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行!”
李學武剛安排好上菜,便被丈母娘拉住了手。
“學武,剛才你媽可說了,要拿你跟我換小寧呢,我們這就答應了啊”
“行啊!”
李學武虛著手摟住了丈母娘的肩膀笑道:“我反正是跟您叫媽了”。
劉茵也是聽見兒子現在就管丈母娘叫了媽,心里雖然不大是滋味兒,就好像豬丟了似的。
但見兒子這么招親家喜歡,也是打心底里高興的。
大兒子就沒有二兒子這份厚臉皮,當初讓他管丈人叫爸可都為難死他了。
“那我今天可就把小寧領回家了啊,哈哈”
劉茵怕身邊的顧寧接不上話兒,話里一直都在帶著顧寧。
丁鳳霞顯然也看出了劉茵的意思,即為閨女高興,又為自己難過。
高興的是不僅找了一個可心的女婿,又遇到一個可心的親家。
難過的是,從今天開始,閨女跟自己住在一起的日子就要進入倒計時了。
但難過不能表現出來,高興卻是要高興的。
丁鳳霞跟劉茵好像很有的聊,還就是家長里短那么點兒事兒,兩人都能聊得很好。
劉茵也是沒想到丁鳳霞這樣的文化人也跟她一樣,會聊家里這些事兒。
而丁鳳霞則是跟那些心眼子多的人待得久了,更愿意跟劉茵這樣樸實的人交往。
兩人也沒管一旁的兒女,你一言我一語地聊開了。
李學武則是在一邊給兩位母親布菜,同時還照顧坐在對面一直沒說話的顧寧。
今天的顧寧更顯寧靜,見李學武的目光看過來便躲了。
可等李學武的目光移開又看向了對面那個能說會道的。
今天她算是知道李學武這么能說是隨了誰了。
她也去過李家,但在家的時候,劉茵更多的是忙著家務,哪有時間這么說啊。
再說了,今天的劉茵也是超常發揮了,實在是見著親家興奮的。
不僅僅是丁鳳霞感慨,她也是在算計著兒子成家的時間了。
“這世上可不就是咱們當媽的苦嘛”
劉茵笑著對丁鳳霞說道:“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盼星盼月亮地想著孩子快快長大,可一眨眼間,孩子是大了,咱們卻都老了”。
“可不是嘛”
丁鳳霞看了看坐在親家母身邊的閨女,道:“兒女債兒女債,不就說的這個嘛!”
“來來來,兩位偉大的母親,今天是酒逢知己千杯少”
李學武雙手端了白瓷酒瓶,先給丈母娘倒了酒。
“這是咱京城黃酒,都說他們家的酒是味道醇厚,酒香四溢,今天咱們是暢聊暢飲,酒酣感情才能愈加綿長”
顧寧看著李學武嘴里的漂亮話兒不停,給自己母親倒完酒,又給他母親倒了,最后竟然也給自己倒了。
“我不會喝酒”
“少喝點兒,就一點兒”
見著顧寧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說了不會喝酒,李學武笑著哄勸了一句。
丁鳳霞看著姑爺和姑娘互動,并沒有插話兒,而是跟坐在對面的親家母說道:“這飯莊子我離開京城那年還不在這邊呢,那時候可熱鬧”。
劉茵點頭道:“可不是嘛,還是四九年遷過來的呢,沒想到現在掛上食堂的牌子了”。
李學武將上來的菜先擺在了兩人的中間,嘴里介紹著說道:“他們家還是京味兒,現在材料不好弄了,好些菜都點不了”。
柳泉居的京味菜以鮮、嫩、酥、脆為特色。
李學武是奔著“蟹宴”來的,可是一打聽,這邊早都不做了,現在就是普通菜。
劉茵和丁鳳霞倒是沒有挑這個,畢竟今天來主要是談兒女的事兒。
要不丁鳳霞怎么說兒女都是上輩子欠的債呢,這輩子做牛做馬都得還。
有了孩子怕傷著、怕嚇著,這有了孩子卻沒了,這做父母的得是什么心情。
現在的葛淑琴滿臉就是這種心情。
“這…這是咋了!”
