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學武站在正房廊下的石階上,看著跟自己微笑道別的丁萬秋,只覺得無奈。
誰還不想做一個安安靜靜的美男子了呢,可是福不是禍,是福躲不過。
該是自己得的,那是躲都躲不掉的。
李學武是真的沒有想過要買丁萬秋的宅子,因為那宅子實在是太大了。
要讓他一個人住,非嚇著不可。
你想啊,閑置的一百多間屋子,閑置了那么些年,那得招多少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可他也禁不住丁萬秋這么折騰。
在聯系自己之前,一定是放出話兒去了,要不然也不能有人拿著兩千塊去買房子。
一邊拒絕著別人,一邊找著自己,那外面的人會以為自己是啥人了。
所以李學武想的是,快刀斬亂麻,既然送到自己嘴邊了,那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房子買回來先掛上回收站和聯合單位的牌子放著,等什么時候用了再說。
至于那些老先生們的宅子,李學武想的是,以后哥幾個都要成家的,總不能一直在這邊擠著。
如果有好的地方,是時候給大家置辦房產了。
給他們找房子也是簡單,還是這么個套路,拿以前的房子換,能換多少算多少,反正現在的錢也不值錢。
現在錢不值錢,那什么值錢?
李學武見丁萬秋的身影轉過了大門便轉身回了里屋辦公室,正要再喝一口茶水,桌上的電話鈴卻是響了起來。
“喂?”
“李副處長啊,我是賴山川”
李學武一聽這個名字便是微微一皺眉,可嘴上卻是笑道:“是賴處長啊,這可真是有點兒意外啊,呵呵”。
“哈哈哈”
賴山川笑著說道:“這是李副處長批評我沒有緊密地聯系同志了啊,看來我以后要更多地關心和聯系李副處長了”。
“批評哪里敢,不過多聯系我還是贊成的”
李學武拿著電話轉過身子坐在了椅子上,笑著說道:“畢竟我是您的下屬嘛”。
“哎”
賴山川不贊同地說道:“都是同志嘛,李副處長年輕有為,深受領導器重,能來我們治安處掛職,是我們的榮幸嘛”。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他是正經地調到分局,正經的任命了治安處副處長職務的,什么時候成掛職的了?
“是嘛”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我還真不知道什么時候得領導器重了,下午我回局里問問鄭局,哈哈哈!”
“哈哈哈!”
賴山川哈哈大笑了一陣,隨后說道:“我倒是很贊同你多回處里辦公啊,畢竟李副處長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嘛”。
李學武憋憋嘴,這孫子要是再敢亂說話,真就去問問高震自己的崗位是怎么回事。
見李學武這邊不說話,知道是懶得搭理他了,便也就開始說正事兒。
“交道口所的劉正業同志還是一位很誠懇的同志嘛”
賴山川對著李學武解釋道:“新交接嘛,工作上難免有紕漏,我已經批評他了,他自己也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想要去大隊那邊給你道歉呢,被我攔住了,你李副處長是什么級別,哪里會跟他一般見識,是吧?”
李學武拿著電話說道:“賴處長是我的領導,當然能為我做主,您說什么那當然是什么”。
“哎!都是為了工作,難免的嘛!”
賴山川沒想到李學武這么不給面子,所以話語上就有些不耐煩了。
“這件事我覺得就這樣吧,都是一個分局的同志,鬧到最后讓外人看熱鬧”。
還沒等李學武回復,便又說道:“那個調動戶口的事兒,我交代他了,立刻給你辦,今天就能辦好,你看這樣行不行?”
“行啊”
李學武冷著聲音說道:“你說行就行啊”。
賴山川聽見李學武的聲音便頓了頓,沒再說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李學武這邊瞇著眼睛把手里的電話也扣上了。
跟誰倆呢!
我沒在崗啊還是離得遠啊,用你幫我謝絕道歉啊!
還特么給我辦!
李學武深知這種人不能給他面子,得寸進尺,讓了這一回,還以為自己真是面瓜呢。
電話結束沒多久,沙器之剛收拾完辦公室,電話鈴聲便又響了起來。
眼瞅著李學武在那兒審批文件不接電話,沙器之猶豫了一下,端了門口的臉盆出去打水去了。
李學武直等到電話鈴聲響了七遍這才接聽了起來。
“喂?”
