不用你討好巴結,只要維護好工作上和私下里的關系,想不進步都不行了。
鳥隨鸞鳳飛騰遠,人伴賢良品自高。
今天看見彭曉力,任安突然有了些感悟,其實跟領導相處,并不一定要用求的態度,那樣反而作繭自縛。
最高明的相處其實是學,學領導的為人,學領導的處事,學領導的優秀品質。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擁有相同理想和信念的人,不用主動巴結,一定會走到一起。
喜歡唱歌的一起去唱歌,喜歡跳舞的一起去跳舞,喜歡讀書的一起討論學問。
就算是那些喜歡消極娛樂的領導,又何嘗沒有幾個陪著他打牌,陪著他…那啥的,對吧。
彭曉力以前算個啥啊,廠辦出了名了小嘎崽子,每次有新領導來,都要做一回一飛沖天的夢。
結果往往是自負清高,夢碎了一地,最后差點自甘墮落,一蹶不振。
失敗總是需要理由和借口去消耗掉自卑嘛,失敗的次數越多,借口越多。
說起來,李學武算是彭曉力的貴人了,第一次接觸就給了他難忘的教訓。
讓他知道科級干部不好惹,保衛處的科級干部更不好惹。
后來彭曉力能被選做李學武的秘書,有沙器之的慧眼識珠,也有孫健的背后幫助。
但無論怎么說,再看現在的彭曉力,行走間挺胸抬頭,信心十足,做事張弛有度,再沒了以前小痞子的形象。
要說巴結和討好,或者說給領導做秘書,任安自認不如彭曉力有這份能力和毅力,至少李學武沒選他當秘書。
所以彭曉力這樣的年輕人都懂得抓住機遇,見賢思齊,自己又在這矯情個什么勁兒。
“嘶”
任安感覺手上一疼,條件反射甩了手里的煙頭,原來剛剛思考的太過投入,連手上有煙都忘了。
擺擺手示意門外看過來的執勤崗自己沒事,而后站起身出了門,給執勤保衛問道:“剛剛彭秘書在的時候,哪臺車出去了?”
“不去不去,我這邊真有事”
李學武掐著電話,看了看手上的時間,道:“這都馬上下班了,忙完這邊我得回家看看老婆孩子了,兩天沒著家,媳婦兒挺著大肚子呢”。
“嗯,嗯,你們吃,你們吃”
李學武給彭曉力招了招手,遞了手里剛剛簽好的文件給他,點了點文件上要轉給的領導名字,又去講電話了。
電話是向允年打過來的,說是紀監和分局的領導今天剛剛開完會,難得的機會,晚上要在食堂聚一聚。
李學武很清楚這個聚餐的目的是為了什么,更清楚向允年打來這個電話的動機。
他本就不想參與其中,又事先言明了沒有任何要求,案子都快完了,這個時候過去算咋回事。
所以面對向允年的極力邀請,他直接搬出了老婆孩子。
“好,好,就這樣,回頭我請你”
聽著電話里向允年略帶歉意和愧疚的語氣,李學武沒在意地笑著客氣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向允年是覺得挺對不住李學武的,即便這個案子是李學武主動幫他和保密部牽的線,可他是實實在在的得著好處了。
這一次張淑琴的案子是算在了紀監身上的,今天分局和紀監的領導們開會已經統一了口徑,接下來的宣傳工作也是以紀監這邊為主。
而他作為這個案子的實際負責人,真就是撿了一個大便宜。
他不傻,杜小燕那一關被李學武撬開之后,他就知道這個案子背后的玄機了。
所以直接找到了李學武,表達了自己的態度。
要不怎么說李學武這人損是損了點,但可以信任,更可交。
姬衛東那個艸性在調查部橫行霸道都要把人緣得罪盡了,可你看他跟李學武就能處得好。
向允年也很清楚自己的性格,說謹言慎行是夸著說,同事在背后都說他是薄情寡義,陰狠毒辣,不可結交之人。
但他自認為不多的朋友里,李學武是一個可以絕對信任的人。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嘛。
從這個案子就能看得出李學武的為人,從容有度,有情有義。
他代表紀監吃了這個案子的大頭,分局那邊在李學武的斡旋下保住了面子和里子。
保密部那邊突然沒了消息,向允年跟領導私下里談過這件事,領導的態度很特別,拍了拍他的肩膀卻是沒說什么。
只是今晚組了這個飯局,領導特別叮囑他,一定要邀請李學武。
可能是對于李學武做人做事的了解,或者是更尊重李學武的選擇,領導倒是沒下死命令。
不過從他給李學武打電話遭到了婉拒就能看得出,這個朋友值得他說一句光明磊落。
給了的就是給了的,說不要一定不會要。
現在輪到向允年為難了,該如何把李學武應得的那一份送過去呢?