三大媽被閆解娣的一聲呼喊嚇得差點兒沒跟著自己老伴兒去床上作伴兒。
屋里人多,閆解娣進了屋剛想喊,卻是把嘴里的話咽了下去,拉著自己母親就往出跑。
這兩天三大媽也是沒休息好,這會兒被閨女拉著往出跑差點兒沒摔個仰八叉。
磕磕絆絆地出了大門,見閨女把自己拉著往廁所跑就知道不好。
等進了廁所一看,葛淑琴正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哭呢。
三大媽問出了那么一句,由著閨女的指點往坑里一看,卻是嚇了一大跳。
“淑琴!”
“媽!嗚嗚嗚”
葛淑琴的眼淚也是開了閘的自來水,哭的三大媽心都要醉了。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兒啊!”
葛淑琴沒解釋,只是嗚嗚嗚地哭,嘴里邊哭還邊嘀咕著對不起閆解成,對不起婆婆。
站在一邊的閆解娣歲數不大,這會兒小臉兒嚇的慘白。
“媽,我就站在門口等嫂子來著,可嫂子蹲在這兒突然疼的叫了一聲,我一看下面就有血了,我就去找伱了”
閆解娣可能是嚇壞了,邊說邊哭,這會兒跟葛淑琴一樣,眼淚也是流的滿臉。
三大媽這會兒心嘣嘣跳,可一個哭、兩個哭的,她再哭就沒人主事兒了。
強忍著心痛,挪步又看了一眼,卻是看見了血里的小肉疙瘩。
這會兒黑燈瞎火的,這還是閆解娣怕嫂子來這兒害怕帶了家里的家用電器才照著看見的。
但也是模糊,隔著還有段兒距離呢,六十多天,都沒成人拇指大。
“媽!”
閆解娣正哭著呢,見母親身子晃悠,趕緊上前扶了。
三大媽愣了愣神,擺擺手示意閨女去扶葛淑琴。
“去扶你嫂子,咱們回去”
她也是強忍著心里的難過,扶著墻走了出去。
這會兒三大媽已經猜到了這個“孩子”是怎么沒的了,就是這兩天伺候老伴兒累的。
她都打聽了,才兩個月呢,能這么累嘛!
可當時想著女人不都是這么過來的嘛,兒子兒媳婦孝心,想著老伴兒也是快點兒好,就沒硬勸。
可到現在,她是又悔又恨,悔的不該讓兒媳婦兒跟她在醫院受累。
恨的是老伴兒這個時候得病,恨的是于麗不給房子,還讓老伴去找老大。
她現在滿心都是埋怨自家不該娶了于麗這個掃把星啊,自她進門就沒個好兒。
大半年沒懷上,能是自己家老大的問題嘛!
要是自己家老大的問題,那這個“孩子”又是什么!
當初院里都說婁曉娥有病,沒想到于麗也是如此。
三大媽帶著閨女和兒媳婦兒傷心難過地進了大院,要進垂花門的時候正好遇見于麗跟著李家老太太往這邊走。
卻是倒座房好了飯,于麗來叫老太太和李雪吃飯了。
李學才老早就去了倒座房,李順這會兒還等在閆家,劉茵不在,李家只有老太太娘兒仨。
老太太走在前面,于麗抱著李姝走在后面跟一旁的李雪說著什么。
自打那天老太太跟于麗聊過以后,于麗對老太太除了尊敬,更有了打心底里的親近。
這會兒三人走出來,就好像一家人一般,說說笑笑的,跟從外面走進來的三大媽娘兒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你哭,我笑。
三大媽見到這幅場景,心里的恨一下子便上了頭,張牙舞爪地就要奔著走過來的于麗抓去。
于麗這會兒也是嚇壞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前婆婆這么兇狠的一面兒。
李姝的臉沖著后面,不知道前面發生了什么,但能從小姑姑驚慌的眼神中知道,身后有危險。
“呀”
李姝的一聲呀,在這個時候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三大媽今天說啥都要報仇!