“嚯,這么大火氣啊”
鄭富華隔著電話都聽得出李學武不滿的情緒,嘴上調侃了一句后說道:“用不用我帶著茶葉去慰問慰問啊?”
“如果有好茶葉那是最好的了”
李學武毫不客氣地說道:“至于慰問嘛,那就不必了,我一個掛職的副處長,哪里用得著副局長親自慰問嘛”。
鄭富華聽了李學武的話停頓了幾秒,問道:“治安大隊的訓練情況怎么樣?拉不拉的出來?”
“二十四小時,隨時”
說到自己的工作,李學武當然不能含糊,明確地給了鄭富華一個答復。
“好!”
鄭富華答應了一聲,隨后說道:“把你的脾氣收收,跟著一所長值不值當啊”。
“所以我才讓沈放去處理啊”
李學武拿著電話說道:“從始至終我可沒有說一句話,所長嘛,不在我的管轄范圍內,誰調來的誰管教”。
“誰說不在你的管理范圍內的?”
鄭富華難得的嚴肅了起來,罵道:“碼的,治安處副處長管不了所長,那組織紀律成什么了,你當這是兒戲呢!”
李學武知道這話不是說給自己的,那邊鄭富華的辦公室里或者走廊上一定有別人,不然不能這么說。
“那就奇了怪了,什么時候在副處長這邊出了事情可以去正處長那邊做匯報了?”
李學武拿著電話直接問道:“要不,以后您也甭說我了,有什么事兒我去找高震高局,要不就去部里找于部長?”
“少特么胡說八道!”
鄭富華罵道:“這里是紀律部隊,你當是你家呢?跟你媽說不成就找你爹去?”
罵完李學武,隨后說道:“辦什么事兒都要講究程序,著急能解決問題啊?”
要是這么說,李學武真就沒什么可說的了,君不見十三年都沒辦完的業務比比皆是,帕孜勒這點兒事等的這幾天算個屌啊。
見李學武不說話,鄭富華交代道:“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做扎實,領導一直在看著,要出成績,拉胯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你!”
“是,保證完成任務!”
李學武的聲音清脆地從電話機里傳出,鄭富華皺著眉頭躲了躲,嫌棄地看了一眼話筒便扣上了電話。
“鄭局,是我的錯,我不該…”
賴山川這邊要解釋,可鄭富華卻是擺擺手,道:“派處所所長的人選也需要我來定了?”
說著話背著手走出辦公室,邊走邊說道:“你們的工作越來越扎實了啊”。
賴山川看著鄭富華的背影咬了咬牙,還是跟了上去。
李學武事過就忘,哪里會記人家的仇。
“器之,跟門口警衛說一聲,凡是交道口所來的人找我,就說我出外勤了”
“記住了!一口水都別給喝!”
交代完便要穿外套出門。
沙器之點頭應了,轉身出去往門口警衛室交代去了。
“鈴鈴鈴”
電話的鈴聲在李學武準備動身的時候又響了起來。
李學武看了看蹦跶的話筒,想了想,還是走過去接了起來。
“我是李學武”
“是嘛”
“好,知道了,現在就回”
三句話,李學武放下電話后撇撇嘴,拿了自己的包便往出走。
這會兒已經是十一點多了,比往常回廠的時間足足晚了兩個小時,為的就是等這個電話。
如果這通電話還不來,那李學武就要真的往紅星村去了。
“處長”
沙器之走過來接了李學武的公文包說道:“已經交代好了,他們好像來了”。
“不用管,咱們回廠”
李學武拉開指揮車的車門子便上了車,沙器之見李學武的動作便也跳上了指揮車。
韓建昆是只聽李學武的命令的,踩著油門便出了大院兒。
站在大門口等著的交道口所新任所長劉正業吃了個閉門羹。
在車上,沙器之轉身看著李學武問道:“處長,這么強硬是不是不太好?”
“嗯”
李學武點點頭,說道:“如果是正常的情況下,我不建議你這么對待工作,容易引起矛盾,沒必要”。
“那您…?”
“我?”
李學武轉過頭看著沙器之笑問道:“你不覺得我在分局太順了嗎?”
“有嗎?”
