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團士兵們居住的棚子,只能稱得上簡陋,因為只需要簡單的遮風擋雨,所要求不高。
可是軍需處就不一樣了,無論是槍械彈藥還是糧食物資,都得妥善保存。所以,軍需處的倉庫,是三團最好的建筑,也是最先搭建起來的。
方一鳴帶人趕到時,正有一批糧食入庫,軍需處的幾個人,在配合運輸隊卸糧食做入庫記錄。
一句方師長到,讓正在干活的軍士愣在了原地。
今天,是方一鳴剛到29師第2天,下面的人聽說有這么一個副師長,還真沒見過。
但是林譯中校,他們是認識的,看到林長官使眼色,軍需官放下手中的本子立正敬禮道:“方師長好!”
方一鳴微微點點頭,指著幾輛大車問道:“這是入庫的軍糧?”
“是的長官,10袋大米,20袋紅薯,一共30袋。”軍需官朗聲回答道。
方一鳴走上前,指了一個麻袋,一直隨他左右的副官,立即上前解開了麻袋,從中抓了一把呈現給方一鳴。
他仔細的看了看,大米的色澤光度都不錯,應該是去年的迷。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夸贊道:“這是比較新鮮的大米了,看來你們的后勤保障還不錯。”
這句夸贊還是真心實意的,國軍他見過的不是一支兩支了,看一支軍隊后勤怎么樣,看糧食就行了。
主食是雜糧很正常,一個士兵一個月只有29兩粳米,一兩米才能做多少飯?
頓頓全是大米那是地主的待遇,絕對不可能。而紅薯這玩意兒比較好種植生長,窮苦人家就指著這個東西填肚子。
軍隊的主糧也是這個,只要能讓下面的人填飽肚子,別餓出事兒就行。
大米算得上是細糧了,是需要把收割的稻米去殼,加工后得成的。
有些黑心的軍需官,勾結軍隊主官,把新鮮的大米拿到市場上去賣,然后弄一些發霉變質的米留給士兵們食用。
還有更過分的,拿沒有去殼的稻谷充當好糧食,或者往里頭摻沙石樹葉加分量。
軍需官吃的腦滿肥腸,軍隊里怨聲道哉,要不是日本鬼子是侵略者,投靠了他們就是漢奸,下面的軍隊就差拿著槍反戈一擊了。
阿譯掌管全師的后勤,對這方面最有發言權,他介紹道:“方師長,我們師的后勤由全師垂直統一管理,各團以及獨立單位的后勤官,都由師部的后勤管理處負責。
每月都要進行抽查檢點,如果發現賬冊與實物不對,情節輕的上軍事法庭,情節嚴重的直接槍斃。所以這方面您大可放心。”
“原來是這樣,看來周師座很痛恨貪污腐敗啊!”方一鳴說話間的語氣帶著點玩味,昨天大吃大喝的不是他,難道換了一個周景嗎?
痛恨貪污腐敗,但恐怕自己才是最腐敗的一個吧!
“林中校,你是后勤管理處的,就當我們三團的后勤軍需處,是你要抽檢的目標,今天就仔細的檢查一番。”
“是,方師長。”阿譯答應下來,轉過身去找軍需官拿了賬本,就在方一鳴眼皮子底下開始清點各項物資。
“檢驗手榴彈!”