報于麗奪孫之仇。
尤其是看著現在于麗抱著孩子的笑模樣,更是刺痛了她的內心。
“啪!”
三大媽伸著手爪子還沒到了于麗面前,突然從一邊飛過來一巴掌,直接打在了她的臉上。
這一巴掌是又脆又狠,打的三大媽原地轉了一轉,隨后啪嘰一下坐在了地上。
三大媽愣住了,閆解娣愣住了,葛淑琴愣住了,于麗和李雪愣住了,就連啥也沒看見的李姝都愣住了。
不是說有刁民要害朕嘛,怎么啪的一聲沒了?
不是沒了,是她太奶奶老當益壯,路見不平都沒吼,巴掌打了咬人的狗。
“富貴媳婦兒,失心瘋了不成?”
閆解娣瞪大著眼睛,看著往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李家老太太瞇著的眼睛里射出寒冷的光,盯著她的母親。
“我有得罪你?手爪子敢往孩子身上伸!”
李姝晃著小腦袋看著家的方向,只能聽見身后的聲音,看不見背后發生了什么。
可她知道,自己背鍋了,替抱著自己的這個阿姨背的鍋。
唉小小年紀就要承擔這個年紀不該有的責任。
聽見老太太的話,挨打的三大媽欲哭無淚,她哪里是想抓孩子啊,她是要抓于麗啊。
可現在她解釋不清了呀,那洋孩子就在于麗懷里,要說抓,一定是先碰到孩子。
這邊的熱鬧很快被中院和前院的眾人捕捉到了。
尤其是賈張氏,這會兒手里還拎著筷子呢,跟著進門的打聽前院兒發生了什么。
“怎么看著是李家老太太把他三大媽給打了呢?”
“是”
進來的人轉頭往后看了一眼,對著賈張氏小聲說道:“三大媽不知怎么,要伸手去抓于麗,被李老太太給打了”。
“嘖嘖嘖”
賈張氏沒有理會站在門口跟她使眼色讓她回家的秦淮茹,還拔著脖子往前院瞅。
瞅是瞅,嘴里還嘀咕道:“我就說那老太太不是善茬兒吧!早先那會兒可是敢拎著菜刀堵著門跟黃皮軍放橫兒的訥人!”
還訥人呢,她現在倒是忘了自己的不是物兒了。
周圍人聽見她的話也是心里一樂,臉上是不敢表現出什么的。
那可不是從前的李老太太了,那是李學武他奶奶。
誰敢說自己的一句玩笑話不會傳到李學武的耳朵里?
那小子小時候干用彈弓打你家玻璃,現在就敢扒你家房子。
當然了,現在都是心里想的,口頭兒上是不敢跟李學武叫壞小子的。
都得恭維著,叫著李副處長。
李老太太打人他們還是第一次見,所以這會兒都出來看熱鬧了。
老太太卻是沒想著讓自己成為熱鬧,對著閆富貴的媳婦兒嚇唬了一句,便對著于麗說道:“抱孩子頭了走,咱們回家吃飯”。
“哎”
于麗差點被老太太這句回家吃飯弄得眼淚掉下來,她也是有組織的人了,再也不是孤魂野鬼了。
院里人看著于麗帶著李雪抱著孩子繞過地上的三大媽過了垂花門。
那于麗看都沒看閆解成的新媳婦兒,直接轉過身去了倒座房。
眾人還想再看看老太太是要怎么收拾三大媽,卻是看見老太太轉過身往院里看了過來。
“出去啊您”
“是啊”
“好飯了?趕緊吃飯!”