沙器之微微愣了一下,沒明白李學武話里的意思。
李學武則是笑著轉過頭,看向了車窗外面。
他很喜歡從車窗往外望的感覺,像是看一篇長卷畫軸,也像是在看一部人生百態的電影。
只要用心,總能找到自己喜歡看的,能夠引起共情的美。
比如街上穿裙子的姑娘多了。
你要說這個時代保守吧,可你看街上穿裙子的姑娘比比皆是,而且有敢把裙邊提到膝蓋的。
去海子邊,只要天氣再暖一陣兒,穿比基尼游泳的就更多了。
還有敢爬上雕塑去照相的呢,一點兒都不比后世保守。
可要說開放吧,大街上普遍存在的顏色還是黑、青、藍,好像亙古不變的主旋律一般,就連大街上的廣播里播放的歌曲都是那一種主題。
矛盾的思想造就矛盾的社會,矛盾的社會影響迷茫的人民。
大街上穿裙子的多了,那騎著車子追女孩子的小子們也就多了。
先前交道口這邊的大力整治,效果在慢慢地消失,又要重復先前的狀況。
這才幾天啊,看來人總是善忘的。
車輛在進入到東直門外的工業區后,李學武明顯感覺到街上的人多了,比以往工業區的人要多。
現在可是上班的時間啊,而且還沒到飯點兒呢,這天暖了,真的都出來晃了。
“處長,您說這城里擱不下這么多人該怎么辦呀?”
沙器之看著車窗外的年輕人說道:“我小時候可沒見著這么多年輕人在街上亂晃”。
“擱不下就睡大街上唄”
李學武笑著調侃了一句,隨后看著窗外的年輕男女道:“青春多好啊,陽光燦爛”。
“處長,我說話您別罵我”
沙器之轉過頭來看著李學武笑著說道:“您看的那個,不一定比您小多少,有的甚至比你大”。
“哈哈哈哈”
李學武收回了看向車窗外的目光,笑呵呵地說道:“你要不說,我都忘了自己也是年輕人了”。
“您就會開玩笑”
沙器之笑道:“似是您這般年輕有為的,那是真兒真兒的少見呢,可您也得學會放松了,該玩兒得玩兒”。
說著話看了韓建昆一眼,道:“像我,趕上周日沒事兒還帶著老婆孩子出去轉一圈兒呢,心情不一樣”。
“還真是”
李學武點點頭,道:“我有多久沒有出去玩兒了?脾氣大是不是跟這個有關系?”
邊說著,也邊想著這個問題,嘴里不由自主地說道:“自打轉業回來,好像每個休息日都有事兒要忙,哎呀嘖嘖嘖”。
“我可沒說跟脾氣有關”
沙器之笑著開了個玩笑,他可不敢給李學武這種建議,含沙射影的都不成。
“不過您真該休息休息了”
沙器之建議道:“今天周四,還有兩天,您計劃計劃,帶著家人可以出去轉轉,也得有自己的時間不是?”
“嗯,這個建議好”
李學武點點頭,看向了沙器之問道:“你這周有什么打算嗎?”
“我?”
沙器之也是沒想到,李學武會突然問起他來。
想了想,說道:“上周我們一家去的動物園,這周還沒想好呢”。
“那甭想了,回家問問,想不想去頤和園春游”
李學武建議道:“那邊的園子很適合春天游玩兒,不冷不熱,昆明湖的水足,劃船什么的也方便”。
沙器之愣了愣,問道:“您是也要去嗎?”
“嗯”
李學武點頭道:“是我妹妹想去了,就想著再不出去玩兒,春天就過去了”。
“這主意還真不錯”
沙器之贊同地說道:“頤和園那邊這會兒確實適合春游,我回去跟家里人說一下”。
李學武拍了拍韓建昆的肩膀道:“你也來,方便的話帶上你母親,多陪陪老人”。
“處長…”
韓建昆邊開著車,邊轉頭就要拒絕,可李學武指了指前面示意他專心。
不等韓建昆繼續說,已經準過頭去跟沙器之商量起都玩兒什么了。
“吃的我來準備”
李學武翹著腿,笑道:“我跟我妹妹打賭了,說是要做燒烤吃”。
“邊疆的那種?”
沙器之趴著副駕駛的座位笑道:“從邊疆回來的護衛隊那些小子可是說了這種吃法”。
“呵呵,回頭你去車間幫我焊個烤爐”
李學武從筆記本上撕下來一張紙,利用靈魂畫法畫了燒烤爐的外形遞給了沙器之。
沙器之接過來看了看,見上面標注了尺寸才沒把這玩意兒當食槽子。
“處長,我用準備什么嗎?”
