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3】開房
林軒在門前換了鞋，乘電梯下樓，路燈下雪花漫天飄落，小區內林木、花草、小徑都被淹沒在茫茫雪色之中，他隔著玻璃門感慨了一下自己的失策，不過自然不能再上樓去拿傘，于是把羽絨服帽子戴上，拿手機播放了一首歌，踏著BGM走進茫茫風雪中。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間”
“終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閑”
“既然不是仙，難免有雜念”
平心而論，林義算不得是一個合格的丈夫、父親，就如同他給穆挽離的回答一樣，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人都會成為父母、長輩，擔任教養下一代的責任，卻并不是說每個人都能做好。
林義無疑是其中的失敗者，第一任婚姻的破碎，他要承擔幾乎全部的責任，而即便是家庭破碎的慘痛現實，也并沒有讓他吸取到多少的教訓，林軒很清楚沒有姜雅的出現，他會帶著自己過怎樣的生活。
他很辛苦地掙錢把自己養大，窮困潦倒，負債累累，盡可能地節省用度，買最便宜的酒抽最差的煙，后來干脆戒掉了生活中唯二的嗜好，幾年不添一件衣物，可自己張嘴要錢的時候，哪怕明知自己拿錢會去打游戲，因自卑而更自傲的他寧肯找人借錢也會給…而這其實正證明了他不懂得該怎樣教育，要么打罵，要么溺愛，在好和壞上都在極端，從不懂得平衡。
林軒感恩他的寵溺，心痛他的辛酸，卻絕不會忘記、原諒他的錯誤，反倒有一種本該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哀其不幸，怒氣不爭」的感覺。
在他逐漸長大，開始慢慢改善父子兩人生活，撐起這個單薄脆弱的家庭也掌握這個家庭話語權的時候，父子兩人發生過不止一次的激烈沖突，而到了最后，父子兩人第一次坐在一個桌上喝酒，林義端起酒杯，未語淚先流，哽咽難成聲的一句“爸對不住你”，是道歉，也是服輸，宣告著他徹底放棄了早已經破碎了卻還死撐著的所謂作為父親的尊嚴。
林軒不知道以他的覺悟，到底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意識到那才是把它撿起來。
林軒第一次考慮結婚，其實根源并不是因為當初相處的女孩子，而是因為他想著如果自己結婚了，大概從沒有做過一個好父親的老爸才會真的意識到自己長大了，他老了，生活在變好，他只需要坐享其成就可以了，或許如果他愿意也可以再找個老婆，雖然自己肯定不會張嘴叫媽。
一場至今莫名的所謂重生穿越亦或宿慧，在接受了這件離奇的事情后，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上進心”，因為前世所有努力的目標都已經變成了現實，不算大富卻已經是自己曾經無數次羨慕嫉妒的殷實家境，不再暴躁墮落的老爸，漂亮賢惠的后媽…距離他曾經所憧憬的美好大家庭唯一欠缺的，大概就是一個漂亮溫柔可愛的媳婦了，結果很快就發現就連媳婦也早就在家里養著了。
誠然，當慢慢開始接受現實后，林軒已經開始重新規劃人生，但不可否認的是，真正讓他融入到現在并開始重新奮斗的，還是那個早點給家里省一張床的偉大目標。
而現在，就連這個也已經快要實現了。
這簡直是神仙式開局開掛式人生童話式結局好嘛？
還有什么不知足的？
林軒長舒了一口氣，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這時風雪漸止，他左右打量了一下，發現已經走到了公園旁，想了想，放下帽子，又蹦蹦跳跳地抖了抖身上的雪，然后踩著地面積雪，往上午跟小妮子堆雪人的地方走過去。
那兩個雪人還在，不過身形臃腫了許多，林軒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幼稚的時候，他把兩個雪人身上的積雪拂掉，在路燈下重新開始滾雪球，準備再堆兩個雪人。
新的家庭得益于姜雅，她是這個家里真正遇事決斷的人，可以說是她拯救了林義，同樣也給了林軒優良的成長環境，當然，作為一個有良知、懂感恩的人，林軒覺得以后自己肯定也會好好地孝順她，并且好好疼她閨女的。
橘生淮南則為橘，橘生淮北則為枳，這句話用來比喻環境變了，事物的性質也就隨之改變了，而放在兩個人的關系中這句話同樣適用，比如林義在兩段婚姻之中的表現。
人與人之間的相處模式定型之后，再想要改變是很難的，而且時間越久就越難以更改，必然伴隨著種種摩擦與沖突。
后媽無疑是一個很聰明的人，但如果當初那個家庭里做主的人就是方鏡月，林軒并不認為她會比后媽差，甚至退一步說，當她開始想辦法靠自己的力量扛起這個家的時候，林義能夠不再那么“作”，林軒相信當初那個家也會越來越好，而不是在一個修補一個破壞的種種沖突中支離破碎。