“哎呦,我鍋里還騰著飯呢”
反正是各人有各人的理由,各人有各人的忙。
大家好像突然被按了播放鍵,各回個家,各找各媽,不是來看熱鬧的樣子。
院里人一哄而散,老太太也收回了目光,卻是看也沒看還坐在地上的閆富貴媳婦兒。
抖了抖右手,好像身子骨特別孱弱的樣子,背著手,邁著小步子往垂花門這邊走了。
站在垂花門外兒閆解娣和葛淑琴見這打人的老太太過來,都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見這一大一小兩個害怕地看著自己,老太太瞥了一眼。
邊過了門邊說道:“多摸摸自己良心,再洗洗眼,別讓豬油蒙了心”。
也不知道這話是說誰的,反正葛淑琴這會兒不用裝了,臉色變的唰白。
見著老太太走了,三大媽這會兒才哭了出來。
閆解娣和葛淑琴趕緊進了門去攙扶,閆解成也從自己家跑了出來,要過來扶他媽。
閆解成是才看見他媽摔了嗎?
不是,他媽挨那一巴掌他都看見了,可那老太太不走,他不敢出來。
你以為就他媽怕那老太太啊?
你以為就院里這些人怕那老太太啊?
他也怕啊!
直到他媽給了信號,他才敢從家里跑出來。
“媽、媽,我背您進屋”
三大媽一把推開了兒子,由葛淑琴和閆潔娣架著哭嚎道:“你個作孽的,你們爺兒倆都不是好餅啊,孩子沒了呀!”
閆解成這會兒見劇本還對,就是中間有了個小插曲。
但這小插曲并不影響他這部戲的整體結構,可能更真實一些。
所以現在裝作一副茫然的樣子問道:“什么孩子?孩子不是沒生呢嘛”
葛淑琴見婆婆看過來,趕緊裝作悲傷的模樣。
其實她不用裝,剛才被嚇的那一下,臉色還白著呢。
三大媽見兒媳婦兒難過,也是強忍著自己站了,拉著葛淑琴的手往屋里走,邊走邊哭道:“我這是做了什么孽啊,讓我的大孫子沒了呀!”
閆解成得了媳婦兒的眼色,知道事情成了,不由得舒了一口氣。
總算沒白費了那只雞。
這場戲只犧牲了一個,那就是這只雞。
看著他媽哭著進了屋,趕緊跟了上去,準備最后的殺青。
三大媽一進屋,也沒看李順的臉色,撲著就進了里屋。
閆富貴這會兒還不知道怎么回事兒呢,就見老伴兒撲到了自己床前,用手拍打著自己說道:“都是你啊,都是你!”
“我,咋了?”
三大媽也沒理會老伴兒的問話,嘴里悲戚地說道:“都是你作妖啊!為了伺候你,大兒媳婦兒的孩子掉了啊!”
“啊!”
這時屋里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門口的葛淑琴。
但見這會兒葛淑琴臉色雪白,柔眉緊皺,手捂著肚子,滿臉的痛苦模樣。
一大爺本來都想走了,沒想到趕上了這么檔子事兒。
因為上門來遇見了一起做客的,一般都是一個走了,就都借著由頭走了。
現在李順還沒完活兒,他自己走是不好意思走的。
這會兒聽見了這么個消息,也是被震的頭暈。
怎么這么巧啊!
是啊,怎么這么巧啊,閆富貴別看躺在床上。
那是他身體不好,但心眼兒還在,腦出血,不是腦子出血,理智還在線。
他怎么就不信這么巧,老伴兒剛說要李順給檢查,她就上了廁所,然后孩子就沒了。
也沒聽說門口的廁所有婦科這個項目啊。
“老李”
閆富貴強挺著身子,對著李順說道:“一事不求二主,您在這兒,就麻煩您再給…”
他是想說這女人的,但現在他也怕這個女人真懷了他們家的種,真怕因為他的原因掉了孩子。
所以猶豫了一下,喘了一口大氣,這才繼續說道:“給淑琴看看”。
李順是看見自己老娘打人的,也看見了進來的三大媽臉上的巴掌印兒。
還別說,自己老娘這手勁兒還真足,看來身體還挺好。
他是老實人,見不得這個,三大媽進來他就想起身走了。
可一直都容他說句話,這會兒有空了,閆富貴又請托了。
李順看了看一大爺,一大爺這會兒卻是相中起了閆家的茶碗。
哎,你看這茶碗,嘿,真好,還帶茬兒口的嘿!
