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狗與老人(3)

　　有了江東的表演，老人的收入，也逐漸變多了。

　　一開始只有十幾二十美元，再后來三十四十五十，最后一直穩定在每天五十多美元的收入上下。

　　遇到周末或者節假日，甚至有超過了一百美元的。

　　老人的經濟狀況，逐漸寬裕了起來。

　　有了穩定的收入，老人不再出去乞討。

　　當然，他的身體，已經越來越不允許他每天穿梭在大街小巷了。

　　冬天慢慢到了，老人的身體，也已經進入了寒冬。

　　早上的時候，呼出來的氣，一條白線清晰可見。

　　有時候晚上睡覺，江東到了后半夜，甚至感受不到老人微弱的體溫。

　　他只能緊緊靠向老人，把自己的體溫傳送給他。

　　這一天早上，老人醒來地格外艱難。

　　江東舔了舔他的臉，才讓老人更加清醒了一點。

　　河水已經有了封凍住的趨勢，靠近岸邊的地方，已經有了零星的冰凌。

　　江東跑到水邊，想要喝點水，卻發現水溫已經非常低，差點把江東的舌頭凍住。

　　一口冰水下肚，江東不由得渾身抖了一下。

　　太冷了！

　　“巴頓，咱們去找個地方暖和一下吧。”老人嘴里吐著寒氣，唏噓道。

　　老人站起身，穿上自己最厚的外衣，然后牽著江東的繩子，往上走去。

　　老人的身體越來越弱，孤獨感卻越來越強。

　　除了表演的時候，其他時候，江東脖子上總是拴著繩子。

　　從河灘到公路上的斜坡，是老人已經走慣了的，但是到了今天，卻顯得非常難走。

　　費了好大勁，老人才爬上了公路，汗水已經從額頭沁出。甚至中間的時候，江東還拉了老人一把。

　　“好孩子，謝謝你。”喘了一大口氣之后，老人摸摸江東的頭，吐出一口白氣。

　　老人帶著江東去了一家咖啡館，老人付錢，給江東和自己要了一份早餐，以及兩杯熱茶。

　　侍者上菜的時候，態度并不好。他能夠認出來，面前的老人是一個流浪漢。

　　如果老人沒有出錢的話，其實侍者本身是拒絕讓老人進屋的，因為總有流浪漢進來躲避寒冷。

　　咖啡館不是慈善機構，是要賺錢的。

　　享受了一下暖氣，老人帶著江東，在侍者的白眼下，走出了咖啡館。

　　天空陰冷，沒有太陽。

　　老人和江東在街上走了一會兒，覺得體力不支，于是就找了一個街邊的小公園，坐進了里面的小亭子。

　　坐在亭子里面，老人呼呼喘氣。

　　江東安靜地趴在老人身邊，腦袋枕在前肢上，眼睛看著周圍的一切。

　　一只麻雀在樹上蹦來蹦去，它低聲叫著，看著亭子里的江東和老人。

　　江東感覺它在挑釁，立起身子，腦袋抬起，盯著那只鳥。

　　老人伸手摸了摸江東的腦袋，江東才慢慢俯下身子，繼續觀察。

　　跟老人在一起，最不好的地方，就是江東不能隨意地走動。

　　在枝杈上玩了一會兒，那只麻雀發現這只狗沒有任何反應，而旁邊的老人更是少有動作，于是膽子更大了一點，它飛了下來，落在了亭子里。

　　江東不理它，自顧自閉上眼睛瞇了一會兒。

　　麻雀膽子更加大了，它居然跳到江東身前，距離江東的鼻子僅有五六厘米的樣子。

　　在原地活蹦亂跳著，甚至有幾根絨毛掉落。

　　這毛鳥好討厭！

　　有白色的如羽毛一般的東西，落在江東鼻子上。

　　江東忽然睜開眼睛，麻雀嚇了一跳，“撲通”摔在了地上，然后才撲棱著翅膀飛了起來。

　　站在樹枝上，麻雀繼續朝著江東挑釁，好像剛剛的一幕，讓它很沒有面子。

　　江東卻沒理它，落在他鼻尖上，如羽毛一般的東西，涼涼的，居然融化了。

　　江東忽然站起身來，抬頭看著灰暗的天空。

　　有無數羽毛一樣的事物，飄飄揚揚落下。

　　下雪了！

　　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他站起來，想要出去看雪，但是卻忘了脖子上的繩子，被拉了回來。

