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拉卡達,薩艾德并不是什么大人物。
起初,甚至沒人因為他的死而在意,直到他的死和每個人息息相關。
在陽光燦爛的時候,靜靜燃燒的蠟燭無人會在意。
可當黑夜籠罩,那蠟燭便是唯一的光。
在薩艾德死后,最后一個為失業法師爭取利益的預備議員從大議會中消失。
根據大議會的規則,由某位議員提出,且實行兩年尚未達到兩年的提案,在議員離開大議會后,自動作廢。
如果需要重啟這個提案,需要其他議員重新進行提出。
在現實世界中,這樣的規定無疑會令人十分費解,已經制定好的政策,怎么能因制定人不在就廢除呢?
可在亞沙世界,這卻非常正常。
在偉力歸于個體的世界,政策的制定人,本身就是政策的一部分。
很多時候,大議會的議員、預備議員,以及他們背后的團體,同時會是政策的制定人、執行人和受益人。
薩艾德一死,由他提出的更多公共線路、興修基礎學院、無業法師最低保障等等政策,也隨之統統廢除。
很多時候,一個議員逝世或者被驅逐出大議會之后,他們即將被廢除的政策都會有人接手。
但薩艾德是一個例外。
他提出的政策,受益人只是整個布拉卡達的落魄法師,甚至不包括他自己。
這自然令其它的議員對他的政策毫無興趣。
就好像,現實中某些偉人的許多政策在他逝世之后被迅速廢除了一樣。
很不幸,薩艾德這些政策的受益人,也就是那些落魄法師,壓根沒有能力影響到大議會的決策。
他們只能被動的接受現實。
“不發了?!最低保障不發了?!大人,這是為什么?!
我好不容易排隊才排到的名額,怎么能說不發就不發了呢?”
一名衣衫略微有些破爛的中年法師趴在一扇窗戶前,情緒十分激動。
窗戶外,本來醒目而顯眼的最低保障分發處的牌子,已經被撤下,換成了小額信用貸款中心。
一名年輕法師從窗戶里探出頭來,同情地說道:
“老叔,咱們該放棄的就放棄吧。
你也別為難我了,我就是個干活的。
上面說了不發,我又能怎么辦?”
中年法師嘴唇顫抖著,仍舊有些不甘心地問道:
“小兄弟,我是真的有困難,你看看能不能幫我再申請一下?”
“老叔,您要是真困難,要不回去看看,家里還有什么能抵押的。
我這啊,現在只能借,不能發了。
這上頭是這個意思,您跟我說再多,我也幫不上忙。”
“抵押…”
中年法師滿臉悲戚,頹然地坐在了地上。
“我早就沒的抵押了。
我的法師塔,我的工廠,我的商鋪,都被收走了。
為了翻身,我甚至把自己的女兒和老婆都抵押給了大金庫,買船出海。
結果,船翻了。
錢沒了,財產沒了,老婆和女兒也沒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窗戶里,年輕法師的臉上沒有半點波動。
如果是剛開始的時候,聽到這樣的故事,他可能還會禮貌性地表示一下同情。
可現在,類似的故事他已經聽的太多了,聽到他耳朵起繭,心神麻木。
借貸處的廣場上,早就躺滿了和這位中年法師一樣的行尸走肉。
他們并沒有死,還活著,可也僅僅只是活著。
“老叔,如果沒有抵押物的話,還請離開吧,后面還有很多人排隊。”
“我這就走。”中年法師扶著窗臺,慢悠悠地跳了下來。
他吸了一口氣,欲言又止了好一會,最后還是沒能說出話。
他轉身,邁出兩步,準備離開,卻又停住了腳步,狠狠一跺腳,返回了窗臺。
他趴在窗臺上,伸著腦袋,對年輕法師問道:
“小哥,你知道薩艾德預備議員嗎?那個進了大議會的大人物。
他當初承諾我們,一定會為我們爭取到最低保障。
我還特地去城主堡給他投了 他現在…”
“薩艾德議員啊,我當然知道。”年輕法師嘆了口氣:
“您還是別將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我聽說,他已經死了。就是因為他死了,最低保障才會取消。”
“他死了…他,死了?”