見一大爺雞賊,李順只好皺著眉頭看向了站在門口的閆解成兩口子。
他想的是這兩口子開口拒絕自己,那他就有理由起身告辭了。
哎!李順今天還就是心想事成了。
閆解成被他媳婦兒扒拉了一下手,激靈了一下,開口對著里屋的父母說道:“孩子都掉了,還看啥啊看,別看了”。
“好…”
李順聽見這話,直想立馬就出門去,可是藥箱子還在餐桌上呢,他得有時間背上啊。
閆富貴也沒給李順這個時間,連話都沒讓他說出來。
“滾!”
閆富貴對著閆解成罵了一聲,隨即對著李順懇求道:“老李,你對我有什么怨,等我病好了,您打我”。
說著話還一副可憐的模樣說道:“要不你現在先罵我,罵我兩句舒舒心”。
“這叫什么話呀!”
李順卻是煩了閆富貴的心眼子,給自己找理由開脫就開唄,往他身上甩什么泥點子啊。
啊,我就小心眼兒,有怨言,要對病人又打又罵的?那我干脆不來好不好。
但是看著閆富貴這幅隨時要西去的模樣,只好嘆了一口氣,對著閆解成兩口子問道:“到底看不看?”
見李順冷了臉,一大爺又在一邊看著,閆解成只好把媳婦兒送到了桌子邊。
葛淑琴這會兒的臉更白了,她可是聽閆解成說了,這就是李副處長的父親。
李副處長都那么嚇人,他爸不得是老妖精啊。
李順這個冤啊,他的風評都被二兒子給糟踐沒了。
看著閆解成的媳婦兒把手伸了過來,李順皺著眉頭伸手搭在了脈上。
這會兒屋里人都安靜了下來,三大媽也不哭嚎了,眼淚都沒擦,走出屋來,站在餐桌邊上,等著李順的結果。
李順手搭在脈上就覺得不對了,這是小產了?
小產了身體都這么好,要是沒小產,那還不得飛檐走壁啊。
“換另一只手”
見李順皺眉頭要葛淑琴換手,屋里人都不由的擔心了起來。
李順號了葛淑琴另一只手的脈象,還是跟剛才的一樣。
這孩子怕不是從這女人肚子里出來的吧?
見李順眉頭越皺越深,這可給閆解成和葛淑琴嚇壞了,葛淑琴的臉更白了。
三大媽還以為葛淑琴是失血過多的原因呢,也沒等李順說話,便搶先開口問道:“身子沒傷到吧?會不會耽誤下次要孩子?是不是要補一補啊?”
李順睜開了一直瞇著的眼睛,看了對面兒的小媳婦兒一眼,隨后垂眉低目地含糊道:“多補補吧”。
就說了這么一句,隨后李順收拾了自己的出診箱子,嘴里交代著閆富貴的中藥怎么熬。
可是一直都沒有說給葛淑琴開個溫補的方子的話。
見李順沒有言語,閆解成和葛淑琴都舒了一口氣。
閆解成扶了葛淑琴站了起來靠邊兒站了,兩人對視一眼,各自在心里說道:“算是過關了”。
三大媽這邊見李順沒開方,還以為小產不能補中藥呢,就在心里準備著用雞湯補了。
一直沒說話的一大爺卻是皺著眉頭看著屋里各人的表情。
他是琢磨出不對味兒來了,這閆家不能待了,要出事兒。
現在李順要收拾出診箱子走人了,一大爺也是想著就著李順的便一起出門的。
可這邊李順正交代了一句,這閆家的門便被推開了,原來是院里的人來看三大爺了。
都是街坊鄰居,誰家要是做個手術,有個大病大災兒的,都會有個表示。
當然了,這個時候家家都不富裕,來看病人也沒有什么好東西。
可能是幾個雞蛋,也有可能是一小盒點心,反正都不值錢。
眾人一進屋便發現屋里的氣氛不大對,各自對視一眼,輪流著放下手里的東西,到里屋跟三大爺說句話便往外面站了。
就跟遺體告別似的,你出來我進去,我出來,他進去。
閆家人現在有什么心事都得掖在心里,客氣著招呼進來的人。
就是三大媽臉上的巴掌印不大好看,李順也特別尷尬。
三大爺躺在床上,幾個字一個短句地回復著街坊們的問候,只有出聲回復,才不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具遺體。
他邊回復著,邊在心里想著李順剛才的反應,好像不大對啊。
可這會兒也不容許他多想多問,見著有人來了閆家,這院里人趕在晚飯前便都過來了。
“呦!三大爺,這怎么還賴床了呢!”