　　老人被牽動的繩索弄醒了，看著江東，又看看天空：“下雪了啊！”

　　夢幻一般的雪景，是很多人喜歡的，但是對于老人來說，卻意味著一個困難冬天的開始。

　　雪占據了天地，卻擠壓了這位風燭殘年老人的生存空間。

　　下午的時候，老人沒有帶著江東去表演，而是看了看自己擁有的財產。

　　江東最近的表演，讓老人的積蓄達到了1500美元。

　　咬了咬牙，老人帶著江東，去了圣達菲市的退役軍人事務部。

　　江東對退役軍人事務部很是感慨，因為在丹佛的退役軍人事務部里，江東度過了一段很愉快的時光。

　　通過退役軍人事務部，老人獲得了一間有暖氣的廉租房，他和江東住了進去。

　　有了家，老人的生活條件好了不少。

　　天氣已經到了最冷的時候，老人的身體越來越弱，他們很少出去表演了。

　　就算是表演，得到的收入也很少了。

　　老人和江東的生活，復又陷入了瓶頸。

　　好在雖然處在最寒冷的時候，但是再過不久，這段困難就要熬過去了。

　　這幾天，老人的精神，忽然變得不錯。

　　江動的心卻緊了起來。

　　在江東看來，現在的老人，在這個寒冷冬天，卻有一種回光返照的感覺。

　　老人的記憶忽然變得非常好，他會跟江東說一些自己當兵時候的事情。其中的許多細節，他甚至都能記的很清楚。

　　這一天，雖然刮著寒風，但是外面陽光不錯。

　　老人忽然來了興致，要出去買點食物。

　　他沒有帶上江東，而是把江東留在了家里，用繩子拴著。

　　現在的他，甚至已經沒有牽著繩子的力氣了。

　　哪怕江東輕輕一掙，都能把繩子從老人手中掙脫出來。

　　老人去了很久，江東一個人在家里，他在原地轉了好幾圈，不知道為什么，越來越煩躁。

　　他有幾次想要解開繩子，打開門去找老人，但是生生憋住了。

　　江東看著墻上的時鐘，老人卻一直沒有回來。

　　直到過了午飯的時間，下午一點鐘，外面才傳來用鑰匙開門的聲音。

　　江東趕緊跑到了門前。

　　老人臉上泛著潮紅，大口大口地喘氣，提著兩個滿是食物的袋子，帶著一身寒風走了進來。

　　攀上這幾步樓層，耗費了老人很多體力。

　　“等餓了吧。”老人低下頭，摸了摸江東的腦袋。

　　以往非常容易的動作，現在卻是非常艱難。

　　老人的手摸在他的頭上的時候，江東甚至感覺不到什么力量。

　　江東意識到了什么，張開嘴，卻發現不知道要說什么。

　　“我買了點吃的，你餓了，就自己吃一點吧。”老人費了很大力氣，才氣喘吁吁地說完這些話。

　　說完之后，老人抬起手，想要再次摸摸江東的腦袋，卻發現自己抬不起手了。

　　江東主動把腦袋湊了下去。

　　“你吃吧，我去休息一會兒。”

　　老人笑笑，一步一步挪到床邊，合衣躺到了床上，胸口一起一伏地呼吸著，就像是一個破了的風箱一樣。

　　餓了一個中午，江東有點餓了，打開老人提回來的袋子，然后撕開包裝，大口吃了起來。

　　吃完之后，江東忽然感覺躺在床上的老人，忽然沒有了聲音，甚至聽不到喘息的聲音。

　　江東爬到床上，老人臉色灰暗，思考不見剛剛的潮紅。

　　他把爪子伸到老人鼻子前，感覺不到氣息，然后湊過腦袋，又把耳朵貼在對方的心口。

　　沒有心跳！

　　江東一呆，跳下床，三兩下解開脖子上的繩扣，走到門邊，跳起來按下了門把手。

　　跑出門，江東瘋狂撓抓對面鄰居的屋門。

　　貼門上，多出了一道道爪印。

　　鄰居打開門，江東扯著對方的褲腳，回到了老人家里。

　　江東跳上床，圍著老人來來回回。

　　鄰居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老人。

　　他試了試，卻發現老人沒有了絲毫的生命跡象。

　　“他…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