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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〇五節 我搞定

  臺燈下,這是一份日記:

九七年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五晴  開學兩個月,我遇到了第一個頑固的對手,顧家明。

  孤僻、自大、狂妄,盲目地追求特立獨行的矚目感,根據黃浩兵的說法,顧家明有著一個完全不被別人重視的童年,生活在黃家這樣的大家族,父母早年卻因為并不名譽的事件出逃而后雙雙去世,從小到大生活在黃家,無人關心,無人在意——在東方家當然也有類似的例子——而后結識了柳懷沙這樣的不良少女,于是便以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式來博取他人的注視。因自卑而產生的盲目自大,其實我可以理解這樣的感覺。

  但理解不代表支持和放縱,既然我成為了高一(六)班的班長,我就不會容許這樣特立獨行到破壞班級榮譽的行為變得肆無忌憚,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的確,當初在那座島上的時候,他曾經救過我一次,可是如果要成為一名出色的領導者,公與私必須要分明,我會記得他對我的救命之恩,但這也正是我要讓他清醒過來的理由。沒有任何人能夠強大到可以一個人打敗這個世界,所以我們才會需要同伴。

  沒錯,他今天在籃球場上表現得很厲害,就算是在這種需要眾人配合的比賽中,他依然用自己的個人英雄主義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可是一個人的技巧再厲害又如何,他可以以一個人的技巧壓倒學校里的學生隊伍,難道還能一個人對抗更厲害的隊伍嗎?大學生的隊伍,國家的隊伍,NBA的隊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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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年以來第一次哭了,被那個家伙氣哭的,哭過、委屈過之后,我覺得很有趣,爺爺以前說過,假如在之前的人生中因為我是東方家的小姐而使得所有事情都變得一帆風順,那么在以后的人生中,我也必將因為這種一帆風順而付出代價,這是個很好的挑戰,我不會認輸,因為我是東方婉。

  今天晚上沒有月亮,所以有很漂亮的星空,聽羅大佑的《戀曲1990》,忽然想起了1990年的那個夏天。

  那個暑假的時候第一次去北京,去看了故宮、天安門、人民大會堂,后來轉去北戴河游泳。從百寶盒里找出那時的照片看了,那年我還只有八歲,快到九歲生日,照片上穿著紅色泳衣的瘦瘦小小的姑娘,泳圈是從哥哥手里搶過來的。那時候爺爺問我們有什么理想,哥哥說想當一名宇航員,我說我將來要當國家主席,住在人民大會堂里。

  哥哥在第二年就放棄了他的理想,決定成為一名畫家,可我的理想沒有變過,我沒有開玩笑。

  不放棄一件事,不代表會成功,可如果放棄了,就只能失敗。

  顧家明,我們沒完。

  CD機里持續著羅大佑那深情而滄桑的歌聲,由《戀曲1990》轉為《明天會更好》,臺燈之下,沐浴之后穿著清新睡裙的少女,落下日記的最后一筆,看過一遍之后方才合上,隨后扣上一把金黃色的小鎖,打開抽屜,里面十幾個日記本整整齊齊地放在一起,有新有舊。

  不管做什么事情,少女向來有著驚人的自律與條理。

  十一月二日,星期天。

  這是家明在欣欣花店的第二天。

  工作其實很輕松,靈靜跟沙沙兩個女孩子負責偶爾灑水剪枝,做引導推銷之類的輕松活,家明則大抵是騎著摩托車出去送花,這周圍大抵算是富人區,送去酒店的、送去公司的、送去別墅的,早晨和下午送貨上門的活稍微多點,晚上來買花的人就基本上是自己拿著出門了,多半是準備赴約會的,讓人送花,就太殺風景。

  沒事的時候在店里幫一點小忙,但實際上也沒多少事做,若是人多,家明自然也得接待一下,雖然樣貌沒有靈靜跟沙沙這兩個美女那樣賞心悅目,但究竟說不上嚇人,而到了需要的時候,他的口才可比其他人好多了,往往客人在他的一通唾沫亂飛之中拿著花付了錢出門,才開始回想自己倒底買花要干嘛,難道拿回去當菜煮著吃嗎?