傻柱拎著一兜兒東西,帶著雨水進了屋,看見里屋正躺著的三大爺便開口調侃了一句。
“呵呵呵”
院里人都知道傻柱是個什么性子,這會兒的玩笑話倒是驅散了屋里的沉悶。
三大爺這會兒見傻柱拎著東西來看他,心里也是很受感動的。
到底是自己看著長起來的孩子啊,到底是老鄰居啊。
他現在倒是不想著給傻柱別著相親的事兒了,苦笑著說道:“你個傻柱子,就欺負你三大爺現在身子不好了”。
“怎么著?”
傻柱咧著大嘴,沖著三大爺笑道:“您身子骨好的時候敢跟我撩跤兒啊?”
“哈哈哈哈”
屋里人聽見這話便都笑了起來,李順交代完,便跟著第一批進來的人離開了。
閆家人倒是沒在意李順,走了也沒說送送,光看著桌子上的好東西了。
三大媽更是在給眾人倒熱水的工夫對著一邊的大兒子說道:“也不知道看明白沒有,就號號脈,連句話都沒說”。
閆解成在一邊幫著忙,嘴里小聲說道:“他跟咱們家是什么關系,我都說不應該請他來”。
三大媽聽到這話,想起臉上的疼來,再看一屋子人的眼神,更是沒念李順的好兒了。
“哼!”
揉了揉臉,三大媽對著閆解成說道:“你去端水吧”。
說著話側著臉站在了屋里,不讓人看見一邊臉上的巴掌印兒。
可這巴掌印不是打印的,那是三維立體的,誰能看不見啊。
大家伙兒有的還看見她挨打了呢,就是這會兒沒人說罷了。
都是街坊鄰居住著,大家也不想互相尷尬不是?
哎就有人不怕尷尬。
傻柱站在餐桌旁,邊跟里屋的三大爺說著話,邊將網兜里的東西一一掏了出來。
掏到最后,拿著手里的兩瓶罐頭指著桌上的糕點和麥乳精說道:“我和雨水就是這么點兒心意了”。
三大媽站在一旁客氣道:“哎呀,都是一個院兒住著,哪用得著這么客氣…”
傻柱也真給力,聽著三大媽的話,見著三大媽這會兒的強顏歡笑,隨手把兩瓶罐頭遞到了她的手中。
“三大爺,別吃瞎了啊,這不是我買的,是于麗托我來看看您”
嘿!傻柱這話一出,屋里這個安靜啊。
就連三大媽咬牙的聲音大家伙兒都聽見了。
現在一大爺只覺得有一陣冷風從屋里吹過。
不行了,他腿腳兒不好,再不走一會兒得躺著出去了。
“那啥,他一大媽還在家等我吃飯呢,你們聊,我回去了”
一大爺站起身,對著里屋躺在床上僵硬著臉的三大爺說道:“老閆啊,好好養病啊”。
說完這句話,便出門離開了。
離開的時候還隱晦地拉了傻柱的衣服一下。
傻柱也是明白人,點完了炮仗不跑,還跟這兒聽炸響兒啊。
“得嘞,三大爺您好好養著吧,我們趕回去吃飯了”
雨水看了她哥一眼,知道這是故意的。
要說她哥有這個心眼兒,她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一定是那個壞蛋,剛才她都聽見李學武跟他哥說的話了。
就好像得了信號彈一般,這屋里人都說著家里有事兒,隨著傻柱兄妹兩個的后頭告辭出門了。
在出門后,還各自對視了一眼,互相搖了搖頭。
這閆家可真是,一地雞毛。
閆解成這會兒端著茶盤子走了進來,愣目愣眼地看著屋里人都走光了,還問呢。
“不是讓倒熱水嘛,怎么…”
他不問還好,這么一問,他爸、他媽的火都沖著他來了。
他爸罵他不知好歹,沒心沒肺,他媽罵他軟弱無能,一事無成。
“我招誰惹誰了我”
閆解成一臉委屈地端著茶盤墩在了桌子上,賭氣地坐在了凳子上。