沙器之哪好意思讓領導帶著自己家人出去吃吃喝喝的,便開口問了。
李學武則是擺擺手,道:“一切我來準備,你把老婆孩子帶出來就行了”。
說著話對著韓建昆交代道:“周六把車開回家,周日早上帶著你母親去接器之,你們兩家人擠一擠,直接去頤和園正門等我”。
“好的”
韓建昆見李學武吩咐,只好答應了下來。
沙器之見李學武鄭重其事的樣子,便也笑著說道:“那我準備汽水,咱們廠冷飲廠我有同學在,能買出來不老少”。
“呵呵呵”
李學武說起出去玩兒,心情也好了起來,從兜里掏出煙點著了抽了起來。
“咱家有邊疆來的朋友,吃這玩意兒絕對正宗”
說著話已經在心里琢磨周日那天要帶著誰去了。
別人不說,迪麗雅和西琳是要帶著的,葛林也是,帕孜勒這幾天可能就要上班了,估計趕不上了。
家里人只要沒事兒的,李學武想著都帶上,一年都出不去一次,難得的機會。
至于倒座房那些人,李學武想的是,回去商量一下,能去的都去。
不過這交通就是個問題了,嘎斯69這次可能要大大地超載了。
李學武這邊正想著,指揮車已經進了廠大門。
不知道是不是直覺,李學武感覺從值班室有一道視線正在盯著自己的車。
等他轉過頭去看的時候,那道視線又消失了。
李學武挑了挑眉毛,這是來者不善啊。
等車停在保衛樓以后,便見著院里停著的幾臺車了。
李學武看了一眼沒大注意,轉過身子便上了樓。
習慣于李學武每天的“遲到早退”了,這會兒見著李學武回了辦公室,找簽字的,問意見的,匯報工作的便開始在辦公室門口排起了隊。
李學武也是珍惜時間,能在這一會兒解決的,拿著筆看清楚了文件內容便簽了字。
問意見和匯報工作的并不耽誤他審核文件,所以一心三用,李學武還能應付的來。
這邊一直忙活到了中午吃飯的點兒,眾人這才散去。
李學武抖了抖手,起身帶著沙器之便下了樓。
沙器之往東,李學武往西,兩人分別去了大食堂和招待所食堂。
“李副處長”
還沒走到地方呢,便聽見身后有人在喊自己,李學武一轉身,卻是設計處夏中全和生產管理處的鄺玉生。
“呦!兩位這是趕一塊兒了,還是焦不離孟啊?”
李學武笑著調侃了兩人一句,即使跟鄺玉生上次鬧過一次,可他不記仇。
鄺玉生扯了扯嘴角,還是沒把話說出來。
心里嘀咕著:只有起錯的名字,沒有叫錯的外號!
倒是夏中全,跟李學武接觸的多了,知道這小子說話損,還話里有話,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能不招惹,盡量少招惹。
“李副處長,我們可等你多時了”
夏中全追上李學武拉著他往團結湖邊兒上站了站,輕聲說道:“鉗工車間易忠海同志的事兒你可別說不知道”
“嘿!”
李學武驚訝地問道:“這說啥呢,易忠海我當然認識,可我昨天在治安大隊值班,都沒回家,我們院兒的易師傅怎么了?”
鄺玉生看著李學武聲情并茂的表演不忍直視了,轉過頭看向了湖邊石頭上曬太陽的王八。
夏中全則是咬咬牙,輕聲說道:“別裝了,我就不信韓科長敢不給你匯報處里的事兒!”
李學武微微搖了搖頭,道:“我真不知道,要不您先說說您二位想干啥?”
夏中全知道這位就是條大尾巴狼,忒不做人的那種,只能低聲把兩人的目的說了。
“不行,不行”
只見夏中全輕聲把事情說了,李學武那邊卻是撥浪鼓似的晃著腦袋瓜兒地否定道:“我不行,這事兒啊,誰辦的還得找誰去”。
鄺玉生看著李學武說道:“易忠海同志是咱們廠的八級工,不從車間這邊論,你總得顧念一下鄰居的情分吧?”