李學武不在乎他送了什么,更不在乎紀監和分局領導組的這個飯局到底有沒有邀請他。
他在乎什么?
可能是個態度,或者說是心意,也可以說是朋友感情。
就李學武這德行的有朋友嗎?
叮鈴鈴叮鈴鈴 向允年的電話剛撂下沒多久,辦公桌上的電話又開始跳了起來。
剛剛轉送了文件回到辦公室的彭曉力在李學武的示意下接了電話。
也就講了兩句,他便捂著話筒給領導提示道:“一監所黃監獄長”。
李學武提了一口氣,不耐煩地接過電話放在了耳邊直接問道:“是我,干啥?”
“今天有幾個朋友…”
就在黃干剛剛說了要請他吃飯的話,李學武也沒等他說完,直接打斷道:“沒空,就這樣”。
說完也不等對方再講什么,“哐”的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這邊把手里的文件簽完,電話又響了起來。
這一次李學武沒用彭曉力,自己接了起來。
“是我,別開槍!”
還是黃干!
只是這一次黃干說話的語速比較快,讓他多說了幾句。
意思是他爸幫他介紹了幾個關系,都是一個系統的。
今晚他又叫了幾個俱樂部里相熟的戰友,想要拉著李學武一起吃個飯,算是交個朋友。
這又是一個自覺得欠了李學武人情債的家伙,想著要把自己家里給的資源分享給李學武呢。
可李學武絲毫不領情,只是聽他又要羅里吧嗦的講了一大堆,直接把電話放在了旁邊不聽了。
在把手里的文件看完后,拿起電話聽著黃干還在講,直接打斷道:“嗯,嗯,我知道了,回頭你約上叔叔,我請,今天沒空,就這樣”。
說完,再一次無情地掛斷了黃干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黃干直接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看著手里的電話。
他驚訝的不是李學武第二次掛斷他電話,而是這小子剛剛回了自己什么?!
剛剛在電話里,他是說要請李學武一起去跳舞,要介紹幾個漂亮姑娘給他吧?
這種事還要帶著他爸去?
黃干有心把電話打回去問問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可又一想,還是算了,今天是約不出來他了,他更怕話務那邊的娘們兒罵街。
其實他不知道,就算是他把電話再打過來也聯系不上李學武了,因為下班鈴聲響了。
示意彭曉力收拾好文件,自己則是換了衣服,穿了皮鞋,撿了桌上的皮包一拎,直接下班走人。
加班一分鐘,浪費六十秒。
該處理的工作都已經處理完了,沒處理完的那些就算是熬夜到明早也干不完。
所以人生可以有加鐘,但不能有加班。
彭曉力跟著李學武一起下了樓,看了一眼小車班值班房的方向,上車前輕聲提醒道:“領導,顧城沒回來”。
說完看了看領導的臉色,輕聲詢問道:“要不要我在這等他?”
“晚上回家方便嗎?”
李學武拉開車門子,道:“那件事不著急,你看著辦就是了”。
“我沒事,在哪都能對付一宿”
彭曉力將手里的包遞給李學武,隨后關了副駕駛的車門子,道:“今晚顧城要是回來,明天上午我去俱樂部等您”。
“好”
李學武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注意安全,還是那句話,不著急,慢慢來”。
說完便上了車,給彭曉力點點頭,示意韓建昆開車。
指揮車隨著人流緩慢地開出了廠區,等上了街道以后這才提了速。
天空中飄起了小雪花,車載收音機里紅星交通廣播電臺提示,今晚京城大雪。
“打!打你!”