他委屈著呢,娶于麗不是他的主意,跟于麗離婚也不是他先提出來的。
娶葛淑琴不是他的主意,都是命運惹的禍。
閆富貴扭過頭不去看這個混蛋兒子,他現在心里苦,還說不出來。
現在這種情況,他也只能默認老大回來過了。
不然還能怎么著,他得修養幾個月,沒有人掙錢養家,難道喝西北風啊。
他是有工資在,可也禁不住他這個病人花啊。
至于這個不知道到底懷沒懷孕的女人,他兒子都認,他有什么不能認的,又不是給他。
所以現在他就來了個眼不見,心不煩。
三大媽罵了幾句,看了看手里的兩瓶罐頭。
她真想走出門摔在院里的地上,可她真心疼這個錢。
他們家得有多久沒吃過罐頭了,可能從來沒吃過。
見家里人都看著她手里的罐頭,悻悻地放在了箱柜上,嘴里嘀咕道:“假惺惺的!”
順手撿了箱柜上的圍裙,對著閆解放幾個孩子說道:“把東西收拾了,不許偷吃啊!那是給你爸補身子的”。
“哎哎”
閆解放、閆解曠三兄妹早就等這個命令了,什么不許偷吃啊。
雁過拔毛可是他爹的看家本領,現在他們可不管這只大雁是不是他爹了,照拔不誤。
葛淑琴看著閆家的幾個孩子爭著搶著去收拾桌上那些東西,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著,這閆家到底有沒有家底兒啊。
要說有家底兒,總不至于為了這么點兒東西,幾個孩子跟爭遺產似的吧?
她這會兒看見閆解放都要掄巴掌抽他弟弟了。
先前她對這小伙子的印象還不錯的,這會兒翻了翻白眼,捂著肚子坐在角落里了。
她是找犄角旮旯坐了,可眼睛卻是一直看著閆解成的。
閆解成這會兒得了媳婦兒的眼電波,也起身坐在了媳婦兒旁邊。
葛淑琴是想起剛才的事兒了,低著聲音對閆解成問道:“李…李副處長就在院里,會不會說我…”
“應該不會”
閆解成皺了皺眉頭,嘴里含糊著說道:“他那么忙,又是大干部,再說了,他要說,早都說了”。
“也是…”
葛淑琴一想到要跟李學武在一個院里生活,就覺得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樣。
“要不,咱們回家住吧”
“噓!”
閆解成手指頭豎在嘴前,對著葛淑琴示意了屋里人一眼,隨后小聲說道:“你不打算要那個了?”
葛淑琴白了他一眼,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呀?看見你弟弟那樣兒,我現在不想要了。
“你說呢?”
“忍忍吧”
閆解成安慰著葛淑琴說道:“他老忙了,有可能一個月你都跟他碰不上一面兒”。
李學武是忙啊,這邊母親和丈母娘已經說起了兩人的婚事準備,他得在一旁支應著。
劉茵原來想的是吧后院收拾出來,給兩人結婚用。
可剛才這么一說,對面兒的親家母卻是問了她不知道李學武還有個房子的事兒啊?
這可給劉茵氣壞了,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兒子,跟丈母娘都說了,卻不跟自己這個親媽說。
李學武賠笑著給母親布菜,嘴里解釋道:“不是有意瞞著您,要不是跟小寧說起來,我都忘了有那處房子了”。
“去,你就糊弄你媽吧”
劉茵瞪著自己的兒子,道:“還有人把自己有套房子的事兒忘了?”
