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八月火第九卷最后回旋第四四一節窗外的死神 槍聲陡然間變得激烈了起來。
火焰在夜色中熊熊燃燒,忽明忽暗的光影中,他站在那片黑暗的角落里,看著沾染了鮮血的右手手背,隨后抬起來,舔了一下鮮紅的手背,轉過身時,一道人影陡然從另一邊的轉角沖了出來。
激烈的槍聲下,周圍墻面上磚石爆裂飛散,那人顯然是想要突圍,卻被突然間變強的槍火給逼了回來,那人甫一沖出,抬頭看見眼前的人影,便已經下意識地抬起了槍,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子彈劃過了他的耳際,打在后方的墻上,瓷磚爆裂之中,突然沖過來人影也愣住了。
“家、家明…你怎么過來的…”
穆清清看著站在眼前的男人,稍微愣了一愣,這個時候她也沒辦法細看太多,一句話才說完,身邊又有子彈擦過,她朝著前方一沖,拉著家明在后方的矮墻邊蹲了下來,這一邊視野黑暗,一小堵墻豎著,也算是對方射擊的死角,此時外面槍聲,她看著距離不遠的廠房側門,呼吸急促。
“剛才有人沖過來了,你沒遇上吧…我們沖不出去,還是要跑回去,警察也快到了…”說了兩句,看了看家明的臉,“你怎么回事啊,說過讓你拿東西回去的,你跟上來干什么!”
此時死亡的威脅近在咫尺,她說著話,手臂微微顫抖著,指了指前方不遠處的廠房側門:“我說一二三,你就跟著我跑過去,知道了嗎?一…
眼下的情況并不允許遲疑太多,方才她是想從另一邊沖出去,沒有見到蘇拉普過來的情形,但也聽到了那一句高調的“我來了,你們都要死”。在她想來是隨著這人的出手,其余人也開始做真正的清掃,畢竟時間有限。警察總是要來的,如今既然沖不出去,那邊回去與其他人一塊堅持幾分鐘。“三”字出口,她拉起家明便猛地沖了出去,半途中似乎被家明不小心推了一下,一發子彈刷地擦過后背,她的身體一個踉蹌。隨后猛地撲出。噗踏一聲站起來時,已經躍進了側門,家明就站在她身后,回頭往外面看。
在穆清清的帶領下,兩人貼著墻壁通過了幾間房,到得那大房間時,子彈正不斷從窗外傾瀉過來,但凡視線所及地物品,多半都已經被破壞殆盡,受傷的沐查坐在墻角。小胖躲在一扇窗戶旁,丁雄靠在半張破掉的桌子后方,看來手上也已經受了傷。此時正在流血,其余幾人也各自找了地方躲避,方才的情況下他們還能偶爾從窗口回擊幾槍,而到了現在,那些打在機械上四散激射的流彈都是致命的,幾名被窗戶隔絕在那邊的傷者想要過來都已經成為問題。眼見有人進來。沐查等人原本舉起了槍口,此時又放下,他一只手捂住小腹上地傷口,痛得汗水淋淋:“沒辦法嗎?”
“四面都是他們的人…不過增援也快到了吧?”