李學武剛進屋,便見閨女拎著秦京茹挑窗簾用的竹竿沖著樓梯間嗚嗚渣渣地比劃著。
剛剛出去給兩人開大門的秦京茹見李學武看李姝,便笑著解釋道:“下午不知道從哪兒跑出來只耗子,我吵吵著要打,她不知怎么就學了去”。
秦京茹一邊解釋著,一邊走到李姝身邊要卸她手里的竹竿,這引起了李姝的不滿,嘴里哼唧著不依。
待看見叭叭換了拖鞋正在看著自己,這才小手一松,裝起了好孩子。
“養只貓吧”
李學武將手包放在了門廳的柜子上,脫了身上的大衣和外套,掛在了衣架上。
整理了身上的襯衫和毛衣,走到要溜走的李姝身后,一把將她抄了起來舉高高,逗得閨女咯咯咯地直笑。
顧寧躺靠在沙發上,身后壁爐里的木柴燒的噼啪響。
她有些慵懶地看著父女兩個嘻嘻哈哈,好一會兒才說道:“家里有孩子呢,怎么養啊”。
醫生總是能看到事情危險的一面,更總是把預防看得更重一些。
其實李學武想說四合院那邊也養貓來著,又不用經心喂什么,自己會捉耗子吃。
可考慮到李姝已經到了淘氣的時候,顧寧又要生產,養貓還真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貓是養來捉老鼠的,那必然要在屋里活動,從老鼠身上帶的病菌很有可能會傳給孩子。
更不要說李姝會不會捉貓玩,再被貓咬一下,撓一下的,真值不當的。
倒也不是李學武把孩子養的嬌氣了,四合院那邊確實有幾只貓的。
誰家炕頭熱乎,那大黃貓就會去誰家睡覺,妥妥的渣男。
早先誰家會在乎貓身上是否帶著病菌啊,恐怕還沒等從貓身上得病呢,先餓死了。
他們這些孩子也皮,被貓撓一下也不在乎,生存環境所帶來的抗體早就有了。
終究是要考慮到顧寧的感受,貓不行,老鼠藥可以有,但得保證李姝拿不到,接觸不著。
捕鼠夾也是一樣,這小丫頭對什么都好奇,危險的很。
韓建昆剛剛脫了衣服,便被秦京茹指揮著去布置這些東西,特別強調了不要讓李姝看見,更不能讓李姝碰見。
李學武聽見她的安排,面色有些訕訕,抱著李姝坐在了顧寧身邊,歉意地看了她一眼。
最近實在是有些忙,疏于對家里的關心了。
顧寧理解了他的眼神,難得地主動伸出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李學武笑了笑,抱著李姝指了指顧寧的肚子,問道:“閨女,你說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
李姝先是看了看麻麻的肚子,又看了看叭叭,這才認真地說道:“貓貓貓!”
“噗”
顧寧實在是忍不住,看著李學武無語的表情更是笑出了聲。
李學武也是覺得閨女的童年是有缺失的,缺她爹狠狠的一屁股板子!
“爸爸再問你,你是想要小弟弟啊,還是小妹妹啊?”
“伊伊?”
李姝疑惑地看著叭叭,不知道他在說什么。
李學武卻是不厭其煩地逗著閨女道:“弟弟,妹妹”。
“弟”
“對了,弟弟,妹妹”
“妹”
“弟弟,妹妹”
“弟妹”
李學武無語地看著閨女,哭笑不得地說道:“先要弟妹可不成!”
“呀!”
李姝被叭叭折磨的沒有耐心煩了,使勁扒拉著小手不要再說了。
討厭!我不玩了!
李學武哄了哄閨女,撿了地上散落的玩具小人,分男女放在了沙發扶手上,給閨女問道:“哪一個?”
李姝先是看了看他,隨即用小手指了指穿小裙子的玩偶。
“啊,是小妹…”
李學武笑著拿給她,剛要問她是不是喜歡小妹妹,卻只見李姝高興地揚起手,動作熟練地將手里的玩偶像是扔手雷似的扔到了沙發的另一邊。
“呀!咯咯咯”
李姝也不管老父親臉上僵住的笑容,看著自己的杰作,拍著手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顧寧見李學武看向自己,無奈地聳了聳肩膀,那意思是你自找的,本來家里其樂融融的,你非要玩這個游戲的。
李學武被她的偷笑刺激到了,不信邪地從果盤里拿了一個蘋果,指著道:“弟弟”。
又拿了一個梨子,給閨女指著道:“妹妹”。
最后給閨女問道:“喜歡弟弟,還是妹妹?”