  花店的老板娘胡寡婦是個很好說話的女人,將近四十歲的年紀,笑得很好看,心地也不錯,店里平時也有三個伙計,現在招到了臨時工,自然是按照法定假期放他們休息了。見家明摩托車騎得好,到了下午三點沒事的時候還說可以讓家明帶著沙沙或者靈靜出去兜一圈,順便帶些點心回來吃。她的前夫死后留下很大一筆遺產,開這花店不是為了盈利,而純粹是為了興趣,不過,這樣親昵照顧的態度令得家明更是懷疑這女人跟沙沙老爸多半是有一腿。

  這自然只是屬于家明的善意雜念,以家明的閱歷,第一天的工作做得很是完美,從記錄好的地址尋找到目的地,找人、送花、簽收、說謝謝惠顧,一切流程都很是簡單。星期天的下午,送過了三單上門的花束之后,最后一單卻是在一處新建的寫字樓上,時間將近下午兩點半點,從嶄新的電梯上到七樓,他對了對玻璃門上的標示:“迪卡網絡”。

  江海市是國內最早接觸網絡的城市之一,九七年底雖然還不算普及,但作為一門新興行業,看到網絡潛力的人們已經紛紛地投資進來,九八年開始網絡走上飛速發展的道路,但也一直籠罩在華麗的網絡泡沫當中,看上去很美,幸運的一夜暴富了,倒霉的一夜破產了,直到2000年的網絡泡沫宣告破裂,中國的網絡方才進入新一輪的反省階段。

  這個笛卡網絡公司幾個月前成立時,家明也曾經想過要過來找一份工作之類的,但由于這里招的都是全職,自然也就作罷了。此時推門進去,整個網絡公司里沸沸揚揚的,一看其中一人的電腦屏幕,家明不由得笑了起來,真巧,這家網絡公司被人黑掉了。

  “呃,你好,請問一下李安童小姐是哪一位?”

  “里面,數過來第二張桌子。”

  詢問外面一個人時,對方很不耐煩地指了指,家明捧著玫瑰花束過去,那李安童大概二十五六歲左右,戴著一副窄邊眼睛,模樣中等,正在努力地恢復著被黑的系統。家明看了一會兒,隨后說道:“李安童小姐。”

  “唔?什么事?”對方頭也不回地應了一句。

  “有位先生在我們欣欣花店選了一束玫瑰想要送給你,請你簽字查收。”

  “扔掉。”

  “呃?”

  “把花扔掉,字你自己簽,可以走了。”

  “呃,但是…”家明聳了聳肩,“這樣不符合我們花店的規矩啊。”

  “你沒看見我沒空嗎!?扔掉,我當你已經送來了不就好了!”

  “呵。”家明笑了笑,“那…我先在這里等等吧。”

  那李安童皺了皺眉,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手指在鍵盤上舞動著,家明望著那屏幕,偶爾轉身望望其他人的電腦,不由得撇嘴笑笑,看起來,自己今天有得等。

  一方面因為已經沒事,另一方面,他也真想看看現在的這些網絡公司倒底是什么水準,家明捧著花,僥有興致地站在了那兒,網絡公司的人各自忙碌,倒也沒人管他。某一刻,家明心中陡然一緊,眼角的余光不動聲色地偏向一邊,內部辦公室的百葉窗被人輕輕掀開了一點,里面的人正向他望過來。

  偷窺并不專業,不是敵人,但目光的確是落在自己身上,這種眼神…是認識的人?

  故作無意地轉了幾個身,看著眾人電腦上的數據,片刻后,也確定了正在里面偷窺那人的身份,心中不由得有些古怪,該說什么呢?真是孽緣啊…

  并非什么值得重視的人,倒也犯不著刻意回避了。站在辦公桌前大概看了半個多小時,他皺著眉頭,不由得有些無聊起來,心中想起前天跟沙沙看的那套組合柜,雖然其它東西都不夠漂亮的時候在房間里放一套組合柜有些奇怪,但是…

  “喂,麻煩幫我倒杯水過來,謝謝。”

  “呃…啊?哦。”

  眼見那李安童拿著水杯向自己這邊一送,卻仍舊不望自己一眼,家明不由得笑了笑,拿著玫瑰花在一邊倒了水過來,那李安童道聲謝謝,眉頭似乎皺得更深了。家明搖了搖頭,目光望向辦公室里偷窺的那人,被掀開一點的百葉窗頓時如同做賊般放了下來,再望向電腦屏幕的時候,家明開口了。

  “其實…你們從一開始就錯了,照這個樣子下去,忙到今天深夜你恐怕都沒辦法給我簽字。唉…對方的入侵手段比較特殊,你們根本就沒有抓住要點,是…”

  以類似“你們很銼”的口氣說了一段話,那李安童手指在空中停了兩下,似乎抓住了要點般的操作了幾分鐘,隨后又停了下來,扭頭望向家明:“那…這里呢?”

  嘆了口氣,家明將花束和反饋卡在她面前放下,隨后示意她站起來:“算了,這樣吧,你簽字,我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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