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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列車在站臺邊緩緩停靠,旅人們拖著輕快的步伐從車廂里蜂擁而出,眨眼間,原本空曠的站臺就變得人群熙攘,好不熱鬧。
鄭山傲站在擁擠的人群中,不定如鐘,如靜坐的老僧般,雙手攏在袖子里。
某一刻,他突然睜開眼,犀利眼神透過人群看向不遠處的車門處。那里,一個身材魁梧、面白無須的年長之人正在左顧右盼,眼神炯炯,氣勢不凡。
鄭山傲精神一振,立刻迎上前去。
那無須長者也看到了鄭山傲,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許笑意。也向鄭山傲走了過來。
他剛離開,車門走出一個頭戴瓜皮帽,面色陰鷲的青年,龍行虎步,緊隨其身后。
緊跟著又走出一位明眸皓齒的女子,和一位傴僂如病貓般的老者。
這四人明顯都是一起的,而鄭山傲也正是奔著這四人而來的。
“宮師叔!”鄭山傲隔著老遠就對無須長者拱手為禮,十分激動的樣子,“給您問安了,可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無須長者抓住鄭山傲的雙手,笑呵呵道:“半年前打津門路過,跟你見過一面,那時候你可沒現在的精神頭子。”
“心有所系,不敢老了。”鄭山傲笑道,“師叔你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這十多年來,什么時候見您,您都是容顏依舊。您比我大三歲,但咱倆站一塊兒,我比您可顯老得多。”
兩人一起笑了。
這時那面色陰鷲的男人對鄭山傲一拱手,朗聲道:“鄭師兄,馬三給您問好了!”
“三兒啊。”鄭山傲笑呵呵對他笑道,“聽說你這回去魔都,十戰八勝,可真是給師兄長臉了。”
“是師父教得好!”馬三傲然道。
鄭山傲挪開目光,又笑呵呵對傴僂老者一拱手:“老姜,身體還好?”
“死不了。”老姜懶洋洋地道,眼皮子都沒抬一下,也沒有向鄭山傲問好的意思。
鄭山傲也不以為意,最后看向那明眸皓齒的姑娘:“二姑娘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鄭師兄好。”女孩對鄭山傲呲牙一笑。
無須長者叫宮寶森,是形意八卦門的門主,也是鄭山傲的師叔,不過他只比鄭山傲大三歲。
馬三兒是他的徒弟,二姑娘是他的女兒,大號宮若梅,也叫宮二。
老姜是宮二的仆人,也是一位刀法高手。
“知道師叔你喜歡清靜,尤其討厭繁文縟節,所以我就自個兒來接您了,誰也沒帶。”鄭山傲笑呵呵道。
“妥當。”宮寶森點頭,“住就住你府上吧,山傲,多有叨擾了。”
“師叔哪里話?”鄭山傲急忙道,“那咱們先回家。”
一路無話。
到了鄭家府邸后,鄭山傲先親自為宮寶森等人安頓好了房間,然后便引著他們去演武堂說話了。
“鄭師兄,聽說您又收了個徒兒?還闖出了個津門大俠的名頭?”眾人落座后,宮二便開口好奇問了起來,“您這一脈,您已經收了兩個真傳了,按照規矩,這個津門大俠,算是您的關門弟子了吧?”
鄭山傲微微沉吟,搖頭笑道:“我和他亦師亦友,他算不得我徒弟。不過我這真傳的名額,的確算是用在他身上了。”
這話讓在場眾人都是一愣。
不算徒弟,卻用掉了真傳的名額,這種情況在武林中不是沒有,但太少了。
一般都是要么徒弟地位超然,師父有意高攀;要么徒弟另有名師,但師父見獵心喜,寧可不要師徒名分,也要傳他武功。
馬三眼神閃爍道:“來的路上聽人說了一路,這位津門大俠姓耿名良辰,年不過二十出頭,最早只是津門街面上扛大包的力巴…”
這樣的出身,顯然算不上是什么地位超然了,那就是第二種原因,才讓鄭山傲傳他武功。
“這個人…在習武上很有天賦?”馬三問道。
“習武不到一年,武功已臻化境,身兼八卦、詠春、西洋拳、暹羅拳、空手道、柔術、還有高麗跆跟和蒙古摔跤等等。”鄭山傲緩緩說道,“人刀合一,少年宗師,你說他有沒有天賦?”