不過凡事總有兩面，老爸的不幸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促成了自己的幸運，前世雖然有諸多坎坷，但終究走在上坡路上，這一世更不必說，淺淺跟自己那么默契，還那么乖，還那么好看，身材還好，如果這次能順利地讓爸媽同意，等回杭城是不是就可以…自己總想這些是不是太沒出息了點？
后媽那關不好過啊。
不知道她昨天接的電話到底是誰打來的，希望不要是岳父，大姨子這幾天好像有點太安靜了，不會又在蓄謀什么事情吧？
林軒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滾好了一大一小兩個雪球，在上午堆的兩個雪人身旁又堆了一個雪人，有些笨拙地慢慢給它塑形。
杭城似乎也下雪了，她會不會在陪倪裳堆雪人？
爸是怎么知道這件事情的？他沒那么深的城府，如果早就知道這件事情不可能會拖到現在才來問自己，那么多半就是這次回老家的事情，可從誰那里得知的？
“多少男子漢，一怒為紅顏”
“多少同林鳥，已成了分飛燕”
“人生何其短，何必苦苦戀”
“愛人不見了，向誰去喊冤”
“問你何時曾看見，這世界為了人們改變？”
單曲循環的歌聲忽然被鈴聲中斷，林軒拿出手機看了眼，擦了擦手上的雪水接通，小妮子的聲音很快響了起來，輕輕地柔柔地，像是一股暖風，要吹到心里去，“你在哪呢？”
“公園。”
“在那等我，不許亂跑。”
小妮子大概怕他不答應，所以很干脆地掛斷了電話，林軒皺著眉頭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再打過去，繼續堆雪人。
天氣變得有些快，剛剛還漫天風雪，這會兒雪剛停沒多大會，云層散開，露出朗澈夜空，星光點點，被地面積雪一映，周圍燦然生光。
林軒聽到腳步聲回頭的時候，手已經被凍僵了，姜淺予剛在道路岔口轉過身往這邊走過來，她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卻難以盡掩婀娜的身段，一頭如墨般的秀發披散在外，眉目如畫，肌膚勝雪，踏著皚皚白雪穿過樹林來到他面前。
林軒望著這幅場景，曾經讀過的一段詩句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
“新雪初霽，滿月當空”
“下面平鋪著皓影”
“上面流轉著亮銀”
“而你帶笑地向我步來”
“月色與雪色之間”
“你是第三種絕色”
小妮子站在他面前等他把這段話念完，才翻著白眼嫌棄地道：“今天初四，沒有月亮。”
林軒伸出雙臂將她擁入懷中，笑道：“那你就是唯一的絕色。”
姜淺予輕輕哼了一聲，嗔道：“花言巧語，臭不要臉。”
林軒抱著她過了一會兒才問：“你跑出來干嘛？”
“你出去后，爸就跟我數落你這里不好那里不好，說你沒良心，靠不住，讓我早點回頭，千萬不能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然后媽出來了，讓他睡覺去，他就跟老媽又吵起來了，說她沒把你教好，又說是她縱容我們兩個，然后吵著吵著他又吐了，媽去照顧他，我就趁機偷偷跑出來了。”
“不是說了讓你好好在家呆著嗎？”
“你都不在家了，我還在家干嘛？”
林軒伸手捏了捏她光滑柔嫩的臉頰，握住她的手往外走去，小妮子反握住他的手，問道：“去哪啊？”
林軒轉頭望著她笑道：“開房。”
姜淺予紅著臉掐他，林軒也不躲，無奈道：“這么冷的天，總不能露宿荒野吧？既然想擺明態度，咱們就霸氣一點，把該辦的事情都辦了。”
姜淺予也不做聲，就只繼續掐他，既舍不得用勁，又不好意思松開，好像只要松開了，就也跟著他一樣不要臉了似的，林軒怕她再糾結下去惱羞成怒，岔開話題道：“知道我剛剛在干嘛嗎？”
“干嘛？”
“我原本想在我們上午堆的那倆雪人旁再堆兩個，結果高估了自己的效率，一個還沒堆好，你就來了。”
姜淺予拉著他的手臂停了下來，道：“那我們回去把它們堆好。”
林軒刮了刮她的鼻子，失笑道：“堆雪人哪有開房重要？”
姜淺予羞得又掐他，林軒笑著調侃道：“你這個毛病不好，得趕緊改，不然以后我背上不是每回都得新傷疊舊傷啊。”
小妮子見他表情就知道不是好話，揚起秀氣的眉狐疑地打量著他，林軒只是笑，她思索了半天也沒想到哪里有不好的地方，不過還是揚手在林軒身上打了一下，然后抱住他一條手臂，撅著嘴不滿地咕噥道：“我又沒掐過你后背，而且我每次都沒用力好不好？”
林軒一本正經地道：“以后你會用力的，越用力越好。”
小妮子又狐疑地打量了他兩眼，終究還是沒發覺到底哪里不對，就沒好氣地打了他一下，嬌嗔道：“你受虐狂呀？”
迷蒙的夜色中，女孩兒精致脫俗的容顏更顯純美，卻無一處不透著少女浸潤在愛情中自骨子里透發的嬌媚，林軒忍不住停步，低頭在她額上用力親了一口，拉著她往前小跑。
姜淺予“啊呀”一聲，被他拖著往前跑，嗔道：“你跑這么快干嘛呀？”
林軒望著前方夜空里熠熠發光的主題酒店燈牌大聲笑道：“你說呢？”
“你要不要臉啊？”
“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