夏中全見鄺玉生要激動,用手扒拉了一下他,轉身對著李學武說道:“八級工代表什么不用我解釋,老鄺什么心情你應該理解,就是我,都不信他是那種人的”。
“唉”
李學武嘆氣道:“要說人品,我是他看著長大的,他是我看著變老的,我還不比你們了解?”
在鄺玉生和夏中全不解的眼神中,李學武解釋道:“我不伸手,才是對易忠海同志的幫忙呢”。
說著話手指鏗鏘有力地點著地面說道:“人,不能不清不楚地從保衛處帶走,人,也不能不明不白地送回來,那軋鋼廠成什么了?保衛處成什么了?八級工成什么了?”
“這…”
易忠海是鄺玉生的人,跟設計處這邊也有些情分,所以兩人也是站在易忠海的角度上來找李學武幫忙的。
這種事情,只有廠保衛處才有權利介入,或者是調查。
他們擔心的是易忠海的身體和名譽,倒是沒有往深了想。
也不怪他們沒想到,誰有李學武心眼子這么多,在幫忙的時候還要把面子賺回來,順便還得給對方一嘴巴。
看著兩人有些微微愣住的表情,李學武伸手拍了拍兩人的胳膊說道:“兩位的心情我是理解的,但事情,要按照規矩來,不僅要恢復易忠海同志的名譽,還要保護軋鋼廠的名譽”。
一見李學武已經把這件事上升到了名譽的地步,兩人再想說也說不出話來了。
只能由著李學武帶著兩人沿著團結湖邊往食堂走,邊走還邊說著自己做的準備,和怎么幫助易忠海家人的。
遠處,一眾廠級領導正從辦公樓出來,聶成林正跟景玉農說著生產管理處預算超標的事兒。
兩人都是急性子,所以腳步就比其他領導快一些。
景玉農正聽著聶成林稍顯急躁的話語,眼睛卻像是見著什么稀奇的事情了。
“聶副廠長,那邊的,是不是李副處長和鄺處長還有夏處長啊?”
聶成林被打斷了話,微微有些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再聽到景玉農的話,便將視線看向了前面。
等看清三人“勾肩搭背”哥仨兒好的情景,頓時覺得后脊背發涼。
這特么就是背刺的感覺吧!
景玉農看了看聶成林的表情,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
領導們要過來李學武當然看見了,他正對著鄺玉生和夏中海,兩人確實沒看見領導們走過來。
李學武也沒讓兩人看見,說著吸引人的話題,“摟”著兩人故意做出親近的動作,就是為了給那邊的人看的。
這叫什么?回首掏?
進了小食堂,李學武招呼著兩人坐在了一起,當著眾人的面兒,跟兩人嘀嘀咕咕地說了起來。
一桌上有好奇的,也跟著仔細聽著,說到關鍵時刻,更是有人加入了進來。
要不怎么說李學武壞呢,在調動情緒這方面,他是專業的。
這么多人玩的都是正治,哪有玩兒心理學的臟。
同仇敵愾這個詞,被李學武玩兒的是明明白白。
別看他現在只是副處長,可坐的桌子和椅子可都在處長這邊,說話的人也都是正處長。
邊吃著飯,邊討論著熱門話題,這飯菜都覺得有滋有味了起來。
小食堂這邊說的話題,里面包廂自然也在討論。
要說易忠海這件事兒大不大,其實放在普通工人身上也算個事兒了,畢竟牽扯到了好幾個部門。
可要說這事的影響能有多大,那就不見得了。
但放在易忠海身上,那就有了不一樣的因素。
八級工是工人能奮斗到的最高等級,要說一張大學的畢業證書十幾年就能拿到,可八級工的證書,幾十年都不一定能拿到。
第一代Q艇,第一枚D彈,第一顆Y子彈,第一顆H天衛星,都跟八級工的辛苦是分不開的。
現在軋鋼廠有工人上萬,可八級工不足二十人。
這個級別不僅僅是一個讓人羨慕的身份,更是廠里的標桿人物,代表著高技術,高收入,正治和作風上也都是走在最前面,備受推崇和尊敬的。
現在廠里的八級工被懷疑了,被打倒了,那打的可就是軋鋼廠的臉面了。
為什么李學武沒有出頭,他就知道這件事沒法兒善了了。
都不用保衛處出面,楊鳳山第一個是要不同意的。
保密部把人帶走調查可以,在沒有調查出結果以前,任何人都不能阻礙相關部門的工作。
可被帶走的人不能出了事兒,調查不出來,你得把人給我送回來。
現在人是送回來了,可跟死人沒多大區別了。
今早楊鳳山跟書記楊元松一起去看了,還昏迷著呢。
廠里已經申請調市里的腦科專家過來會診了,可軋鋼廠本身的醫療條件就是頂尖的,基本上沒有進一步的治療手段了。
雖然巡查員發現了,可還是有點兒晚了,大腦缺氧,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