李姝抱著小手,疑惑地看了看爸爸,隨即了然地瞪了瞪眼睛,認真地點頭道:“好嘁!啁好嘁”
“呵哈哈哈”
顧寧再也忍不住,捂著嘴低頭笑了起來,她實在是不敢去看李學武現在的表情,怕自己笑的太大聲,影響了肚子里的孩子。
李姝看著媽媽笑了,有些愣目愣眼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再看爸爸哭笑不得的表情,還用大舌頭的發音強調著好嘁(好吃)啁好嘁(都好吃)。
晚飯的飯桌上,顧寧仍然不敢去看李學武,只要一看他就會忍不住的笑。
她越笑,李學武越覺得失敗,臉上的表情更讓顧寧看了想笑。
秦京茹看見兩人的互動也是忍不住抿了抿嘴,偷笑著看了韓建昆一眼,解釋道:“李姝學話還算早的了,可大人的話還沒理解完全呢”。
“還是環境影響的”
李學武習慣性地做了自我反省,道:“咱家就這么多人,平日里也見不著小孩子,可不就理解不了小弟弟和小妹妹嘛”。
說完又示意了韓建昆那邊給李姝說道:“你要說叔叔,她一定知道”。
李姝還真就很給她爹面子,聽著爸爸說叔叔,小手一指韓建昆,咯咯笑著喊道:“豬!豬豬!”
韓建昆端著飯碗挺無語地看著李姝,他可啥也沒說,啥也沒干啊!
真可謂人在家中坐,罵從天上來,好冤枉啊!
“哈哈哈”
秦京茹笑著給韓建昆說道:“小孩子咬字咬不清呢,你教她叫叔叔,叫姑姑,她都叫嘟嘟”。
“豬豬”
李姝手里拿著小勺子,看著大人們因為她說話而在笑,這會兒又人來瘋似的笑著叫了起來。
其實李姝的發音就是嘟嘟,只不過小孩子的嘴也在笑,所以說出來的就是沒禮貌的豬豬了。
韓建昆笑著搖了搖頭,道:“叫豬豬就豬豬吧,至少不用把我當手雷給扔了”。
“哈哈哈”
平日里不說笑的韓建昆冷不丁的開玩笑,效果更加明顯。
顧寧已經捂著嘴轉過了身子,她怕嘴里的飯噴出去。
李姝更是抓著小勺子一邊樂一邊敲著小飯桌,她也不知道大人們在笑什么,反正只管跟著樂就是了。
重在參與!
晚飯過后,韓建昆去院子里劈木柴,是壁爐要用的。
沈國棟從山上用卡車拉過來一車干木段,都是油鋸給剌好的。
燒火做飯、燒暖氣鍋爐可以用煤,壁爐是不方便用煤的,怕一氧化碳中毒。
這邊的房子還是比較嚴實的,真有一氧化碳產生,絕對散不出去。
西方有一句短語,叫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出處李學武不知道了,但理解絕對很透徹。
正因為他為別人想的多,做的多,別人也會想著他,幫著他。
工作上的關系就不說了,就說生活上,他惦記的那幾家,也在默默地惦記著他。
知道他家里有壁爐,需要干木柴的又有幾個。
就算是知道了,能幫他提前準備的又能有幾個。
有的時候朋友或者親戚之間不用說,只要做了,彼此都能感受到那份關心和愛護。
秦京茹收拾好了廚房,走出來逗了逗李姝,這才給李學武說道:“李哥,小寧姐的預產期越來越接近了,得有所準備了”。
“嗯,嗯?”
李學武正哄著李姝,聽見她說話剛開始還沒注意,隨即反應過來不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顧寧。
顧寧的視線從手中的書本中抬了起來,也有些不解地看向了秦京茹。
“我們老家婦女生孩子反正是簡單,家里準備把剪子,燒一鍋開水就得了,可小寧姐這邊有條件,還是要準備的”
秦京茹看他們都愣了神,就知道他們啥都沒準備呢。
“天冷呢,雖然醫院離得近,可也得考慮到怎么去的問題,要么家里留人,要么醫院那邊留人”。
“還有,小寧姐生產時所需要的衣服、衛生用品、手續證件,還有孩子的裓子、奶粉、奶瓶子…”
“等會!”
李學武突然才意識到,顧寧其實很快就要生了,十月懷胎,可不一定非要等到十個月才會生的。
掰著手指頭算算日子,其實現在都七個月了,是該有所準備了。
“我去拿筆和本,咱們開個家庭會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