中年法師的眸子里失去了最后一點光彩,眼神徹底渾濁下來。
他忘記了自己是怎么離開保障處的,只記得中途好像撞到過幾個人,道過幾次歉。
迷迷糊糊地回到自己居住的橋洞下,他好不容易 搭建起來的小窩,已經被另一個法師占據了。
這讓中年法師尤為憤怒。
“我都已經這么慘了,伱還來欺負我!”
不知是因為憤怒,還是絕望,中年法師取出一本魔法書,朝著橋洞底下自己的帳篷扔出了一個巨大的連環火球!
轟!!!
巨大的火球爆炸開,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可是,一面大力神盾卻牢牢地將火球牢牢擋住。
“都是苦命之人,我們為什么要互相傷害呢?
你的魔法非常不錯,但你似乎將你的魔法,扔錯了目標。”
煙霧之中,傳出了一個悠然自得的聲音。
面對自己毫無預兆的突然襲擊,對方非但沒有受傷昏厥,反而能用如此輕松的口氣和自己說話,這說明對方的實力很有可能遠遠強于自己。
只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將心比心,中年法師覺得自己被無故襲擊后,一定不會放過襲擊者。
因此,他毫不猶豫地連續扔出了閃電霹靂和寒冰霹靂兩個魔法,準備殊死一搏。
但令他絕望的是,他的魔法全都消失,沒能在對方身上留下任何痕跡。
“哼哼,我說過了,你的魔法放錯了目標。”
見到從煙霧中信步走出來的白發法師,中年法師絕望地閉上眼睛。
“你殺了我吧。反正我活著也沒有什么意義了。”
“想死?呵呵,我向來認為,死是這個世界上最容易的事情。
如果你想死的話,我現在就可以滿足你。”
白發法師走到了中年法師面前。
中年法師見到他取出魔法書,默默閉上眼睛,等死。
可白發法師卻沒有殺他,反而舉起自己的魔法書,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達維斯!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窩囊廢!
你要將你的寶貴的生命,浪費在這一個橋洞之下,甚至連殺死你的人是誰你都不知道?”
達維斯被扇的踉蹌了一步,捂著臉呆若木雞。
“你認識我?”
“哼。”白發法師冷笑一聲:
“我不光認識你,我還認識你的妻子。
如果當初不是我遠走他鄉,去追求魔法的極致,她本是我的妻子。”
聽對方這么一說,達維斯的腦海里轟隆一聲,頓時明白了過來:
“你是薇兒的前夫,保羅斯!”
這一刻,一股 心虛頓時充斥了達維斯的內心。
就在兩個月前,他剛剛將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抵押掉。
“薇兒…薇兒被我…”
“不用說了,我知道。”
白發法師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我已經見過了薇兒,也見過了你和她的女兒。
她們在花巷不堪受辱,都已經自殺了。”
達維斯心中一痛,一直被他壓制的罪惡感徹底沖垮了他的內心。
他噗通一聲跪了下來,低下頭,再次說出了那句話:
“是我的錯。你殺了我吧。”
“殺了你,又有什么用。”
保羅斯踩著達維斯的背,冷冷地盯著他。
“你確實是個該死的人渣,我也一定會好好的教訓你。
但你的生命,不應該浪費在這里。
達維斯,如果你想贖罪的話,就為我們的事業奉獻你的一切吧。”
“保羅斯,你想要什么?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不,你還有你這條爛命,還有你多年經商留下的關系網。
達維斯,抬起頭,看看現在的布拉卡達,你看到了什么?”
達維斯趴在地上,他的目光透過遠處的燈火,隱約能看到那一大片廢棄的工廠。
回想起借貸處前絕望的行尸走肉,他呢喃著回答道:
“我看到了災厄,饑荒,一片狼藉。”
“是的,災厄,饑荒,一片狼藉,還有,無窮無盡的機會。
那些高高在上者尸餐素位,大肆掠奪布拉卡達的財富。
他們仗著自己的一點力量,就為所欲為。
他們壓根不配呆在那個位置上!
布拉卡達,應當由更有能力的人來掌管,你懂我的意思嗎?”
“你的意思是,反叛?!”
