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高文不動聲色地一口氣將“罪人名單”上的人名給宣讀完畢后,旗幟邊側下的布雷努斯心間可真的是百味雜陳。
布雷努斯雖然能力有限,但他腦子不傻。
他清楚高文名單內里的玄機是什么,除去應該有的,還特別有兩個微妙的人物在其中,一個是大牧首馬斯達斯居然也被宣告為“首謀者”,還有一個態度和立場曖昧不清的典廄長米哈伊爾.尼斯塔斯。
可布雷努斯沒說什么,他帶領的是四千名新被編入的“呂底亞邊民軍”,負責的是東墻的攻堅任務,因為時間有限這群士兵幾乎采取的還是傳統的編制與裝備,沒有篷車也沒有火炮,反正高文也只是想他擔當下側攻而已。
若不是高文去而復返,怕是這四千人都不會叫他來指揮,八成是會統一交給那個布拉納斯。
“諸位將軍,各就各位吧。我身邊的兩門巨炮在精準的時刻內,會發出間隔的射擊。以此為訊號,務必一往無前地對普魯薩城墻發起猛襲,擊垮它的城墻,攻陷它的半月土壘,沖入它的腹內。諸位將軍,愿我們在馬里馬拉海的海濱痛飲勝利之酒,慶祝活捉匪酋泰提修斯!”當演說和宣布名單完結后,高文將手放下,下達了預備總攻的指令。
五個旅團和近萬邊民的指揮官們,全部領受下來,接著走下旌旗林立的大烏龜壘,前往壕溝、車壘和炮位里各自的崗位上去了。
一會兒后,盛裝的安娜走出了緋帳,此次總攻的命令由她親自來下達,因為普魯薩城要傾覆在她粉嫩的雙手當中。
旭光當中安娜捧著個圓形的美麗新型星盤,面向著其下崢嶸的陣地,它其實是專門為這位暴君凱撒造出來的“機械鐘.改”,畢竟高文和安娜相比同時代的人更在意光陰的變化流逝,戎機之警和書齋之日更渴求時間的精準。
安娜手中的星盤尾端,吊著個緩慢勻速下落的吊錘,里面有個裝著水銀的環形容器在控制著它,而后吊錘精確地通過機關帶動著星盤上的指針在十二個星宮區域轉動著,當它終于抵達了巨蟹宮中時,“高文,可以開始了。”安娜有些激動地顫動著睫毛,說出了這句話。
普魯薩瘤狀壘下,壕溝當中捂著頭盔的阿特列提斯覺得身邊的泥土平移了下,而后就聽到極長極尖銳的兩聲炮擊,他身后的所有士兵們都將嘴張大、鼻翼皺起,來適應這恐怖的嘯鳴——所有圍城和戍守的士兵都清楚看到,兩顆紅色巨星般的炮彈,自大烏龜壘上先后射出,接著在普魯薩的東南角樓上震得地動山搖!
這就是總攻擊的訊號。
“上主啊,助我奮發!”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三圣指引我們!”
“天神沙姆赫沙特之劍降臨了!”
“打到馬里馬拉海,活捉泰提修斯!”
幾乎在同一時刻,普魯薩的兩面被圍城墻下,成千上萬的塔爾蘇斯衛教軍舉起了各自隊伍的旗幟,發出了以上震撼大地的怒吼,幾乎摻雜著各式各樣的信仰,但步伐又是如此的統一。
“沖啊,沖啊,給我填!”阿特列提斯在狗腳木柵后站起來擺動手臂,許許多多的礦工、民夫和輕裝士兵成排成隊地攀過己方的胸墻,除去一些圓盾外他們幾乎沒有任何武器,但每人身后都背著兩個器物,一個是干草捆,一個是樹枝捆,雨點般取下擲入到普魯薩城墻的寬壕當中去,還有人將狗腳木拔起扔下,要鋪平殺往半月壘的通道。
短暫的寂靜后,各種各樣的射擊聲霹靂般炸起,開始在高高的土壘上閃爍起來,那是勇敢堅守在那里的城兵,繼續在各自崗位上殊死搏戰到底了,火銃、火矢、弩箭,還有大片大片的火毬雨點傾瀉而下。
許多礦工的盾牌上瞬間就被射得如刺猬般,更多人被射中軀體,燒著四肢,慘叫著墜入到壕溝當中去。但后面的人順著壕溝,冒著彈雨繼續往前壓著,哨子聲、笛子聲、喇叭聲震耳欲聾。
而兩道橫溝當中擔當掩護的射擊軍士兵和烏古斯、科馬洛伊的箭手們紛紛站起身來,長銃和弓弰就像忽然自地底下冒出來的密林般,“砰砰砰砰”驟雨般的煙霧,一團團一點點在整個圍城陣地上裂開,更有無數箭矢隨即拋起,從各個方向射入到了瘤狀壘和城墻其余各個土壘處。
阿特列提斯很快就看到,許許多多身上插著箭或帶著銃傷的守兵,翻滾著順著土壘斜坡上到處滾下,寬壕里除去草捆、柴捆外,更堆積了雙方士兵累累的尸體。
“卡翁,卡翁!”撕心裂肺的喊聲響起。
這是輕重臼炮齊射的口令聲,而“卡翁”便是在希臘語里大炮的最初叫法,后來拉丁化后即是讓人更為熟悉的“加農”。
嚇得阿特列提斯和旁邊的官兵都急忙趴回了胸墻后。
馬上整個地平線都在戰栗著。
三門重型臼炮,先被炮手們用推桿撐開了防彈的懸板,將巨型的炮口對準著目標,隨后雙倍的契丹雪藥包被塞入膛中,此刻的契丹雪已經經過改進,使用濕篩法形成了顆粒狀火藥,點燃爆裂更為有力也更為迅速,大大減弱了炸膛的危險。
隨后比輕炮重得多的彈丸,被推彈桿推入進去,是鑄鐵的,并且外面包覆著軟木托,來更好切合“游隙”(炮彈和炮口間的縫隙),光是這發炮彈和木托就值十個士兵的年俸了。
“射擊!”
“啊!”即便是遠在大烏龜壘上督戰的安娜,也被驚駭到了——二百余尺的陣地上,重型臼炮的屁股砸出了大團煙塵,口中噴射出的氣浪和煙花,凌厲直升上去,接著翻滾的鑄鐵炮彈旋著,碎開的木托飄散在空中。
隨后她便看到了,守方瘤狀大土壘上,工事、人員和武器被弧線落下的臼炮炮彈砸成了齏粉,大塊大塊的木頭和土塊塌陷下來,如狂暴的洪水那樣淹沒了其下的寬壕。
這是遠視的視界所得,而近旁的阿特列提斯感到,是自己的耳朵在扯著自己的亂晃,惡心和窒息的感覺不斷順著胸腔涌起,這時候沖鋒的號角聲絕大部分人已經聽不到,因為都陷于了短暫的耳聾狀態。
于是他揮動了手里的火舌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