這會兒劉茵不能生氣,等回家再說,這兒子不打不行了。
現在不能打、不能罵,要是親家母一看自己兒子這樣,姑娘再不給了呢?
這還是她從自己身上學到的,當初跟李順結婚,李順犯了錯,他爸都是把人叫到外面去踢的。
當著她的面兒的時候,公公可從來不會動手。
要不怎么說李家人都心眼子多呢,就出了李順這么一個實在人。
既然李學武和顧寧已經定了婚房,親家母也同意,劉茵算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個事兒。
不過想著婚房離家里遠了點兒,依著她的想法,三個兒子都在院里住才好呢。
李學武看出母親瞪自己呢,便討好地說了跟大哥一樣,每周都回家住兩天,這才讓母親又笑了出來。
其實他大哥也不是每周都回來住的。
這周就因為單位忙,兩口子都不愿意來回跑,想著在學校好好歇息兩天,就沒回來。
李學武后院的房子安了電話,他還沒用幾次,這家里倒是用起來了。
現在給吉省的二叔或者羊城的三叔聯系,又有了一條方便渠道。
丁鳳霞和劉茵今天的會面是成功的,兩人在友好協商的氛圍下,對各自的人質進行了夸獎。
又在和平共處、互惠互利的條件下,對李學武和顧寧感情的下一步動作進行了友好磋商。
從柳泉居出來,李學武送了丈母娘和顧寧上了車,叮囑了司機注意安全,便送走了母女兒人。
今天顧寧沒有說多少話,凈聽李學武跟他媽,跟她媽白呼了。
就出來的時候,李學武湊到她跟前,問了問房子收拾的怎么樣了。
就這么一點點的親密動作,還讓顧寧很不習慣地躲開了。
這壞人一點兒都不注意場合,恁…恁壞呢 送走了七號院的車,李學武轉身扶著臉已經有些不高興的母親上了韓建昆開過來的指揮車。
李學武關上車門子,第一句沒跟母親說,而是問了韓建昆。
“建昆,吃了沒?”
韓建昆轉過頭跟李學武說道:“吃了的,服務員說是您給安排的,跟穿板兒綠的司機一起吃的”。
“那好,咱們回家”
“是”
韓建昆這才踩著油門,將車開了出去。
李學武跟母親是早到的,一共要了兩桌。
一桌是招待對象和丈母娘的,一桌是給自己的司機和七號院的司機安排的。
要不怎么說丁鳳霞越跟李學武相處越喜歡這個姑爺呢。
事事都給你安排的面面俱到,還都安排在頭里。
在車上劉茵顧著李學武的面子,等到了家門口一下車,看著李學武的司機開車走了,這才拉著李學武的胳膊擰了一下。
“我看你是越來越不拿你媽當回事兒了”
“哪兒能呢!”
李學武由著母親擰著,這是他親媽,還能真擰啊。
母親能疼著她自己,都不會讓自己疼著一分。
這會兒見母親瞪著自己,趕緊摟住了母親的肩膀,笑道:“狗不嫌家貧,兒不嫌…”
“嗯…?”
“兒不嫌我媽長得真好看!”
知道兒子是故意逗自己開心呢,劉茵忍不住嘴角上揚,又掐了李學武一下。
“哎呀”
這回其實也不疼,可李學武就是裝作一副受罰了的樣子逗著母親。
“這娘兒倆跟這兒干啥呢呵呵”
就在李學武耍寶哄著母親的時候,姥爺背著手出來了。
“大姥,您這是干嘛去?”
大姥從背后亮出了手里的小筐,笑道:“彪子安排大家去洗澡,我抽了一袋煙,晚去了一會兒”。
給李學武解釋了一句,看著自己閨女的臉色紅撲撲的,空氣中還有酒氣。
“這是喝酒了?”
李學武笑道:“是,跟顧寧的母親喝的”。
“那挺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