阿譯一聲令下,幾個被抽調來的軍士,立即圍著一堆木箱開始數。片刻后得出了一個匯總,手榴彈98箱。
與倉庫賬冊的數據相符合,阿譯又隨機的點了幾個箱子,開箱檢驗,一一查實確鑿無誤,在另一個檢點賬冊上記了一筆,手榴彈的點檢就做完成。
然而這只是數目繁多的物資當中的一種,輕重機槍擲彈筒,各式型號的子彈,大米紅薯臘肉。
就是這些重要的物資加起來也有十幾種,加上零七碎八的足有幾十種,點檢起來非常枯燥。
阿譯清點,方一鳴看著,足足有一個多小時。這么長的時間,他也看明白了,軍需官還真是清廉,沒有絲毫的青春物資或者以次充好。
而眼前這個林譯中校,也是個刻板之人,恐怕以前還真沒當過軍需官。
不管怎么樣,軍械物資清點無誤,說明周景沒有讓他背鍋的想法,他也能少擔憂一些了。
看完了最重要的兩個點,方一鳴此行的最后一個去處,就是三團的團部。
三團的團部在營區的北面,三間孤零零的磚瓦房,加上兩個粗壯的參天大樹,就是團部的全部了。
再往北原來是一片密林,三團到達這里后,營區500米內的樹木全被砍了干凈,就留下這兩棵獨苗。
望著遠處的樹樁,再看看這兩顆像門神一樣的獨苗,方一鳴突然發現很有喜感。
簡陋的團部,沒什么事情可干的三團,他想想都覺得好笑。
阿譯領著方一鳴參觀房間,一邊介紹一邊觀察著他的神色,估摸著是時候了,便停下了腳步:“方師長,有件事想跟您單獨說。”
張一鳴聽出了阿譯的言外之意,但他沒有在意,“放心,我的副官絕對可靠,有什么你就直說,不用遮掩。”
阿譯想起了今早周景對他的叮囑,并沒有再做要求,而是拿出了一個信封交給方一鳴。
“方師長,這是我們師長送給您的禮物。我們師長有話要轉告您,他瞧不上法幣,更喜歡美鈔。”
更喜歡美鈔?同道中人啊,法幣一直在貶值,哪個大員手中也不想留。
真正的硬通貨,還得是黃金銀元美鈔,拿到哪里都能換東西,而且還保值。
一份禮物,信封里能裝什么禮物?
方一鳴掂了掂信封,發現幾乎毫無重量,里面大概只是一張紙。
他隨即撕開信封,抽出了放在信封里面的東西,只是看了一眼,便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份禮很重啊!
花旗銀行的存款單,一筆足夠頂得上他10年軍餉的美鈔存款。這位周師長能送出這份禮,的確會看不上克扣的那些軍餉。
方一鳴陰沉了一天的臉,忽然間就像雨過天晴了,帶著些許笑容:“周師座還有什么話要轉達嗎?”
阿譯發現了張一鳴情緒的變化,臉上更顯敬重,按照周景的話繼續講:
“有,我們師座讓我代他向您道歉,今天的安排其實只是一個幌子,畢竟旁邊還有一個和他不對付的虞嘯卿盯著,所以委屈您了。”
這樣一說,方一鳴已經想起了點什么,昨天虞嘯卿的態度就很值得玩味啊!
兩個不對付的家伙放到了一塊,也不知道上峰是怎么想的。
“我們師長聽說重慶正在談判,想要從美國人那里弄些美援,組建近百個美械師。
方師長,您是見過世面的,肯定知道美國人的裝備有多好,簡直是富得流油。
一支軍隊的戰斗力,裝備很重要。所以我們師長想請您,幫忙去重慶運作運作。
這只是一筆頭期的運作費,只要弄到了改變為美械師的權利,那還怕缺少鈔票嗎?
成功以后,必有重謝,不會虧待方師長您的,有財一起發嘛!”
阿譯模仿著龍文章教他的諂媚語氣,臉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兒了,心里快惡心死了。
小人也不是那么好當,簡直就是惡心他媽給惡心開門,惡心到家了。
方一鳴心里清楚,道歉之類的話是扯淡,真要有誠意應該是周景親自道歉,而不是派一個心腹就把他打發了。
組建美械師,這倒不是什么大秘密,重慶正在和美利堅談判,其中的條件就有組建90個美械師的。
雖然談判還沒有達成,但是消息靈通的大部分都知道了。一個個提前開始運作,也很正常。
一邊是回到花花世界宴會跳舞,一邊是守著這個荒涼的三團,想辦法跟周景做權力斗爭。
這是一個很容易就能做出的選擇吧!
一個師長權力欲大一些無所謂,都商量著中飽私囊,還有哪門子通共的嫌疑?