達維斯震驚:
“你瘋了嗎?就憑你?我們布拉卡達光是半神就有四個。”
“當然不止我們。”
達維斯冷笑道:
“潛伏在陰影中的黑暗,燃燒著火焰的呢喃,潛藏著死亡的鬼手,眾多的勢力都已經意識到了布拉卡達的問題。
巨樹的根基已經潰爛,只要輕輕一推,就能將這蒼天大樹推倒。
而我們,將在大樹倒下后,汲取朽木的養分,在朽木上獲得新生。
達維斯,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賬,你會淪落到賣妻 賣女的地步嗎?
你早已經是爛命一條,除了你的生命,你還有什么可失去的?
你是要龜縮在這破爛陰冷的橋洞里腐爛,還是要燃燒你生命的最后一點光,和我們撕碎這天幕?”
“我…”
達維斯的眼中,閃過了無數過往的畫面。
大金庫的為難,城主官員的巧取豪奪,妻子的哭泣,女兒的悲鳴…
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眼中逐漸燃起的火焰中燒的干干凈凈。
他努力地直起身子,將壓在他背上的腳頂開。
“前夫哥,我加入你們。”
保羅斯惡狠狠地笑了起來:
“好,明智之舉。”
“前夫哥,我現在應該干什么?”
下定決心,達維斯不再迷茫,直接了當地問道:
“你需要恢復你之前富商的身份,我們會給你一大筆金幣.,讓你把你抵押的東西都買回來。
然后,我要你以招工的名字,將那些失業的法師都招募起來。
想要完成大事,強大的英雄必不可少,但能征善戰的軍隊也是必須品。
已經走投無路的他們,隨便一點施舍,都能買下他們的性命。”
嘩啦啦 風平浪靜的海洋之下,一大群海龍正護送著一座海底小島緩緩前行。
依靠圣海龍的力量,七鴿將喚龍鏡在海底拖動,一點一點運往北冰洋。
喚龍鏡作為一個神話建筑,移動起來異常吃力。
因此七鴿他們的速度非常緩慢。
本來,七鴿是準備用定序之錘將喚龍鏡打包,然后帶到北冰洋再放出來。
可是,喚龍鏡非常特殊,就連定序之錘都對它無能為力。
無奈之下,他們只能采用最笨的方法。
在喚龍鏡上,可若可對著一個海螺,一邊傾聽著,一邊不斷點頭。
“好,我明白了,你們繼續隱藏,等待指示。”
可若可放下海螺,呼出一口氣,對身邊的七鴿說道:
“領主大人,果然如您預料的那樣,布拉卡達的崩潰已經開始了。
目前,布拉卡達九成九可以盈利的資產,都在頂級權貴和泰坦手中,而這些資產,都用不上什么法師員工。
現在,光是有登記的失業法師,就已經突破2億六千萬。
這還是有登記的 ��還有更多沒有登記的。
粗略估計,布拉卡達的失業法師應該在5億左右,超過了法師總人口的百分之七十。
打架斗毆,搶劫,各種動亂都已經出現。
在一些主城的商店里,時常會有走投無路的法師組團搶劫商店。
印烏領的所有商鋪,都給商品加上了鎖,就連僅僅價值1金幣的大米,都被裝進了價值200金幣的反魔法柜子里。
尼根、歐弗、盜賊公會和迪雅那邊也陸續傳來了好消息,他們派出去的滲透人員,很輕松就建立起來了傀儡組織。
雖然這些傀儡組織都是一群烏合之眾,但搞搞破壞還是不成問題的。
領主大人,時機已經成熟了,我們妖精要亮起旗幟,開始偉大的解放征程嗎?”
七鴿看向布拉卡達的方向,挑起了嘴角:
“不,還不是時候,還不夠亂。
現在的布拉卡達,離病入膏肓還有一點距離,但也快了。
民間已經沒有了油水,而雷霆城那些家伙的胃口,還會越來越大。
這最終必然會導致大議會和地方的沖突。
等到那些高高在上的城主都成了大議會的糧食,才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可若可有些不解:
“領主大人,那些議員畢竟身居高位,各個分城的城主,都是他們穩固統治的有力幫手。
他們,會這么短視嗎?
七鴿目光閃動:
“他們或許不會,但他們還有后代,那些掌握著巨大權力,卻一刻不曾經歷過苦難的人,會絲毫沒有分寸地壓榨一切能壓榨的資源來滿足自己的私欲。
你做夢也猜不到,特洛薩的兒子現在在干什么。
看著吧,可若可,布拉卡達的故事,會比你想象的更加精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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