“是啊…”
話是這樣說。但眼下對方地火力不斷覆蓋過來。四周地人已然朝這邊圍了過來。如果冒險朝窗外看。一些人拿著沖鋒槍走出了房間。一旦讓他們接近。這樣地房間。基本上也就不再有任何可以躲避地死角。這一切恐怕只是不到一分鐘地問題。正說話間。一名警員也注意到了穆清清背后地:“他怎么也來了…”
這句話還沒問完。一個東西從側面地窗口扔了進來。穆清清大叫一聲“趴下…”隨著轟然一聲巨響。火焰暴綻。氣浪朝著四周席卷而出。
廠房很大。被那直接波及到地人倒是不多。然而一時間四周氣浪翻滾。一些碎片朝著四周飛射而出。木屑、鐵片之類地東西砸上墻壁。塵埃飛舞中。房頂上地石棉瓦開始成片成片地砸下來。不遠處地丁雄猛地推開壓在了自己身上地東西。朝著這邊沖過來。穆清清晃動著頭發上地灰塵。火焰地搖曳造成了眩光。耳朵里也是嗡嗡作響。身邊地幾個人正吃力地爬起來。
“必須立刻沖出去…”
“沒有機會地…”“走那邊。”
“總要拼一拼。”
“對不起…我害了大家…”
危急關頭總會讓人失去一定地現實感,旁邊的人在說話,意思大概清楚,但那句話是誰說的一時間卻沒辦法去分析了,身邊有人站起來,揪住了家明的衣服:“一定有漏洞,既然他能進來,那些人的包圍就一定有漏洞…”
話音未落,又是一聲巨大的震動,方才她與家明跑過來的隔間的一堵外墻轟隆隆地倒塌了,現在的目地是要殺人,對方也已經毫無顧忌地用起手雷來,穆清清抬起手,朝著外面開了兩槍,旁邊一名已然受傷地警員“啊”的一聲躍了起來,舉起槍沖向窗 穆清清跟在他地身后不斷開槍,方才帶來的耳鳴依舊持續著,腦中是混沌的情緒,或許是要死了,但這時不拼,恐怕連拼的機會都沒有,四周是火焰、塵埃、鮮血與呼嘯的子彈,一切行為都有些下意識,絕望時的勇氣,因為能做的只有這個,因此即便再艱難,也得去做了。
然而無論怎樣的拼命也彌補不了現實的差距,前方那人才一沖到窗口,整個人就已經倒飛而出,她幾乎可以看到那身體凌空飛出時的鮮血,持槍的右手揚起在半空中他或許連一槍都來不及開透過那人身側的驚鴻一瞥,她可以看見外面小廣場上端著槍掃射的三個人,遠處的兩層樓房窗口中開槍的人影,子彈劃過臉頰,死神的凝眸。
與此同時,一道黑影走過了她的身邊,接住了飛在半空中的,隨后將前方那具飛起的尸體推向一邊。
腳下滑了一下,穆清清摔向地面。她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左手,抓住了前方那黑影地衣角,眼中似乎也已經看到了前方這人被擊中的情景。然而這一過程似乎變得很漫長,漫長得仿佛將剎那變成了永恒,她畢竟沒有完全倒下去,透過有限的視野,她看到外面仿佛開起了一朵朵地紅花,那是小廣場上人頭爆開的情景。
同一時刻,對面的小樓上。閩昆看見了身邊一名狙擊手腦袋開花的景象。
這個時候他正做好了離開的準備,旁邊窗口處的這人是蘇拉普手下的傭兵,他對于蘇拉普其實并不關心,他死了兒子,關心地也只有報仇,但無論如何,必須承認他們很有實力,從方才開始就已經完全是壓倒性的優勢,他們的人就算走到廣場上去,警方那邊估計都沒辦法開槍。如今沐查那些人算是死定了,他也到了離開的時候。而就在心中做完了對兒子的交代,起身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一朵血光從前方沖出去的情景。
血漿沖向后方的墻壁,窗口那人的腦袋在瞬間碎掉了,半邊的頭蓋骨被掀掉,更遠處地一扇窗口,一個人的腦袋上像是開出了血花,剎那間盛放、凋零。人就那樣保持著持槍的姿態倒下去,一名親信手下正朝他走過來,在那一刻經過了窗口,然后半張臉就被刷地削掉,子彈從他的側臉射入,霎時間被帶走了散碎的骨骼與鮮血,前一刻還是好好的人,就在下一刻,從鼻梁往下。包括整個下巴都已經完全消失不見。本身卻是毫無知覺完全沒有反應過來,他就那樣朝著閩昆走出了兩步。隨后砰的撲倒在地下。
目睹這樣的情景,閩昆就那樣站在了原地,那一瞬間,感覺心臟都已經停止了跳動…