四人齊齊動容,紛紛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習武不到一年?人刀合一?”馬三嗤笑一聲,“鄭師兄,這話拿去騙騙外行也就罷了,咱們之間,還過這個?”
鄭山傲嚴肅道:“你以為我在騙你?三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覺得不可能,只是因為你還沒見過!”
不等馬三接著杠,鄭山傲就看向宮寶森接著道:“師叔,我在電報里跟您說的事情,也跟耿良辰有關。新武功,我就是以他為藍本創出的。我之所以能開創這門武功,耿良辰也算功高至偉了。”
馬三皺眉似乎還要說什么,但宮寶森卻伸手阻止他,緩緩道:“山傲,你用你的新武功,跟三兒搭把手。”
“好,師叔!”鄭山傲笑呵呵道。
他之所以把宮寶森等人帶到這演武場里來,目的就是要露兩手,他自然不會推辭。
看著鄭山傲和馬三走到場中,宮二好奇小聲問道:“爹,您覺得鄭師兄說的是真的嗎?”
宮寶森眼神微瞇道:“事未全知,不可妄判。這世上啊,多得是我們沒見過的事情,沒有親眼見過,就不能說這事情不存在。”
其實宮寶森心里是不信的,他習武一輩子,到今天才能被世人稱為一聲武學宗師;可這個耿良辰習武才不過一年,也就宗師了?
那他數十年如一日苦練不惰,算是怎么回事兒?
這就跟學中醫的是一個道理。
一個學了一輩子的老中醫突然聽說出了一個“少年醫神”,才學醫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能治癌癥心臟病了。
你們猜這老中醫的第一反應會是什么?
場中,鄭山傲和馬三互相抱拳,比武切磋正式開始了。
場邊三人都收斂心思,凝神觀看起來。
兩人搭手后,鄭山傲的第一個動作就讓臺上的馬三和臺下三個觀眾直皺眉。
鄭山傲竟主動拉開了和馬三之間的距離。
鄭山傲練的是八卦掌,而馬三得了宮寶森形意拳的真傳。
八卦掌的特點是行走如龍、動轉若猴、換勢似鷹,八卦掌手黑,尤其擅長貼身游斗。
而形意拳則脫胎于軍陣,拳風就樸實得多,講究邁步如行犁,落腳如生根,出手如鋼銼,落手如鉤竿。形意樸拙,大開大合,被人近身后,很容易施展不開。
但現在,擅長貼身游斗的鄭山傲竟主動拉開距離,這不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嗎?
臺下人疑惑,臺上的馬三可不會跟鄭山傲客氣。他見鄭山傲如此動作,當下行步如蹚泥,一記炮錘直取鄭山傲中路而來。
鄭山傲身形一閃就鉆到馬三的懷里,迅捷如閃電。
馬三臉色一變,電光火石間立刻做出反應,一邊后退半步,一邊伸手擋住鄭山傲的這一記“依山依靠”。
依山依靠是八卦掌中近身偷襲的名招,馬三對這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雖然鄭山傲使出的這招依山依靠似乎簡化了許多,但馬三依然一眼認出。
正所謂拳怕少壯,馬三比鄭山傲年輕得多,而且一直勤學不墮,現在無論是武功還是身體狀態,都處于他人生中的巔峰狀態。
相比起來,鄭山傲這十多年來養尊處優慣了,再加上年邁體衰,武功退步不少,身體機能也遠遠不如年輕時候。
所以這場切磋如果按照原本來說,鄭山傲是必敗無疑的。
就像是現在,鄭山傲雖然出其不意偷襲,但馬三立刻反應過來擋住了他。
不但擋住了他,馬三在這一剎那也瞬間判斷出了鄭山傲這招老了之后,下一招會使出什么變化和套路來。
馬三有自信,鄭山傲無論使出哪一招,都逃不過他的封堵和反擊。
但馬三很快不這么想了。
當他擋住鄭山傲肩頭撞擊的那一剎那,心底頓時“咯噔”一聲!
因為這一招竟是虛招,綿軟無力!
他的手搭上鄭山傲肩頭的那一剎那,鄭山傲借勢后仰,竟硬生生使出一招白猿托桃來!