除非是易忠海自己醒過來,那代表他的大腦進行了自我修復。
可即使醒過來,那也要看實際的恢復效果,可能一段時間就恢復正常了,也可能終身臥床。
“懷德同志不在家,這件事廠長還得是您主持一下啊”
人是聶成林的,事自然也是聶成林張羅著,他沒有先關的業務權限,只能找楊鳳山。
坐在一邊的谷維潔也是皺著眉頭說道:“這件事太惡劣了,如果不能妥善處理,不說軋鋼廠的榮譽受損,那在工人心中也會造成不好的影響”。
說著話還看了四周的領導干部一眼道:“甚至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波動”。
一桌坐著的幾人也都是點點頭,算是認同了谷維潔的意見。
楊鳳山自然清楚聶成林和谷維潔所說的意思,這會兒看著一桌子的菜也是沒有胃口。
“早上我和書記去看望了一下,情況確實不大好”
楊鳳山看了看點頭的書記楊元松,隨后繼續說道:“上午我已經給相關的項目組和上級領導通了電話”。
在一眾軋鋼廠領導的注視下,楊鳳山解釋道:“項目組的回復是一定會給軋鋼廠一個交代”。
“上級領導的意思是,尊重和信任項目組,這件事很復雜,要給他們時間”。
“不是我不信任他們”
聶成林看著廠長說道:“事兒是在他們單位出的,現在還由他們來調查,是不是…?”
“嗯”
楊鳳山點了點頭,說道:“這個問題我也跟上級領導做了溝通,希望咱們能派出專人去協助調查”。
說著話便把視線看向了書記楊元松。
楊元松點點頭,接過話頭道:“我跟直夫書記談了一下,還是決定由他來牽頭去做一下協助工作”。
書記這話卻是讓在座的各位領導們起了心思,要說這案件調查,保衛處去更合適些。
但如果上升一個級別的重視程度,那副廠級的領導去也無可厚非。
再一想到李懷德不在家,由誰去合適,就得看廠長和書記的意思了。
現在來看,能從紀監口出人,那保衛口一定是不用的了,這也從側面佐證了昨天從廠長辦公室里傳出來的消息了。
薛直夫今天中午就沒來這邊吃飯,大家剛才還沒注意,現在卻是明白了其中的關鍵。
感情是受廠長和書記的委托前去保密部參與案件調查去了。
也是,無論是保衛部門或者是紀監部門,參與這樣的案件,對于易忠海來說都是有利的,如果紀監部門出手,更能起到監督的作用。
廠領導辦事當然是風雨不透,讓人抓不住什么把柄。
但對于廠內工安認定的神探不用,反而派出監督團隊,這不得不讓人多想一些。
這次八級工事件需要確定幾個疑點。
一個就是易忠海到底是不是盜竊。
二就是在這么重要的保密項目中,怎么會出現盜竊現象。
三就是易忠海在保密部是否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這三點弄清楚,其后才是關于項目上面的內容,是否是相關的保衛部門,也就是保密部小題大做,弄錯了對象。
無論是哪一點兒,都需要人員和時間去做工作,不是領導們坐在飯桌上吃一頓飯的時間就能研究的出來的。
所以現在眾人也都是聽廠長和書記的安排,至于后續,如果效果不理想,或者再出現其他問題,責任當然由廠長和書記負責。
包廂里的氣氛很怪異,這小食堂的氛圍倒也是不尋常。
本應該被廠長擱置后引起孤立的保衛處負責人李學武,這會兒卻是成為了眾人談論的中心人物。
李學武也是難得的在中午就餐的時間,“挑撥”起了眾人的關注和情緒。
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老油條,吃完了飯,都不用走出這座門就該冷靜下來,可李學武還是這么說了。
為的不是別的,他要給李懷德的回歸,和鋼城董文學的動作做鋪墊。
沒有工作是白做的,任何人努力做一件事都是帶著明確目的的,就像聞三兒。
跟于敏談完,雙手插兜,一副很屌的樣子從容不迫地走出了青年俱樂部,然后一個飛腿上車蹬著走人。
讓站在大廳里的于敏也不知道該如何看待這孫子的霸氣回歸。
有一句話叫,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既然有人盯上了自己,那于敏能做的就是反盯回去,他倒是要看看,這位重新起名叫胡啟銘的是個什么家伙。
這次派出的當然還是他的得力干將。
“老三,跟上去,盯死了”
“于哥”
老三一直在旁邊站著,有些猶豫地問道:“不給關哥匯報…”
老三的話還沒說完,于敏的死亡凝視就盯過來了。
“你在教我做事啊?”