掌握權力還不是為了享受榮華富貴,撈錢財享榮譽嗎?
他方一鳴也只是個俗人罷了,避難趨易人之常情。這個差事他領了。
甩了甩手中的存款單,方一鳴臉上滿是笑容:“回去告訴周師長,這件事情方某義不容辭,明天就動身。他的禮物我很喜歡,以后要是還有的話,我就更喜歡了。”
“會的,一定轉告。方師長,那我就回去復命了。”阿譯陪著笑臉,直到方一鳴點頭才轉身離開。
目送著阿譯離去,方一鳴身邊一直沉默寡言的副官,突然說道:“方叔,這個周景不好對付。”
張一鳴臉上的笑容漸漸收斂于無,他兩眼無神的望著遠處:“我當然知道,能從一個中校團長一躍成為少將師長,光會打仗是不行的,還得有點腦子。”
在人家的地盤,人家有地利優勢、人和優勢,黨國也需要這樣能打仗的人才,所以天時也占了。
這種情況下,使絆子斗一斗,如果實在沒轍的話,方一鳴說不定還會試試,爭奪一下權力。
可現在不一樣,人家不是拋出了一塊肥肉示好嘛!再去爭權奪利使絆子,那就是他腦子抽了。
和氣生財,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才是最好的。
當黨國的官員,如果連這一套都不懂,活該成為犧牲品。
“方叔,那咱們不監督了,怎么跟上級交差呀?”
張一鳴斜過頭去看了一眼自己這個侄子,長得魁梧雄壯有兩把子力氣,而且和他沾親帶故,忠心不必多說,就是這個腦子缺了點兒活泛。
和錢途相比,這點事算得了什么?
再說了,這能有什么屁事?只要不打仗,周景不通共不叛變,就沒有大事,需要監督個屁啊!
回去拿錢結交朋友,享受人生才是大事。人脈廣了,以后調個肥差不是輕而易舉的嘛!干嘛在這死磕。
師部師長辦公室,周景坐在辦公桌后,聽著阿譯的匯報。
“這么說,看到錢以后,他表現得很欣喜了?”
阿譯腦海中回憶了一下,點了點頭:“有那么點兒意思,不過也不排除他是偽裝。”
切,這世道還有不喜歡錢的人嗎?
如果不心動,只能說明給的錢不夠。
給出的那筆錢,是周景反復衡量得出的結果,一個少將10年的工資不少了,而且還只是先頭的活動費用。
只要方一鳴是個聰明的人,他絕對會老老實實的按照周景指的路走。
“老龍,方一鳴一走,三團的訓練還是由你來監督吧!別管美械師能不能搞成,訓練可不能放下。”
“沒問題,師座都獎勵我車了,也該賣賣力氣。”一旁旁聽的龍文章一口答應了下來。
一輛美式吉普,就是龍文章的加班費了。師座如此厚愛,996又算得了什么,從零點干到零點,007也行。
而且龍文章自己也是樂在其中,他一直以來的心愿是有一個他的團。現在有兩個,超額完成任務,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
二人離去后,周景從抽屜里拿出一份私人電報,拿打火機將其點著扔進火盆里。
電報是他之前去重慶升官時,四下活動攢下的福報。
據情報顯示,跟在方一鳴身邊的副官秘密加入了軍統。而在方一鳴啟程之前,軍統的3號人物曾經拜訪過他,談論了什么不得而知。
委員長身邊的這個諜報機關可謂是臭名昭著,一般人想必也不愿意跟他們打交道。更何況是被盯上呢!
周景這么急著演戲送瘟神,未嘗沒有這樣的想法。
總之,在國軍里混,光會打仗是不行的。要么得有鐵靠山或者抱上大粗腿,要么就得心思活泛一些,學會跟各路牛鬼蛇神打交道。
要不然指不定哪天被調到冷板凳,辛辛苦苦拉起了隊伍,讓別人摘了桃子。
類似的事情還少嗎?前車之鑒后事之師,周景可不愿意犯這樣的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