正常來說,這招依山依靠的后面,再怎么接,也不可能借出這招白猿托桃來,這根本不現實!因為這兩招根本就不在一個頻道上!
就像是你舉手去拿了高處的東西的同時,不可能再立刻用這只手去撓自己的腳底板,這根本做不到。
但偏偏,鄭山傲借力這一后仰,愣是創造出了白猿托桃這一招的使用條件。
就像是你一個大劈叉把大長腿搭在了墻上,你雖然舉著手,但你的腳底板也剛好在你的手掌旁邊,伸手就能撓到。
這種操作放在現在來說,叫做騷操作。
也就是別人根本預判不到的操作。
馬三頓時中招。
他被鄭山傲這記白猿托桃,直接掀翻出去,趔趄著倒退好幾步,才穩下身形。
他錯愕、不甘、惱羞成怒,很快又撲了上來。
馬三飛起一腳直踢鄭山傲的面門。
按照傳統武術的搏擊觀念,這一腳踢得不算高,且又快又狠,無論各門各派,面對這一招的打法都是以暫避鋒芒、防范或者躲避為主。
但鄭山傲卻偏不。
他猛地下潛竄出,竟從馬三襠下鉆了過去。
在錯身而過的同時,鄭山傲來了一招天王托塔。
“哎哎哎…”
半空的馬三被鄭山傲這一托,直接失去平衡,拋飛出去。
“噗…”宮二當場笑噴了。
剛才那一幕,就像是馬三跳高后一屁股坐到了鄭山傲高舉的手掌上,鄭山傲手托著馬三的屁股,送了馬三一程一樣。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但這一幕雖然好笑,宮寶森和老姜卻面露驚容,身子前傾,像是看到鬼一樣,目不轉睛盯著場中,臉上哪兒有半點笑意?
他們都是老江湖,也都是武學宗師了,鄭山傲剛才兩個回合的反應,雖然看似是八卦掌,但根子卻完全不是八卦掌的武理,倒像是把八卦掌,融入到另一門武功里去了。
八卦掌本就以多變、刁鉆而聞名,但眼下鄭山傲的打法,變得更刁鉆、更多變了,他招式和招式的銜接與組合,在宮寶森和老姜眼中,簡直是匪夷所思,天馬行空!
他在對敵應對時招式的選擇,也完全信馬由韁,違背了傳統武功的道理。
當然,眼下才交手了兩個回合,鄭山傲展示出來的東西很少,宮寶森和老姜并不能看出太多東西。
他們也沒著急發表什么意見,因為場上的第三回合的比斗又開始了。
被拋飛出去的馬三狼狽地懶驢打滾后穩住了身形。
感受到臀下三角區手掌覆蓋的熱度,他羞憤不已,他一向心高氣傲,但鄭山傲卻用這樣猥瑣的招式羞辱了他,這讓他怎能忍得了?
當下,馬三咆哮一聲,再次向鄭山傲撲來。
鄭山傲也不退反進,迎了上去。
但他沒有走直線,而是忽左忽右搖擺不定。
“這不只是八卦掌飛九宮的步法!”觀戰的宮寶森立刻眼睛一亮,“這步法還有…西洋拳?對,西洋拳的步法!”
宮寶森心中大震,他怎么也想不到,傳統的八卦掌飛九宮步法和西洋拳的步法結合起來,起到的效果居然是一加一遠遠大于二!
馬三根本無法捕捉和預判鄭山傲的下一部動作,當下就有些慌亂。
下一刻,鄭山傲一記風輪轉軸騙出了馬三的重心,接連兩招組合,直接把馬三打得連連后退,踉蹌著跌倒在地,馬三連格擋的機會都沒有。
“啊啊啊!”
再次發狂的馬三又沖了上來,鄭山傲不慌不忙下潛搖擺騙出馬三的招式,貼身一記貫耳穿捶,打得馬三懵在當場。
不等馬三反應,鄭山傲突然竄出繞到了馬三身后,手臂纏繞其脖頸,雙腿環繞其腰部,猛地后仰傾倒。
裸絞!
馬三毫無反應下,裸絞已然成型,他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抗,也根本使不出力氣,做不出任何掙脫的反應。
馬三臉色瞬間就被勒得通紅,青筋暴起,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和自己如此接近。
“住手!”觀戰的宮寶森看出兇險,忍不住色變大喝。