“沒…”
老三低著頭打了個哈哈,趕緊溜出去找了車子蹬著就追了上去。
于敏看著老三的背影陰沉著臉低聲咒罵了一句,隨后抓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
“噗”
你想啊,聞三兒都來了多長時間了,他又跟聞三兒在這磨粉多長時間了,這又是啥天兒啊,那一小杯茶水能不涼嘛。
京城的三月氣溫能上二十多度,可鋼城好一點兒的時候也就五度。
啐了一口涼茶,于敏將手里的杯子隨意地扔在桌子上。
匯報,還匯報個屁!
現在他也不知道這孫子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如果真有人盯上來了,他想的不是為關哥鞠躬盡瘁死而后已,而是特么跑路。
什么江湖義氣,什么忠肝義膽。
特么的,活著,才有機會說仁義!
“二子,去開車”
“是,于哥”
二子是于敏感覺自己在這邊的人手不足,特意從村里找來的打手。
這小子從小跟他二叔出去打把勢賣藝,身手說不上多牛嗶,一兩個人還是不成問題的。
別說什么我要打十個,那純純的吹牛嗶。
正兒八經的打架,你要是能打倒三個還能站起來,那就是好身手。
至于說連打十個還面不改色心不跳,發型都不亂的,那應該是去幼兒園打的這一架。
自從二子來了以后,這開車的活兒算是交給了他,于敏也過起了有專車司機的癮。
別看損失那么多,又特么不是他的損失,最多身上背了債而已。
再說了,那些東西賣出去價值高,可在他們這兒,心疼是心疼,但還不至于要死要活的。
但這個仇得報,這個官司得打。
他知道,這位滿德杰或者叫胡啟銘在俱樂部出現了,那關哥一定會知道。
可現在辦事的是他,關哥就算找他問,也得有個反應的時間。
只要在這個時間差內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就有足夠的時間和機會判斷事情的發展,也有機會判斷是搞掉胡啟銘還是賣掉關哥。
“去三一街飯店”
于敏一上車便對二子知會了一句,隨后便開始靠坐在后排座位上思考剛才跟胡啟銘見面時說的話。
二子的車技真可謂新手上路,橫沖直撞。
好在這個時候的大馬路沒有攝像頭,不然買分的錢都能買輛車了。
三一街飯店李學武去過,經理是個女同志,三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年紀。
怎奈吃公家飯的男人死于非命,只能依靠這個飯店的活計兒生活。
要說這飯店位置或者服務嘛,也就那么回事兒,可要說這飯店能不能生活,還得看做啥。
要是光指著柴米油鹽這些東西,那現在的飯店都一個樣兒,養死不賴活的。
可你要說搞點副業,那就是另一種生活了。
韓秀芝今天也是忙,大姑娘發燒,小兒子跟著感染了感冒,一丫一小兒都跟飯店小包間里寫著作業。
實在是沒空管這兩個孩子,給拿了盤花生米放在桌子上給姐弟倆吃,自己則是在樓下忙活著。
這會兒聽見門口的動靜,剛想迎出去,卻是瞧見于敏帶著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下了車往門口走了進來。
“呵,是于敏兄弟啊,今兒個咋這么閑啥風兒把你給吹來了?”
說著話,韓秀芝已經掀開門簾子讓了兩人進來。
于敏挑了挑眉毛,看著韓秀芝夸贊道:“嫂子,你說!你說實話,你是不是有啥秘方,這個咋越來越大了?”
“滾特么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