幾秒鐘后,一邊地槍聲開始變得安靜下來,燃燒著火焰、一片狼藉的廠房里,人們對眼前的情景完全反應不過來,他們開始從地上掙扎著爬起來,各自舉著槍,準備拼命的人們到現在變得有點手足無措,穆清清站在那兒,看著眼前這名已經相處了半年多的男人,他方才還從她身上摸走了彈夾。因為被自己拉拉扯扯,拉著他蹲下趴下之類,他身上的衣服現在有些臟了,這時就那樣站在窗口,一把對準外面,唯一在做的事情,似乎就是扣動扳機。廣場上三名拿著沖鋒槍過來扔手雷的人已經倒下去了,那邊的樓房里還有人,只不過一探頭就會被打中,頂樓上有一具尸體掉了下來,摔在樓房前地臺階上。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就這樣怔怔地看著那人地動作,火光搖曳不定,沒有人能理解這樣的情景,方才是那邊地人壓制了這邊,如今,他一個人將所有人都完全壓制了下去。
十幾秒鐘后,家明微微瞥了身邊的穆清清一眼:“我出去做清理,你們準備出來。”話說完,他從旁邊一名警員身上抽出一把匕首,跳出了窗戶,籍著小廣場上物體的掩護,沖向那排房屋,片刻后,殺戮在夜色中一個個窗戶的延伸出去。
沐查掙扎著爬了起來,許久才能開口說話:“穆隊長,你的這位朋友…以前到底是什么人?解放軍特種部隊嗎?”
“呃,這個…”穆清清回過神來,“我也不清楚…”
山嶺間光芒點點,穆清清上到那樓房頂層時,正看見家明拿著一把狙擊槍站在樓頂的一角做著點射。
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躲在頂樓的房檐后望外看,之前包圍了他們的那些人如今已經被完全打潰了,山林間大概還有人逃走,隨著家明的每一次開槍,夜色中便會有一人倒下,有的人會發出慘叫,有的人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仰起頭看家明的側臉,她從沒見過他的這副表情,以往的他要么是木訥的,要么是深沉的,如今這表情…怎么說呢,就像是一名出色的技師在完成一項細致工作時的感覺,成竹在胸,而又一絲不茍,除了…好吧,他現在的確在殺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阻止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聽自己的,至少沐查他們現在是完全不敢上來誰知道他現在是一種怎樣的精神狀態,以往穆清清給他們做介紹的時候,說的都是家明腦子有病。
警車的聲音也已經近了,這次來的是真正的大部隊,看起來已經開始上山,穆清清想要說話時,家明放下了槍。
“我就不說再見了。”
“呃?”
“這幾年的時間都渾渾噩噩的,有些事情還沒有想清楚,不希望有人調查我。”
“你、你要走了…”
家明伸手拍了拍腦袋:“要去找一些人,做一些事,你家里是在江海,到時候也許會去找你也說不定。我的家…應該也在江海吧。”
穆清清看著他:“你記憶真的恢復了?”
“不算具體,但該記得的總是記得了。”家明笑了笑,笑容有些生硬,“有些人,大概總要見過之后才能弄明白吧,對我到底有怎樣的意義…這次你帶我來香港等于是公器私用,會給你帶來很大的麻煩,你要有心理準備。”
穆清清點點頭,隨后有灑脫地聳了聳肩:“大不了被革職嘍,應該總不會坐牢吧…”
“如果你被抓了,不用擔心,我會救你出來。”
“這個…不用這么夸…呵呵…”穆清清笑了起來,卻見家明陡然間從樓上跳了下去,這才記起一件事:“喂,我家在江海的地址是…”
“如果有必要,我會查出來的。”
樓下,那道背影揮了揮手,穆清清站在那兒,夜風吹過來了,吹散了血腥氣,清涼清涼的,她看著那身影越走越遠,終于消失在那片樹林之中,忽然間便笑了出來,那笑容有些復雜,也不知道心頭是怎樣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